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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如花笑靥 ...

  •   “陛下,您说,是不是老天可怜我?我居然等到了他回来!他真的灭了月氏,活着回来了。他在宫里与人生死相搏,身受重伤,但第二日就潜入府中来看我。”赵翎神色凄迷。
      萧倬云想起来了,那日,萧倬言在宫中单挑方嘉平,半幅衣衫染血,第二日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七年前的那日,萧倬言匆匆潜入安国公府,却在绣楼的墙根儿下来回徘徊,所谓近乡情怯便是如此了。
      他心中忐忑,两年不见,翎儿变成大姑娘了,她还会爱玩爱笑么,还在等我回来么?他将手中石子弹出,如往年一样,用三颗石子连续敲了绣楼二层的窗棂。
      赵翎一惊,脸色变幻莫定,速速寻了借口将丫头们都轰了出去。
      萧倬言纵身越窗而入,一脸讨好:“翎儿,我回来了,你变漂亮没有啊?”
      赵翎几乎是冲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死死圈住他的腰间,不肯放手。
      “嗯!……你怎么了?”
      整整两年,一个人无望地等待,赵翎几乎快崩溃了,此刻再见霎时泪如雨下:“你怎么才来……”
      “对不起,对不起……回宫之后遇到点麻烦”萧倬言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慌张道:“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些来看你的,你别哭啊?”
      赵翎哭得更厉害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一回来就该来看你的……”萧倬言急急忙忙拍她的背,连不迭地道歉。
      赵翎哽咽道:“我天天做噩梦,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萧倬言轻轻搂住她,低声安慰:“是我害你担心了,没事了,没事了。”
      赵翎这才松开他,仔细打量,见他脸色苍白憔悴,忧心道:“你还好么?”
      “我不好!”
      见赵翎一脸担忧,萧倬言轻刮她的鼻子笑道:“我现在的确很不好,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赵翎终于不哭了,在桌边坐下,侧头咳了一阵儿。
      萧倬言慌了,忙不迭地端茶递水:“你怎么了?是生病了么?你不好好照顾自己,怎么做我的新娘子?”
      赵翎抬头看他:“你还愿意娶我么?”
      萧倬言笑道:“我回来就是为了娶你。”
      赵翎苦笑:“怎么娶?”
      萧倬言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心,安静看着她:“我明日就去禀明陛下,我会向国公府提亲。”
      赵翎霎时泪盈于睫:“言哥哥,晚了……在你没回来的时候,淮王殿下和恭王殿下已经先后向爷爷求娶了,陛下和爷爷一直在犹豫,我又病了大半年,这事儿也就拖到了今日,但爷爷说,我注定要嫁给他们二位中的一位。”
      “谁?淮王?”萧倬言只觉脑袋“嗡”的一声。
      赵翎看着他惊讶的样子,心一点儿一点儿地凉下去,是啊,这世上又有哪位男子能争得过陛下、争得过皇子?赵翎低声道:“你也束手无策了,是不是?”
      萧倬言狠狠沉默了一会儿。
      那份沉默,几乎让赵翎心灰意冷,她为了等他回来,愿意豁出性命,那么他呢?
      半响,萧倬言握紧赵翎的手,温和道:“翎儿,你别慌,我来想办法。我愿意放下所有的尊严去求陛下,我愿意用现在拥有的一切去换一个你。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赵翎几乎呆住了,巨大的喜悦、无尽的哀伤齐齐席卷而来:“没用的……陛下不会答应你。陛下根本就不在乎我是谁,他只需要安国公的嫡孙女嫁与他选中的储君,只需要我成为储君坐稳江山的踏脚石。”
      “我明白。”萧倬言眉心深蹙。三哥和恭王谁在夺嫡之中胜出,谁就会是赵翎的丈夫,或者反过来说,赵翎嫁给谁,就能加重他夺嫡的筹码。
      赵翎不想看见他发愁的样子,伸出小手揉揉他的眉心,勉强笑了笑:“可是,我已经满足了呢。我曾经在佛祖面前立过誓,只要你能够活着回来,我什么都不求了。我能够再见你一面,也算死而无憾了。”
      萧倬言顺了顺她的发辫,仿佛没事儿一般露出宠溺的笑:“说什么傻话呢?傻丫头,我答应了娶你,就一定会娶到你!或者……”
      “你想说什么?”
      萧倬言单膝跪地认真道:“如果陛下不肯将你嫁给我,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赵翎一惊:“你是说……私奔?”
      萧倬言郑重点头。
      “那你怎么办?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用了快十年的时间才成为曜焰主帅,才让陛下重新重视你,你就甘心放弃你所拥有的一切?”
      萧倬言笑了:“傻丫头,那些和你比,不重要。”
      赵翎睁大了眼睛,她忽然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他最爱的男人愿意放弃他的一切,只为了能和她在一起。
      此生无憾,夫复何求?

