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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温柔刀(四) ...

  •   进了人界,铉寺瞧着我,无比遗憾又微微愧疚道:“毛团,你瞧,寡人也是事儿多,纵有心帮祁公子也无可奈何,何况你现已跟了寡人,自然要熟悉熟悉如何说媒的,不如……”
      话未完,被我急急打断。被王上眼神要挟的我只得笑道:“无碍,无碍,小的能应付得过来,您与王上忙去吧。”于是,王上就很愉快地扯着铉寺走了,独留我孤独忧桑得立在小山头,天知道这是神马地方!

      “不识得了?”祈誉不知何时抽了把扇子,正徐徐摇着。他生前便是世家子弟,摇把扇子,吟个诗,逛个妓院诸如此类的,倒也风流倜傥,人模狗样,可惜此时我却像瞧神经病地瞧着他:“祁公子,当天空飘得是花么?”
      祈誉:“……”
      当真不幸,此时人界竟是冬天,空中纷纷扬扬飘着大瓣大瓣的雪花,似有大雪封城之势。

      顿了良久,直到肩头落满了雪花,他扔了扇子,转头朝我笑笑,雪花飘到他眼里,像是化了般溶着水光。他立在雪地里,挺拔如生前俊朗的模样,道:“小蜀,我……”
      我什么?
      我不知道,也不知该不该知道。

      被他扑倒在雪地上,我瞪大的眼中落满了冰凉的雪花。
      身体被他紧紧圈着,肩头迅速被一片温热侵染,他将唇角贴在我耳边,似鸳鸯交颈,耳鬓厮磨。我压抑着喉咙里漫上来的情绪,任由雪花融在眼中,冷得发抖,问他:“……祈誉,那时我死,你可有半点心疼?”我骗了阿寐,被乱棍打死未免太过凄惨。我死,不过是因为自尽。
      他缓缓抬头,一只手揪着我的衣领,默然地与我对视,直到“啪”得一声,有水滴砸入我眸中,溅起滚烫的水花,方听他的齿缝里冒出一个字,一个字,又一个字。
      他道:“心死了,哪来的疼?”
      声音带着哽咽。

      我认识他几年了?
      同窗四年,窝在一张榻上睡觉又两年,被迫分开四年,之后便是天人永隔……
      第一次瞧见他哭。
      却是为我。

      生前在书院与他同席读书,我悄悄喜欢他。
      我娘开明到让我实在想跪伏在她脚下。她不知不觉间洞悉了我的心思,曾试图阻止,却不成,又深谙我的性子,便不为难我,只与我道:“到头来,许是一场空。”自此,不再管我此事,其他如初,毕竟是生养我的娘亲。可那时我不信她,因着我与祈誉的感情已水到渠成。

      不久之后,祁家知晓了我与他的事。祁家乃当地名门,要的就是脸面。他爹纵横官场多年,自然难以对付。他在他爹房前跪了几宿,嘴里念叨的无非是我待沈蜀落是真心的,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我当时陪着他,记得清楚如刀刻在心上,一刀,又一刀,温柔致命。
      最终,他爹出了房门,应了我俩的事。

      待到那年科举,我其实并无参加的心思,但因祈誉要去,我最终去了,却被诬科场作弊,下了牢。祈誉去瞧我,带着头名状元的名衔,却只道了五个字:“你好自为之。”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却说得极其温柔缠绵。之后,我沉冤得雪,出狱后便与他分道扬镳。

      我打小死心眼,瞧上的东西哪怕破了,烂了,也要搂着不放,何况祈誉这个大活人。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参透了其中奥妙,直叹他爹下了盘好棋,之后又猛啃孔孟之道,废寝忘食读书,夜里闭上眼不是祈誉便是密密麻麻的字眼,不要命程度只欲将我爹娘愁死。
      再次参加科举,能拔得头筹实属意外,同乡的那位才子不幸过度紧张,昏在了考场。我想上天的好生之德戳中了我,我要好好利用,等我还乡,我便去找祈誉,状元与状元在一起也是很不错的。

      昼夜还乡,月光洒在脸上,恍似他眉眼间的温柔模样。
      到家,同乡父老成团成团地围在家门口,一声一声的道贺。我爹娘在门口等我,一脸我这状元肿么这么倒霉的模样,好似我将从粪桶里爬出来。我将想笑笑,再装模作样与众乡亲谦逊几句,我娘却道:“你回来时,可瞧见了祁府结起的红绸?”
      我:“……”
      良久,回神,堪堪从马上摔了下来。
      我家门口,祁府,不远不近。几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若想见他,偷偷地,远远地,瞄上一眼,自是可以。可我不敢,所以我怎么会瞧见那成亲的红绸?

      书院后有株桃树,开花时跟疯了似的,纷纷扬扬的花瓣,我独自去了那里,想了很多事。他的,我的,我与他的,想到以后许是再无半点缘分,便掉头就走。走了几步,回头瞧瞧,又走,如此反复,最终拖着步子回去刻了那么几个字。

      终究是不甘心,去了祁府,却遇着了他爹。
      他爹坐着,我站着。
      他爹道:“誉儿六七岁时,老夫身体不舒服,小病而已,他守了我几夜,又亲自熬药。小小年纪,如此孝心,有此儿,老夫也是三生有幸……”

      在祁府坐了一会儿,连口茶都未喝,惨败而归。
      他孝顺到了骨子里,那时牢房里的好自为之便是他的态度。我与他爹争,即便赢了,他的一生也不知成了什么模样。

      踏上奈何桥上,我终于觉着对不起生养我的爹娘。
      我娘说我虽是个男儿,却对情执着,死心眼得让死人都能活过来。
      为情而死,这辈子不知算不算白活了?

      雪继续下着,紧贴地面的身体沁透了凉气,却也因他的拥紧又觉着温暖,正如我此时的心境,一团乱麻,只得磕磕牙,道:“……去投胎罢。我也去。”
      他盯着我,眸里蔓延出大片的痛苦:“那时,我并不知你去找我。”
      我与他对视,瞧见了他眸子里微微笑着的自己,只觉顿悟,伸出双手回抱住他:“这一生,我为你死。下一回,便不会了。”

      他待我,并非无情,我又何须再计较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
      不知何时,雪停了。
      他起身,认真地拉起我的手,朝我笑笑:“我想同你一起投胎。”
      我咧咧嘴角,朝他扑去,他裹住我又滚到了雪地上。

      他哈哈大笑,笑罢,眼中湿了大片:“小蜀,我想你。”
      我一顿,嗯了一声。

      他将头埋在我脖颈旁,微微颤抖的手附上我的发:“祈誉喜欢沈蜀落。”
      只是太懦弱。

      我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别为难自己。那几年,我想见你,却不能见,那时我也恨自己。久了,便习惯了。见或不见,我总喜欢你的。”他又开始笑了,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只笑得我也想笑了。

      回了鬼界,去往生河,他在后,我在前。
      铉寺瞧见了,笑我:“毛团,一步三回头,姑娘出嫁吗你?”
      我想笑,却觉着心里又哭。

      这一世,我就喜欢了这么一个人,如今又要瞧不见了。
      回头瞧他,他还是那副样子,挺拔俊朗的世家公子,招人喜欢。
      他回应我,动了动嘴唇,说了句。
      下一世,情愿你负我。

      番外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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