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臣》归云燕

101、形势所迫

　　山河依旧，大风满袖。
　　萧倬言与苏维合葬于郾城山下，墓碑上落名燕七、燕氏苏维。
　　冯诚慨叹：“世间再无靖王。”
　　燕十三嘲讽满脸，冷冷纠正：“错了，世间早已无靖王。”

　　三月后，金陵城，草满青冢，绿柳新芽。
　　局势悄然改变着，萧倬然做了不少事情，一步步将曜焰旧部安插在三军之中，掌控了实权。
　　如今，曜焰军主帅是萧倬然，靖边军主帅是沐清，长平军主帅是孙小雨，而龙骑禁军统领也刚刚换了人，萧倬然推荐了那个一心想为靖王殿下平冤的葛大洪，皇帝居然也莫名奇妙的准了。
　　萧倬然心中有些疑惑了，陛下究竟是怎么了？消失了一段时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失去了和军方一争高下的心思，甚至主动提出重审当年靖王的通敌之案。当初不是他自己指鹿为马吗？如今又主动平反，难道还想收买人心不成？可惜，七哥早已经不在了，无论陛下做什么，都挽回不了当年的错误。

　　过了几日，军中有人谣传靖王殿下还活着，离王萧倬然疑惑万分，着人追查来源发现竟然是从长平军传出来的，他亲自去信问了长平主帅孙小雨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孙小雨一口咬定，那不过是以讹传讹，大家私心盼着靖王殿下还活着而已。
　　萧倬然死心了，陛下曾亲口承认赐死了七哥，又是他亲手下的葬。七哥又怎么可能还活在这世间？不过是妄念罢了。

　　很快，未央宫中出了件大事，皇帝老来得子，小皇子要摆满月酒了。
　　作为皇帝唯一的子嗣，皇后亲自为小皇子操持满月酒，极尽奢华。
　　萧倬然也就笑笑，小皇子的生母大概是脑子进水了，这么大的排场也不知道受不受得起。
　　他在皇后宫中溜达，看着皇后忙前忙后，好不容易逮住秋娘，压低声音道：“姐姐，至于么？一个刚满月的毛头小子。”
　　“离王殿下可不要混说，陛下膝下无子，小皇子千金之躯……”
　　萧倬然也不客气，转头就问皇后：“娘娘也这么想？”
　　皇后不答反问，笑道：“你今日怎的这么闲了？”
　　萧倬然笑道：“我这不是怕娘娘膝下有了小娃娃就不管我了么，着急上火地争宠来了。”
　　皇后戳他额头：“就你最皮，本宫不管谁也不会不管你。”
　　“那就好！”萧倬然嬉皮笑脸道：“那我秋娘姐姐受了委屈娘娘管不管？”
　　秋娘一见火烧到自己身上，赶紧道：“殿下又混说什么，枉费奴婢准备了这么多瓜果都堵不住殿下的嘴。”
　　皇后问：“什么事？你直说。本宫的人还有人敢欺负不成？”
　　萧倬然神色严肃起来：“前几日，秋娘姐姐替娘娘去明安宫中传话，不是被那位打了一巴掌么？娘娘竟不知道？还尽心尽力地帮小皇子办满月酒？”就不怕来日被人骑在头上？
　　皇后心中一凛，秋娘被小皇子的生母打了？这个糊涂张婕妤，真是一朝得势不知死活。她动手打了秋娘，这可不仅仅是打了她这位皇后的脸面。秋娘是什么人？表面上她是皇后宫中的掌事女官，实际上她背后站的是离王、军方。否则，萧倬然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皇后认真对萧倬然承诺：“你放心，本宫定会替秋娘讨回公道。”
　　萧倬然嘻嘻笑道：“臣弟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臣弟是怕那张婕妤母凭子贵连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听说，她已经被封为安妃了？”
　　皇后淡淡道：“婕妤也好皇妃也罢，这个后宫本宫还是做得主的。”
　　萧倬然心中放心了：“她若是敢不把娘娘放在眼里，臣弟去替娘娘教训他。”
　　皇后笑道：“用不着。”