      玉枢宫中,赵翎娓娓道来。
      萧倬云叹道:“七弟为何又放弃你了?”
      赵翎讽刺笑道:“陛下忘了吗?当年卓言因坑杀月氏降俘一事被先皇下狱,那时陛下尚是皇子,亲自来国公府求娶赵翎,爷爷说,不能再拖了,这一次必须做出抉择:如果我选择嫁给您,安国公府从此就与陛下一条心,那么,掌控军方的曜焰主帅就是国公府要力保的助力;如果我再次拒绝您,那就必须嫁给恭王,国公府就会倾尽全力置卓言于死地。不是卓言放弃了我,是我为了救他答应爷爷嫁给您。”
      萧倬云一直以为是父皇向安国公暗示了什么,安国公才突然应允了赵翎的婚事,如今才知道,这其中还有赵翎自己的意愿。
      往事像珠子一样,萧倬云终于找到了线索将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他叹息一声:“以言儿的心性本不该如此轻易的放弃你。”
      赵翎笑道:“那就要看陛下到底跟他说过些什么?”
      萧倬云想起来了,他告诉七弟,为了救他出来,他去安国公府求娶了赵翎,他要迎娶那位夺嫡路上至关重要的宗亲嫡女,他甚至明白的告诉他,自己对赵翎动了心。他像初坠情网的青涩少年一般,在卓言面前絮絮叨叨,讲那艳若春花的女子,讲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痴。
      卓言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赵翎接着道:“卓言从狱中出来了,我以为他会如约带我走,我收拾好东西,约他在风陵渡口见面,那夜的雪可真大啊,白茫茫一片,我一个人站在雪地里等着他,可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呢,我好开心,满心喜悦地等他带我走……我就要自由了,我就要我最爱的人一起浪迹天涯了。我等了好久好久,久到以为他反悔了、不来了,可我到底看到了他。我欢欢喜喜地冲过去抱住他,我说:‘言哥哥,我们走吧,我们再也不回来了’。您猜,他说什么?”
      萧倬云低头看着酒盏,沉默了。
      赵翎原以为,她答应嫁给淮王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只要卓言从狱中出来,就还会如约带她走。她却未曾想过,对于卓言而言,赵翎和淮王的婚事已然公开,他不可能去抢他三哥的女人,不可能给他三哥带绿帽子。
      赵翎抬手打翻石桌上的酒盏,透亮的清酒溅了一地,眼神凌厉:“他怎么能言而无信?他怎么能出尔反尔?既然做不到,当初又何必给我希望!他告诉我,他舍不得了,不是舍不得我,是舍不得今时今日的地位,舍不得他用性命换回来的东西!他抓着我的手,抓得我生疼,最终却是一把推开!我坐在雪地里一直盯着他,我堵上一切去救他,他却不要我了……我从未见过那样冰冷的眼睛,他怎么能那样绝情?他说,让我当他死了,死在月氏国的战场上!”
      萧倬云叹息:“七弟并非眷念权位之人……”
      赵翎凄然道:“是啊,他不是这种人!可惜我当时满心地恨他、怨他。怎么就信了呢?”

