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谁为君入画（7.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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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原本例行而来要给手塚瞧瞧情况，见院内毫无生气便打道回府了，好在没等走出多远又被桃城拽着一路小跑回来。
大石在门口徘徊着念叨，正要跟乾说话，说话对象却被桃城拉到了身后，大石狐疑地转个圈，气得瞪大了眼。原来桃城先惦记的是人小姑娘，连主子都不管了。拽着绯儿的水袖，也不管小姑娘愿不愿意，硬是要把那只手交给乾，绯儿死活不肯。
“臭桃子，谁教你多管闲事的！我就没事，不用大夫看！”
“胡说，谁刚才偷偷哭鼻子来着！少主一走就见你抹眼泪，少骗人了！再说了给乾大人看看又不丢人，怕什么——不要扭扭捏捏的了。”
“谁扭扭捏捏了，你这个烂桃子！你别碰我！我真的没事！”
乾和大石都被两人推来躲去吵吵闹闹弄得头疼，干脆一人拉住一个，大石自是少不了念叨桃城重色轻主，桃城也不过多解释。乾打量着小桃花精，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直惹得小姑娘头低得快贴到地上去了，才悠悠然地道：“哭鼻子么、多半不是外伤引起的，不用担心。倒是这心病呢，只得心药医，老夫也爱莫能助啊。”
桃城抓抓后脑勺皱眉问：“那是什么意思？”小姑娘脸一红一跺脚隐去了身形不见人了。大石摇头叹息，乾不坏好意地笑笑，只有桃城一脸莫名其妙：“是真的没事么？要是真没事我也就不管了啊，干嘛躲起来，真是的。”
乾和大石交换了一个“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
床榻边上不二和手塚的位置今次是互换了，桃城率先进了屋猛地站停在了原地，乾和大石紧跟其后还以为有什么异样，仔细一看却什么也没发现。大石拍了拍桃城道：“怎么了？没事突然停下？”
桃城甩甩头又揉了揉眼睛，讷讷地说：“没事，应该是我看错了……”乾若有所思地瞅了一眼，来到榻前的小凳上坐了，就直接拉过手塚的手号起脉来。大石紧张地候着，乾动动眉毛他都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这期间手塚的视线未曾打不二身上移开过，乾又伸手去按了按手塚的咽喉部位，问了些寻常的问话，手塚也只是摇头。
“少上君大人，欺瞒大夫可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的。”手塚仿若未闻般，似乎在考虑极其复杂的事，乾也不急，又摸到不二的手腕上去。过了一会儿手塚才吐字不清地问：“如、何？”口中涌出的血终是没咽下去，大石赶紧递过白水和布巾，还没说话就被手塚抬手拦下了。
乾也不再打马虎眼，号完脉坐得端直，两手搭在两膝上面色不甚轻松：“少上君如今终于与这肉身‘合一’，但是只靠着体内留存的一半的神息强行完成‘内化’自然会留有后患。好在这肉身与你磨合时日颇长，以凡人来说完全是‘成人’了，所以现在还显不出严重的后果。不过……”
大石：“不过什么啊，你快别卖关子了。这两人好一个坏一个就这么轮番躺着，什么时机都得错过了！哪时才能是个头！”
乾：“就算你这么火急火燎的也改变不了已经来不及的事实吧。催着我有什么用。”
大石不吭声了，桃城忙问道：“什么来不及了？怎么来不及了？”
乾看一眼大石，后者颓败地坐到了一旁去，叹了口气才道：“再过几日就是甲子甲子朔，以尘世的时历法，三千六百年才有一次。这一日水木相生，阴阳相合，人神魔三界万物都会‘屏息’,尤其神魔两界，互相真力无法释放，所以绝对不会互相干预，是最适宜让不二将神息还渡给少上君的日子……然而却……怎么偏偏就是这个时间呢，哎……”