　　萧倬然走后，皇后问秋娘：“你老实告诉本宫，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错了称呼，叫了一声婕妤娘娘，安妃娘娘就教训了奴婢。”
　　“安妃胆子虽大，但你不是个招惹是非的人，究竟为了什么？”
　　秋娘跪下道：“娘娘猜的没错，是秋娘故意招惹了安妃。”
　　皇后微一沉思：“为了离王？”
　　“为了娘娘。”
　　“为我？”
　　“娘娘心中明白，离王殿下生母早夭，从10岁起就是娘娘一手养大的，他与娘娘的情分无人能及。难道娘娘要舍弃离王殿下保小皇子？等小皇子长大之后，未必不会将娘娘一脚踢开，届时，难道要等着安妃娘娘骑在您头上？”
　　“陛下春秋鼎盛。”
　　“天有不测风云。”
　　“大胆！”
　　秋娘叩首道：“若选小皇子，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是一只白眼狼，若选离王殿下，娘娘的位置无人能撼动。更何况……”
　　“更何况如若本宫不选离王，小皇子恐怕性命不保？”
　　“娘娘圣明。”
　　皇后叹道：“秋娘，那只是个刚满月的孩子。”
　　秋娘道：“如果他的母亲足够聪明，他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可惜了，安妃大概以为自己要做太子殿下的母妃了。”
　　皇后淡淡道：“然儿与本宫情同母子，他确实是本宫最好的选择。只是，如今前朝局势尽在离王的掌控之中，后宫之中……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是然儿的人，如果连本宫都站在离王那一边，陛下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这就要看陛下怎么想了。”
　　皇后揉揉额头，陛下怎么想的？最近，她越来越觉得，陛下把然儿当成了萧倬言的影子，他甚至告诉她，如今四海升平，唯一的隐患依旧是军权和皇权不能一统，他不想在然儿身上犯下同样的错误，他愿意信然儿一次。就因为对萧倬言的亏欠，陛下把关乎身家性命的龙骑禁军也交给离王。
　　可惜，离王不是萧倬言！
　　如果陛下愿意交出一切权力，离王愿意放过陛下么？她不想陛下被人逼到绝境，甚至身败名裂。
　　皇后想清楚该怎么做了，他决定去找离王开诚布公地谈一次，陛下会为萧倬言平反，她也可以助离王登上储君之位，但是离王必须承诺，绝不亏待陛下。
　　至于小皇子，安妃如果够聪明，一开始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保命而不是争储。她怎么能指望一个刚满月的婴儿与手握军权、一手遮天的离王抗衡呢？

　　翌日，皇后去了安妃的明安宫，见面就命人给了安妃两巴掌。
　　安妃又惊又怒，直接被打懵掉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询问：“臣妾并未做错事，皇后娘娘何故辱我？”
　　“这两巴掌是替秋娘打的。”皇后淡淡道。
　　安妃怒了，为了一个奴婢辱及妃子？即便是皇后也不占理，她据理力争：“秋娘虽是娘娘宫里的人，但她毕竟只是个奴婢，她错了称呼，就该掌嘴，臣妾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只打了她一巴掌，娘娘怎可如此？”安妃心想，这是皇后为手下人报仇来了，但为了一个奴婢折辱皇妃，闹到陛下那里是皇后不占理。
　　皇后冷笑：“奴婢？你当她是一般的奴婢，你当她只是本宫的掌事宫女？她虽一口一个奴婢的自称，但你知不知道，靖边军主帅沐清、长平军主帅孙小雨、龙骑禁军统领葛大洪，一个个的都把她看做是靖王遗孀，萧倬言当年虽未曾给她名分，但军中诸将都知道，她是靖王府唯一的女主人。你打她？打的是军方的脸面！”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靖王，不就是那个乱臣贼子么？”
　　皇后冷冷道：“你不想活了，本宫不管你，但你别连累小皇子。”
　　“即便是军方也是陛下的臣子，难道陛下还怕军方不成？”安妃琢磨着此事该如何向陛下告状。
　　皇后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此事你尽管去向陛下告状，照实说！本宫就是为了秋娘打你了，打了你这位小皇子的母妃。”
　　皇后这边打完人，即刻回宫召见了离王。
　　安妃一边哭哭啼啼，一边着人去找陛下。

