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寒衣调》明歆

2、明月夜，相逢时

　　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今日是元宵佳节。
　　栀洺自小便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若找往常怕早已不在府中，如今却因着前些日子一场大病硬生生被爹爹下了死命令不许出府。
　　栀洺懒懒的趴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的美人儿刺绣，撅着嘴道:“爹爹也忒不厚道了，明知我爱热闹，却还困着我不让出府，自己倒去宫中赴宴了，娘也不帮我。”
　　美人儿闻言头也不抬只是笑道:“父亲母亲也是关心你，怕你累着。”
　　栀洺闻言心下有些惭愧，悻悻看了眼美人儿:“倒累得姐姐也不能出去”忽而心思一转，一拍桌子“不如去找云起哥哥！”
　　栀洺是一个人去找云起的，她央了姐姐半日，最后以我素日不喜热闹、你还是在闺中好生休养、父亲知道了不好云云告终。云起是栀洺的表哥，栀洺打小就知道这位表哥对自己疼得紧，从来架不住自己求他，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两人挑了几个个嘴紧的家丁，栓了马车，逛灯会去了。

　　玉漏银壶，火树星桥，香车宝马，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梦。
　　果然热闹得紧。
　　栀洺掀了帘子正欲下车，边儿上的人忽道:“等下切莫跑得太急，叫人找不到你。” 栀洺应声称是，便一跳下车。甫一下车就向前奔去，云起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等下栓了马车便紧跟着小姐，莫让她伤着。”话虽是对家丁说的，目光却一刻也不曾离开栀洺，说罢便紧走着追了她去。
　　栀洺停在一个面具摊前，捡了一个只遮半脸的戴上扭头问刚追上她的云起:“好看吗？”说罢甩一甩头，“鬼面具哪里有好看的，难看吗？”
　　云起只笑了笑，栀洺又捡了捡，挑了个中意的给了云起。云起也不戴，只是拿在手中，眼里有一丝恍惚，马上便掩了去。
　　“云起哥哥那边好热闹，我们过去看看！”栀洺指了一处人多的地方。
　　“好！”说罢便牵起栀洺的手，径自走了去。
　　栀洺有一丝愣怔，小的时候云起哥哥倒是常牵她的手，后来回了姨娘家，之后虽也常来却再没有牵她的手，不过栀洺很快便被热闹吸引了去，不再多想。
　　却说这边原是在猜灯谜，赢了的可得一盏彩灯，且可提诗刻在灯棱上。栀洺看上盏九锦琉璃灯，便让云起解了那灯谜，又要了纸笔，提笔蘸了墨汁，稍稍一想写下“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长衫我亦何为者，也在游人笑语中。”有人低声读了出来却忙道好诗好诗。留了诗便去了别处，只待刻好了再来取灯。
　　云起紧紧握着栀洺的手，绕是千般小心，仍是被人群冲散了。后来多少次栀洺都在想，若那日紧跟着云起，亦或是听了爹爹的话不出府，是不是往后的一切会有不同呢。

　　栀洺觉得外面的空气比府里的要好，用她自己的话说这叫“自由的味道”，所以尽管没有找到云起，她一个人也玩的不亦乐乎。被困在家两个多月，她像只将将逃出笼子的鸟一样到处乱飞，什么都要看看，什么都要玩玩。她也学着别人在河边放了花灯许愿，不过她没什么要求的，就写下“爱月夜眠迟”应应景，又看见那边道口有卖面人儿的，便跑过去挑了两个扎着羊角髻的女娃娃，一个红裙，一个绿裙，真真是可爱，栀洺想着回去给了步月踏歌，她们两个一定欢喜！付了钱转身要走，却看见前面一个着白衣的男子身上掉了什么东西，紧走几步拾起，原来是一个藕荷色的香囊。
　　栀洺撇撇嘴，倒像女人家用的东西！
　　“那位公子等一下！喂，你掉东西了！喂！”栀洺想走快些，可是这会儿不知道从哪过来这么多人，硬生生把她困在原地，那人也没听到她的喊声。

　　“奇怪，明明看见人往这边走的，怎么不见了？”栀洺喃喃道。方才在人群中踮着脚看见那人往馨雅楼后的梅花道拐去了，好不容易挤出来却还是没找到人。
　　梅花道因着道两旁长满了红梅而得名，梅花盛开的时候艳艳似火，煞是好看。今年天气格外冷了些，是以花期也长了些，有风吹过，落梅纷飞，景色极美。不过栀洺此时无心欣赏美景，拿着树枝懒懒地敲打着路旁的石头。
　　“姑娘是在找在下吗？”温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栀洺猛地转身
　　“你……”却突然愣住了
　　栀洺觉得自己这十六年一定是白活了，竟从未见到过这样好看的人，玉带青冠、白衣胜雪、含笑而立，栀洺想起从前在书里看到的公子如玉、公子如玉大抵就是这般了。又想想自己，左手捏着面人儿，右手提着书枝，虽也着了白衣，却在放花灯的时候沾了泥渍，全然不似人家那般纤尘不染，不禁有些局促，忽想到自己还戴着面具又暗自松了口气。
　　“姑娘？”
　　……
　　“姑娘？”
　　“哦，”栀洺甩甩头，“我是想问，公子是否丢了东西？”
　　“嗯？何物？”
　　栀洺赶忙丢了树枝从怀里摸出一物，正是那枚香囊。
　　男子倏地摸向腰间，果然没了香囊！
　　拱手道“正是在下之物，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府上何处，他日一定重谢！”
　　栀洺笑笑把香囊给他，“举手之劳，不必麻烦的！”还想说什么，忽听远处有人喊“小姐！小姐！”，想是家丁来寻她，匆忙道“公子且收好，莫再丢了！我有事先告辞了。”说罢一福转身跑开。
　　“姑娘留步！”
　　栀洺闻言转身，又是一惊！那人站在那里，身后红梅艳艳，风吹过，有花瓣落在他的发上、肩上。栀洺想这一定是她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画面了。
　　“在下可否知道姑娘芳名？”
　　“如果有缘再见，我一定告诉你我叫什么！”说罢一笑，跑开了。栀洺想自己是偷偷出府的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只是那时栀洺并不知道以后她有多后悔这个决定。

　　栀洺和云起一起回了府。尽管小心还是被栀老爷发现了，栀老爷照例只罚了云起，让他在院子里跪了一夜，栀洺也陪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