在这种紧要关头，手塚的‘内化’却被迫提前，并且强行完成了。原本不二没有出事的话，这个‘内化’是可以在甲子甲子朔的子时先由不二渡还神息给少上君，少上君再完成‘内化’。虽然神息也不能不完全归还本尊，但好歹也有大半把握不会伤及神魂和这个脆弱的肉身。然而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两个人都出了意外，这一错过对于以后诸事都各种不利啊。
大石再长叹一声：“这个呈冕啊呈冕……”
“原来还有这一说，我都不知道。甲子年的甲子日同时还是个朔日，有这种避讳？岂不是说每三千六百年才会有一次的神魔敦睦共存之日么。该不会错过这次就要等三千六百年？！”桃城在掌心一击拳，紧张地问。而屋中几人已经没有心思去回答这个问题了，乾转过脸严肃道：“少上君，你的咽喉处想必是剧痛且不麻木，这痛楚会在每次牵动喉咙时如蛆附骨，直达肺腑，还会渐渐走向心脉。如果在恶化到心脉之前取回另一半的神息，这具肉身还能支持个一二十载，若是不能取回你就只能将不二送离近身，且越远越好。否则、你二人的神息精魂会因无法融合而互相消磨，最后——一个也留不住。”
桃城：“什么！？不会吧？！”
大石：“……主子，这件事非同小可，动辄便是三界之祸……主子万万慎重啊……”
桃城：“不对啊，乾大人。你这句话的意思是即使不二现在这样、这样昏迷着，也是可以归还神息的吧？那为什么主子还得做另一种选择？肯定是选两人都不受损的路啊！再说怎么可能把不二送走呢！他们都……都盟誓了不是……”桃城声音越来越小，大石面露尴尬，乾倒是似乎早有预料只是一笑。
在神界，盟誓就是“血液互溶”的仪式，也就是姻缘结成的仪式。简单说来咬破对方的手指、嘴唇或其他与心脉相连之处，然后互相渡血。手塚方才对不二所做的正是这个仪式，原本桃城也不该觉得惊讶，神与神之间的姻缘不像尘世要分男女，但是却有“从一而终”的血誓约束，其效果如同血咒。桃城惊讶的正是手塚在不二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就结成了仪式，可见两人之间应该早有说法了……所以怎么可能送不二离开？
乾摇摇头，不得不对这缺乏常识的小仙作出解释：“自然是会有损伤才会给出第二条路的。”瞥过去一眼，他继续对着主子道：“以不二现在的情况来说，不仅不可能渡还神息，还需要你的神息或魔息、甚至其他精魄去温养他才能让他保持这具肉身并逐渐苏醒恢复。这对现在的主子你而言也是不可能的，而如果你选择收回自己的神息，不二则必然肉身、精魂俱散，且九成九是不可能挽救的了。所以属下提供了第二条路，只是送走不二可以是权宜之计。若能找到合适的精魂或有其他神息温养他，你二人还可以等待其他的机会。”
桃城：“这个意思不就是说只能选择第二条路么……”
乾：“不，因为第二条路也颇有风险。不二现在一旦离开主子或者说相府的庇护就会被精魔一类盯上，他的神息乃是少上君的神息，无论妖魔精怪得之都可省去千万年的修行造化，还可比列仙班，自然百般诱惑。离开这相府，除非去龙脉庇护的皇宫，否则也再难保全，难有能安神温养之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乾大人，您这说了半十天根本就是一堆废话么……”
“阿桃！”大石喝住言辞不满的桃城，皱眉道：“越来越不守礼数了，怎么跟药石道人说话呢！”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还不就是替这两人着急么。”纵然同是散仙，但乾却是三阶神位，桃城还未到二阶，所以仍要讲究个尊位。只是他们这几个小仙乃是自天界之时就与少上君交情匪浅的，所以彼此间也就没那么在意礼数这回事。然而大石作为几人之中最高阶的仙，本就对这些比较在意，自从追寻少上君来到人间，受到现世影响就更加注重尊卑次位了。再加之气氛不好，难免严厉了点儿，桃城倒是不恼，只是看着大石越皱越紧的眉也就不再接话了。
大石：“少上君……还是做个决断罢……不管怎样，总得有个结果……”
桃城一怔，望一眼榻上两人，还是忍不住说道：“难道就没有第三条路了么？主子？不二他……”见手塚没有反应，桃城又望向乾。
