《（宝前戬心同人）裂镜》白夜兰

14、武周盛世

　　中原有女皇当政，但不代表天下的女子都可以幸福美满，我就是那并不幸福美满的人之一。

　　我承认我依然忘不了杨戬，午夜梦回时似乎又回到了昔年朝游沧海暮苍梧时，清宵惊醒后，泪满粘巾。

　　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回到多少年前的时候，自己一定会更加坚忍一些，或许我们的婚姻不会走向那样惨烈的结局。

　　可是……我真的觉得自己很难再做得更好了。

　　每念及此我总觉得心中一派苍凉孤寂，如同在荒原之雪中迷路了一般，茫然无措，不知该往何处前去。

　　天界听闻下界牝鸡司晨，女子主政，玉帝勃然大怒，但又碍于天条中不曾规定此类事件，只得暗令下界转世为骆宾王的文曲星写作《讨武檄文》。

　　碰巧的是，骆宾王正好在讨伐武则天的徐敬业的叛乱队伍里，得此旨意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没有推脱的余地，于是一篇精彩的檄文就这样面世了。

　　文章被传阅各处，在玉帝的旨意之下神族自然也是阅读了的，词彩固然秀丽，文质激情澎湃，从这文章中大致也了解到了武则天是如何一步步从一个贫贱女子成为最高统治者的。

　　杨戬自然也是知道此事的，他虽然也认为政务非女子事也，但他并不打算帮助玉帝，听听心姐姐说，由李博安之事的教训杨戬敏感的揣测到，如果天界真要有所行动，那么绝不可能仅仅针对武则天一人，整个大唐只怕都要无辜收到牵连。

　　不，或许我所言并不准确，武则天废子上位以来，将大唐国号改为大周，似是要自比昔年伐纣的武王，取腐朽代清明。

　　那讨武檄文言辞锋锐，连我这样的事不关己之人都看出一身冷汗，却也不知道武帝本人是何反应。

　　我直觉天界暗令骆宾王写作讨武檄文只是一个引子，此后定有后招，然而却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事不关己的女皇帝的安危权势如此上心，或许她的身上已经寄托了我的一些什么东西，我在她的身上可以看到我自己的另一种可能，一样都是不受丈夫宠爱的女子，但是她可以小心翼翼抓紧每一个翻身的机会慢慢成为自己与天下的主人，而我——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吧，我希望她继续稳坐皇位。

　　是夜，我不远千里从西海赶赴洛阳，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未曾引起我的丝毫兴趣，我直直向宫殿而去，是夜，宫中大多数人已然安寝，毫不费力的避开巡夜的侍卫，我进入灯火通明的御书房。

　　我隐去身形，房中人无法看到我，端坐正位的自然是女皇武则天，一左一右两个人都曾在那日无意中看到她上朝时见过面，左侧的是被武则天亲切称为“怀英”的狄仁杰，而右侧那人我并不知道他的姓名。

　　却听武则天淡笑开口道：“怀英啊，前日我曾见朝中有人言你是非，你可想知道他是谁？”

　　狄仁杰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回禀陛下，臣不想知道，陛下如果认为臣有过失，臣定当改正，陛下若认为臣并无过错，臣叩谢陛下信任之恩德，臣不知道何人言臣是非，尚可与其朝堂为友，如若知道此人姓名，恐我二人今后互生嫌隙，不利于朝堂稳固。”

　　武则天点点头，似乎对狄仁杰之看法很是赏识，有开口对做于右侧之人开口道：“柬之啊，朕前日方看了骆宾王所著讨武檄文……”

　　武则天话不曾说完，张柬之连忙道：“陛下，徐敬业麾下的黄口小儿不辨是非，陛下即位以来，修文治，治武功，那黄口小儿纵使说破大天去，也无从否认陛下治国之功绩。”

　　武则天嗤笑道：“你这柬之好会说话！朕是要责怪于你！”

　　她举起案上的卷宗，“如此有才之人，却明珠暗投，被那徐敬业收了去，不能为我大周效力，朕不问责你张柬之，问责于谁啊？”

　　“这……”张柬之显然不曾料想到皇帝竟是如此所想，但也不愧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臣，很快就回答道：“是臣之过，是臣之过，甘受陛下责罚。”