      萧倬云隐约有些明白,他的七弟为何会放弃赵翎。
      于公,赵翎已是公诸于众的淮王侧妃,是夺嫡必不可少的一步棋,萧倬云经营多年,绝不会为了任何人轻易放弃。于私,赵翎还是他三哥最爱的女人。
      萧倬云曾经疑惑,七弟当年为何会那般毅然决然地挂冠而去,甚至在雪地里跪了一夜都不肯妥协。他曾经以为,是父皇的苛待让七弟寒了心,可父皇苛待七弟多年,即便寒心也断不至如此。今日,他方明白,七弟哪里是因为父皇,原来是为了赵翎。
      当年,他在淮王府迎娶赵翎,让必定会参加婚礼的萧倬言如何自处?七弟真的能亲眼看着她披上嫁衣,嫁与他人么?
      七弟觉得自己有负于赵翎,所以宁愿惩罚自己、折磨自己,他那样迫不及待地离开,在南楚之地放逐自己。若不是到了夺嫡的最后关口,他需要他回来帮他,他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萧倬云同时明白了,当年,一贯嚣张的曜焰主帅为何会对贵妃赵翎处处忍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与她计较”,甚至不惜在猎场上自伤一箭。
      七弟,是在赎罪呢。
      萧倬云叹道:“既然你喜欢七弟,当初在宫中,你又为何百般折辱于他?如今想来,那不会是为了国舅。”
      赵翎苦笑:“是啊,我真是个坏女人。我明明是最怕他受伤的,却狠得下心将一盏滚烫的茶全泼在他的伤口上……”
      萧倬云也苦笑了:“原来,你真的是故意的。”
      “我恨他啊……恨他为什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无论我怎么做,他都再也看不见我了……我折磨他、羞辱他,哪怕他能给我一个厌恶的眼神都好……可是,没有呢,他从来都不看我……原来,我的言哥哥是真的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言哥哥死了,靖王凭什么能好好的活着?”赵翎忽然抱着酒壶,咕噜噜地灌起酒来,烈酒却化为滴滴清泪:“陛下啊!我是不是个恶毒的女人?在猎场上,我……我差点儿一箭杀了他……他终于看到我了。可是我吓坏了,我怎么能这么阴狠恶毒?我的双手沾满鲜血,我怎么能亲手伤了他!”

      萧倬云终于意识到,赵翎此刻神志不太正常,她嫁与他多年,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萧倬云叹道:“小翎,事到如今,你已是皇妃,你与靖王再无可能,你让朕怎么办呢?”
      赵翎咳嗽着笑起来,眼睛发亮,嘴里却汩汩地溢出血来。
      萧倬云一把扶住她歪倒下去的身子,惊道:“你怎么了?快!快传御医!”
      赵翎扯住那抹明黄色的耀眼龙袍:“陛……陛下……不用了,来不及了……今日,我终于说出来了,我好开心……”
      “你别说话,你会没事的,朕不准你有事!”萧倬云惊慌失措。
      “陛下……来之前,我已经服下了足够的断肠草,这一次谁也救不了我……我……我活着……也不会爱上您……那会是您心中的一根刺……会扎着您……也会扎伤他……”唇边鲜血顺着嘴角淅沥而落,落入廊下皑皑白雪之中,剔透晶莹。
      赵翎断断续续道:“可是……可是……可是我死了……那就是您对不起靖王殿下呢,您永远都欠他!”
      萧倬云凄厉道:“你不能有事!你死了,朕怎么办?七弟怎么办?”
      赵翎牵起嘴角笑笑:“陛下……我……我终究是个坏女人呢……在言哥哥心中……您始终比我重要,可是,如果我死了……会不会变得重要那么一点点?”旋即又神色凄迷:“不……我那样待言哥哥……他早就恨死我了……我是个恶毒的女人,他不会原谅我的……不会的……”
      萧倬云一把抱紧赵翎渐渐冷下去的身体:“不,不是这样的。七弟不恨你,他从来就没有恨过你……”他回头冲宫人喝道:“快!把那幅画拿来,那幅画!”

      萧倬云将那幅猎场试箭图递到赵翎眼前:“你看,小翎你看……这是七弟亲手画的,是在你射了他一箭之后,他亲手画的!他不恨你,即便你射了他一箭,他都不曾恨你。他记得你当时的样子,这一颦一笑惟妙惟肖,他心里是有你的,一直都有!所以,你要活着,活着去见他!”
      赵翎艰难抬手,凉透的指尖描摹着那画上的一笔一划。一口鲜血喷溅,悉数落于丹青之上,殷红点点,煞是夺目。
      “言哥哥,你把我画得可真好看呢。”赵翎笑了。
      一如当年那般,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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