“也并非没有第三条路。”乾这一句可说让几人都有了一线生机之感，纷纷引颈看他，“如果不二在甲子甲子朔之前，其受伤的精魄能得到温养恢复过来，并且能顺利渡还神息，那你二人就可能都不必有所损伤，神息渡还之后自然也不会再有神息与精魄相互消磨之说了。”
“乾大人，您这不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么！那干嘛故意不说！”桃城是大喜过望，然大石却仍是眉头紧皱不语，手塚正视乾，也是未着一字，面色十分肃然。
乾被盯地干咳两声，叹口气才继续道：“这条路似乎最合用，但实际里却是最难办到的。只因不二是被七阶法宝八卦伏魔图重创，能温养他的就只有七阶以上的仙草神果了。七阶以上的神果本就难求，又要在这短短几日之中……只能说，要得之决非易事。更何况，即便有七阶以上的神果仙草，能不能让不二在甲子甲子朔之前恢复过来，也要看他的造化了……”
几人心情沉重，没注意到榻上之人竟悠悠转醒了。手上传来触感，手塚一怔，不二睁开朦胧的眼冲他微微一笑。
“何不就选第一条路呢……”
除了手塚外的三人都惊奇道：“不二（公子）？你醒了？”
乾：“真是奇了，你受到那驱魔神障的创伤，居然能自己醒来……真是不可思议啊。”
……
不二既然能这么快就醒来，几人都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大石最有眼色，说了几句就把乾和桃城一起带走了。不二看看还不想走的桃城，听着几人在门口的谈话就觉得好笑。靠着床柱，房里总算安静下来，他还没试过被自己主子照顾的滋味儿。手塚自然也不会在照顾别人的事上熟稔，靠在腰后的枕头怎么放也不十分舒服。不二笑笑，安静地握住他的手，与之对望什么都不说。每天都看过千百遍的脸孔却有种许久不见的感慨，想起方才听到的对话，不二笑道：“何故不选第一条路，既然我能醒来就还有别的办法吧？”
“……”
手心相扣，对两人这样的贴近感觉非常平静，不二伸出另一只手在对方嘴角已干涸的血迹处慢慢摩擦，又轻轻按住他的嘴唇摇头道：“不要再让自己流血了……我宁愿永远都听不到你的声音，也不想像这样为你忧心。”
“……”被提出如此的请求，手塚也只好点头，握住他掩在自己口上的手，他试图写下第一种选择的后果，然而不二却反握住了他的手指，眉眼弯弯地道：“你知道么，我心里其实很高兴。桃城说的那个‘盟誓’是真的么？是真的罢？”
手塚点头，不二再度握紧了他的手：“……我真的很高兴……原来这些年非魔非人，自己都不知自己是谁，却还是执着地从西面一路向东而来——真的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我是为寻你而来的，因为我身上有你一半的神息？所以我们才会有这样的缘分？——我只为你而来，不是别的任何人。手塚，此时此刻，我对上苍真的有了感激之情。谢谢，是你。”不二的这番话其实早已浮在心底，漂泊的一路，跌跌撞撞的一路，到这个人出现的时候厄运就仿佛戛然而止。停靠在这个人身边之后才察觉自己早已疲惫，并不如看起来的自在洒脱。这个人不止给了他安稳，还让他有了别的寄托。一个时辰之前面对的惊惧担忧在听闻“盟誓”的一瞬就被来不及反应的喜悦给替代了。这也才知道原来自己对这个人早已有了太多的心思，不只是想留在他身边而已，也并不愿受到主仆关系的束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二偏偏头想，大概是就在那阶上阶下，隔着十几人的阵仗，这个人却偏偏对低眉垂眼在最后的自己伸出手来的时候罢。不二下意识就做了回答：“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不会愿意罢。”
手塚眉间一动，仿佛立刻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一样，缓缓将他搂进怀中，两厢无言。
……
“忍足说得对，我遇见你，便都值得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谁为君入画（7.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