　　武则天笑着摇摇头，我这是却莫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御书房中有我熟悉的气味，我用起神通仔细查看，发现据我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并没有身着官服，而是一件白衣，就如同昔年在灌江口那样便装而行，不是杨戬还会是谁？

　　他似是也看到了我，我二人目光对视，即使默契的一同退出了御书房。

　　不等杨戬开口我便问道：“玉帝要对武则天下手吗？他想干什么？他要怎样利用骆宾王？”

　　杨戬沉默半晌回答道：“玉帝的确不满下界女子主政，可娘娘对此嗤之以鼻，他暗令骆宾王写作讨武檄文，他以为，依武则天的性子必然容不得此人，到时只要武则天杀骆宾王，他便可以以不敬上神之名出兵征讨中原……”

　　杨戬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不但借徐敬业之手在国内打压于她，而今还意图挑拨突勒与武周再起争端，要求管理此部族的自然神下神谕，攻击敦煌，瓜州，使河西，陇右，甘凉诸道不通。”

　　我仔细听着，回问道：“如此一来丝绸之路岂不是断掉了？”

　　杨戬点头：“我已经将自然神拦截而下，避免两国边境再起金鼓之声，但是若是武则天真杀文曲星……只怕事情就不好办了。”

　　“她并没有要杀骆宾王……”我辩解着……“再说了，就是她要杀骆宾王又如何？权势之争本就是你死我活，骆宾王被杀岂能埋怨武则天？要怪也只能怪他站错了队！”

　　杨戬并未否认：“你说的有理，可是莫要忘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心中一凉，难道这个逆天而行的绝世女子……真的要……

　　“下官狄仁杰叩见上神！”就在我犹豫的片刻，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我回头一看，正是方才还在御书房与武帝议事的宰辅狄仁杰。

　　杨戬回头：“狄国老，好久不见。”

　　我心下诧异，他们认得？

　　狄仁杰还是那样不卑不亢的态度：“想来对于上神而言，这几年也不过是几天罢了，下官方才惊闻上神欲惩治与陛下。不知这是为何？我朝建国以来，陛下执李唐神器，奋三世之余烈，君臣协和；黎庶安居；兴屯水利；劝课桑农；博学科考；人才累进。四夷臣服，朝鲜昌海，厥角受化。难道只因陛下是女子之身便要废其帝位，毁其社稷？此举上连国之命脉，下牵黎庶民生 ，其行之重，重乎于泰山也。”

　　杨戬只是回答一句：“李渊的天子之位是玉帝准许的，李家的天下是玉帝准得的。”

　　狄仁杰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更不能动当今天子了。”

　　“而今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梁王武三思勾结酷吏来俊臣沆瀣一气，意图永霸我大唐天下，使李唐神器无从归还，而今陛下若在，下官尚可与柬之一道同劝立李家子孙继承大统，来日陛下百年过后，又是李唐天下，若是着急废帝，我与柬之一方尚未准备妥当，只怕武家真要把这李家的天下坐稳了，有或者几方势均力敌，战争爆发，又是生灵涂炭，愿上神上体天恩，顾念黎庶，不要让陛下过早殡天啊……”

　　杨戬沉默片刻：“天恩？天可不会有什么恩将于你大周。”他转身：“希望狄阁老日后能够以四海内苍生为重，造福天下黎民，也不枉杨戬此番为你们费尽心机周旋了……”

　　我看着他飘然离去，狄仁杰向着那方向行礼：“恭送上神。”心中感慨万千，杨戬在天界之上为三界众生谋福利何其辛苦，可惜我不能帮助他。

　　或许这一瞬间我的感想并不完全出于未了的情愫，还有某种对于自己认可的事业参与的渴望。

　　其实我并不知道杨戬打算如何帮助武则天与大周，我不认为仅仅是拦截自然神的神谕便可使突勒放弃与中原为敌，蛮夷不似天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是各自为政，分而治之。即使不以神谕形成统一的立场，主战派的部族亦可对大周边境劫掠骚扰，若想要彻底平息两方冲突，哪里有那么容易。