　　萧倬云赶到明安宫中，安妃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她口口声声说，皇后娘娘为了一个说错话的奴婢，当众掌了她的嘴，还说皇后与军方勾结、打她是为了给军方脸面，“难道军方的脸面还能大得过陛下吗？”
　　萧倬云问：“为谁打你？”
　　安妃答：“为了一个叫秋娘的奴婢。”
　　皇帝“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安妃继续“上眼药”，还把皇后说的“靖王遗孀”的话也学了出来，安妃继续言道：“这世上哪里还有靖王，不就是个乱成贼子么？”
　　萧倬云看了她半晌，当着她的面儿着人下旨：收秋娘为义妹，册封为靖安郡主。
　　安妃霎时傻眼，吓得连哭都忘了，她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萧倬云不再看她，嘀咕道：“难怪沐清称病，待在金陵不肯走呢。”
　　“陛下！”安妃惊惶万分。
　　萧倬云叹息道：“为了小皇子，你安分些，有什么不懂的多跟皇后学学。皇后保你一命，你该去好好谢谢她才是。”

　　皇后宫中。
　　萧倬然笑道：“娘娘这么急找臣弟何事？”
　　“给你一个交代，那蠢女人本宫教训过了。”皇后神色严肃。
　　“多谢娘娘。”萧倬然一揖到底。
　　皇后淡淡笑道：“所以，沐清、孙小雨、葛大洪他们也该消气了，不会有什么引人误会的举动吧。”
　　萧倬然跪下道：“娘娘言重了，七哥生前的嘱托，萧倬然不敢忘，军方永远忠于大渝、忠于陛下，绝不会行差踏错。”
　　皇后笑笑，这话虽是承诺但也是提醒，“七哥生前的嘱托”，是不是也包括照顾秋娘？秋娘这边刚挨了一巴掌，明安宫的龙骑禁军就多了一倍，美其名曰保护小皇子生母的安全，也只有安妃那个蠢女人才会把这个当成是陛下的抬举；紧接着，回金陵述职的沐清居然没有按时离开，称病留在了金陵；然后就是昨日，离王萧倬然亲自来她这皇后宫中“吃茶”讨说法来了。
　　如今，安妃对她满心怨怼，她哪里知道，不打她两巴掌，说不定哪天她就身首异处、死得不明不白了，届时陛下心中恐怕又起疙瘩，和军方就难以和平共处了。
　　如今，陛下若与军方撕破脸，那结果只能是……皇后苦笑，从何时开始，她必须去顾虑军方的态度了？她忽然无比怀念萧倬言，当年他还在的时候，军方被收拾得服服帖帖，韩家与靖王相互制衡，而做这一切的正是萧倬言本人。
　　离王不是靖王，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萧倬言了。
　　皇后揉揉额头道：“今日索性挑明了、不绕圈子，你与本宫虽是叔嫂但情同母子，只要本宫在一日，大渝的天下迟早都是你的。”
　　萧倬然叩首道：“陛下春秋鼎盛，娘娘言重了。”
　　皇后正色道：“这是本宫给你的承诺，但你也必须承诺本宫，只要陛下还在三军绝不反叛？”
　　萧倬然再叩首：“娘娘，萧倬然所求，不过一个公平！”
　　“靖王之案定会重审。大渝储君也只会是你。你也该答应本宫！”
　　萧倬然起誓：“七哥之案一了，三军绝不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