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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恶魔也曾经是天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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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全部退出去,火把灭了一半,只留下柳昭妍和一个满身血污,裸着身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
“恨我?”柳昭妍莲步轻移,蹲到少年身边,伸出手去抚摸他沾满血渍的眉眼。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硌手的薄唇,她姣好的面容上露出笑意,“柒家人的性子,都是这么倔的么?嘴唇都咬破了呢。”
柒白强撑开红肿的眼,在微弱的火光中死死盯住她,黝黑的瞳孔里是深深的、满满的恨意。
“魔鬼!”柒白从齿缝里艰难的挤出两个字,头颅因愤怒而微微抬起,后重重的拍击到地面,发出砰砰声响。
魔鬼,这个魔鬼!如果没有遇到她,他的生活会是多么美好,可一切都被这魔鬼打碎了!以柒家七十二口人的性命作要挟,让他屈身红楼,又掳他到千里之外的边陲小镇,要他赶在第二天红楼落闩的时候回来开bao……他冒雨连骑,跑坏了三匹良驹,吃饭喝水都是在马背上,一刻也不敢耽搁,等到好不容易赶到了,她却令人乱箭将他射死。好在他命大,得医圣公子相救,然,这疯女人却又掳了他来,不但将医圣公子关入水牢,还让那些粗俗的女人奸辱他!为何……为何这般残忍?他柒白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待他?他柒家一门忠烈,为先帝冲锋陷阵、鞍前马后,为何最后要落得这般下场?他以后要怎样做人,怎么立足于天地,拿什么脸面回去见列祖列宗?
“疯子,你真是疯了,你真是疯了……”少年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皮沉重渐渐关合,盈满血珠的红唇轻翻,似在说着什么。柳昭妍怔住,俯下身贴紧他的面颊,听到他呢喃出的话时,脸颊不期然的沾上一滴热泪。瞬间,她唇角的笑容凝住,像是定格一般,目光涣散……
她到底是舍不得的,也从来没法忘记她的前世,那个与柒白有着三分相似的少年,同样有黝黑的眸子,小挺的鼻梁,殷红的薄唇,以及笑起来顾盼生姿的浅浅梨涡。那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她疼到了骨子里,最后却亲手推她下悬崖的至爱血亲。
他也曾高高在上的坐在欧式硬皮沙发上,冷眼看着她被好几个长相凶残的男人奸辱;她也曾和柒白一样,无力的匍匐在异性身下,声嘶力竭的求他放过她;她也曾真真切切的感受过绝望之痛,体会过灵魂剥离身体、生命一点一滴消失殆尽的无助……
可是,到底,她与他是不同的,她还有一点点残留的人性,记念着他的笑、他的好。所以在最后关头,她停住了,尽管她恼怒、忿恨,恶行最终还是被这残留的一点人性制止。腰间软剑出鞘,白云起晕厥的瞬间,寒气划破长空,女侍卫抓着柒白小鸟的手自胳膊处被齐齐斩断,她清秀的面容映衬在暗黄的火光中,红色披纱无风自鼓,原是风姿绰约的佳人,那一刻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认为她是从地狱走出的恶魔。
柒白,第一次见他,他是打马而过的少年,她骑马招摇过市,他则策马狂奔,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狭窄的小巷让两人有了第一次的碰撞。
他是柒家九代单传的独子,先辈为汝嫣国皇帝鞠躬尽瘁,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而她是今朝最受宠的异姓王爷,手握兵马80万,风流倜傥、毒辣心狠。他不过是与她前世记忆中的血亲有着三分相似,她便怀恨在心,誓要将人活活折磨至死。
世人皆说,柳昭妍你这个魔鬼,疯子!京都百姓更是谈她色变,甚至拿她的名字来恐吓不听话的小儿,她的名声多臭,可想而知。但,那又如何?她当初雪地跪爬,死得衣不蔽体的时候可有人同情?她当初家破人亡,无辜猪笼沉塘的时候可有人为她求情?没有,一个都没有!不管是前世,还是重生之后,不管是安楚依,还是柳昭妍,身边都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关心她,爱护她!
前世,她的至爱血亲一刀一刀剜她的心,弑父弑母,亲手将她从雪山上推下,她没有求饶过吗?她跪在雪地里,衣不蔽体,当着三千观众的面,一步一磕头,求他放过她,放过父亲、母亲,可他当着众人的面耻笑她,她死之前,身上连一块可遮羞的布料都没有。
穿越重生后,她占据柳昭妍的身体,以为终于可以舒适的过一世,可命运还是不放过她。含冤入狱,柳家整府三十六口,除了她,无一人生还,这一笔,正是来自白氏,白云起的亲生母亲。无辜被世人误解,在混乱中被人套进猪笼,受沉塘酷刑,这一笔,要记到柒家,若不是柒家受帝王之命,雇江湖人世毁她名节,陷她于不义,百姓怎会趁乱打劫?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想不到重生之后还要几次三番的遭受陷害与背叛。如果白氏、柒家、帝王不迫害她,她忍一时之气,这一世乖乖做人又有何难?可天不仁义,视万物为刍狗,一步步逼她上绝路。既是如此,她要忍受何用?善良何用?善心何用?既是如此,那便堕落吧。
如果天使从来不曾关注过她,那,她也只能与恶魔为伍了。
思绪回笼,柳昭妍倏地起身,素手一挥,即将熄灭的火把‘腾’地又亮了起来。她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动了两动,终是拗不过内心的执念,将地上昏迷的少年抱起来,宽宽的衣袖刚好遮住少年的隐秘部位。
她叹一口气,将怀里孱弱的身躯抱得牢一点,却见少年在梦呓中一边哭泣,一边死死抓住她胸襟,将她视为唯一的依靠。她的眸光不由得加深。前世,她那同母异父的弟弟,也曾在睡梦中死死攀住她的肩膀,哭叫着不要将他抛弃。那时候,她还是温柔的天使。就像撒旦叶,曾经也是温柔的天使。
囚室阴冷,少年染血的身体在她怀中蜷缩成卵,她线条好看的唇角几次紧了又紧,大步抱着人走了出去。
“王爷,王爷——”刚走到门口,一个冒冒失失的身影闯了进来,是她的贴身侍卫——金如意。
“说。”她脚步未停,声音却放得轻缓。金如意一愣,错愕的看看她怀中的少年,也放低声音,道,“王爷,圣旨下来了,汝嫣边境匈奴作乱,皇上起旨派您前去……”
话未完,但蕴意已明,柳昭妍一脚踢碎廊边的花盆,头也不回的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