　　我主动找到杨戬，提出可以为他提供帮助，正巧此时杨戬正在为如何请动自然神出面彻底调停而忧虑。

　　无怪自然神不愿意卖堂堂司法天神的面子，设计武则天是玉帝的旨意，他抗旨不尊已经是极难了，又怎能颁布完全相反的神谕？

　　我主动提出，以为突勒降雨保证其境内草场水草丰美，六畜安息为条件，换取与武周的和平，两国盟好，永绝兵患。

　　我希望帮助那个女子，那个让我看到女人的另一种命运的女子，让那无双的凤仪盛开在神都洛阳，不会因为那个天界的死物一般恶心的玉帝而凋谢。

　　下界虽有中兴之主，怎奈上天不仁，以苍生为刍狗？

　　杨戬所言从来不错，无怪乎昔年他不肯上天为官，这样一个玉帝，有什么地方值得人效忠？武则天虽说心狠手辣，但至少其心中尚有天下苍生，不然如何可能把江山打理的井井有条？如何会不分昼夜勤于国事？到是那玉帝，心中只有天庭尊严，才会做出金乌大阵弱水下界此等荒唐之事。

　　这一点得到了杨戬的认可：“若是由得我来选，杨戬宁可在下界效忠于武帝，也不愿在玉帝面前卑躬屈膝做尽令自己感到恶心的事情。”

　　我沉默着看着他，忽然开口：“你若是实在不喜欢，便不要做了，回灌江口吧！”

　　杨戬摇头：“不，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上来做司法天神，天条在我手里，比任由他们为所欲为好。”

　　我点头：“这次武则天一案我定会尽心竭力的帮助你。”

　　在离开杨戬之后，我越来越多的发现他身上的可敬之处，其实，俊逸潇洒倜傥皆是浮云，忍辱负重与天下苍生为重才是奠定其人格魅力的基石。

　　可惜那时我不懂，可是而今我懂了，我才真正发现你值得爱的地方，那么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你保住这些的。

　　徐敬业之叛为武则天挫败后，骆宾王几经波折进了灵隐寺出家为僧。

　　有时我感觉天界的上神与下界的许多贪官污吏其实没有本质区别，就拿这文曲星转世的骆宾王而言，参加徐敬业的部队是为了上层贵族的财富权势不为他人所得，写作讨武檄文是为了讨好玉帝转世渡劫后得到玉帝的高升重赏，享尽天上人间的荣华富贵，窥一斑而见全豹，这样的人，争来斗去，你死我活，他们的眼界也就只有这些，何曾有过天下苍生。

　　渐渐了解狄阁老之后，我好像明白她为什么能得到杨戬的另眼相看了，那日我见他去审讯失败被捕的徐敬业时，那徐敬业甚是强悍，签字画押时痛斥狄仁杰：“败军之将，无话可说！你今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过是因为天不佑我，是非功过，善恶对错，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评判！我今日败了，我是乱臣贼子，我若是赢了，你们一众人等也是邦之巨蠹！”

　　狄仁杰对此似乎嗤之以鼻：“你这么想，所以，你永远成不了胜利者。”

　　“你为一己私利，悍然发动战争，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骨肉分离，陛下是狠，这不假，可试问你徐敬业害死的人较之陛下少吗？你徐敬业做的事情较之陛下光明正大吗？”

　　“陛下她纵使害过人，可她心中还是有天下苍生的，若是要我狄仁杰评判，陛下一生，于江山社稷功过参半，可你徐敬业，贪婪无比，上不能为国分忧，下不能造福黎民，点燃战火，荼毒中原，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蛀虫！”

　　我看着狄仁杰，心中敬意顿起，情不自禁的将他和武帝与天界的玉帝王母比较，玉帝有武帝的狠辣，却没有她的果决，王母有她的果决，却未必有她的胸襟，纵使在被逼无奈时那二人有她的“胸襟”，可心怀苍生，却是他们都没有的。

　　武帝在帝位上稳坐了十三年，直到张柬之带兵逼其退位辅佐中宗上台。

　　我看到她凄凉的晚景，独自居于上阳宫中

　　她会后悔吗？或许会吧……她虽然登上了最高统领的位置，可是她为此失去了许多东西，男女之情，母子之情。

　　又或许她不会后悔，她这一生，虽是女子之身，却君临天下，令无数男子臣服，活此一世，远胜了须眉男子三世，何其快哉啊……

　　我不知道，但我明确一点，我羡慕她这样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