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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   霍红颜慢慢的走向後院,走向那个凡是熟悉兵谱山庄的人都讳之莫深的地方,走向那个据说闹鬼、有凄惨的哭声的地方,走向那个在门口堆砌著许多假山以阻止逃跑的宛如炼狱般的地方。

      这个地方在宾客所住的厢院的後院,熊熊燃烧的厢院所带起的火光投影在凌乱的假山堆上,被切割成无法细数的碎片。

      假山堆的前面站著一个人,他正背负著双手凝视著眼前的一切,对奴仆们叫喊著灭火的声音、厢院燃烧并不时倒塌时的轰然巨响及霍红颜走进时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霍红颜走近他,站在他身边,一起凝视著面前冲天的火焰。

      长久的沈默後,那人低沈而缓慢的说道【兵谱山庄毁了。】

      霍红颜依旧是那淡然的神情,道【我知道。】

      【我将太原李家、水路帮、水蛟帮、宏喜山庄庄主、淮南大侠官严及另外四十一个人的独门兵器送回了他们的家,来的最快的人三个时辰後就能站在兵谱山庄的门外。】

      对江湖上的人而言,本就应该兵刃不离身。

      而对他们的家人而言,没什麽比有人单独送还他们家主人的独门兵刃却不留下只字片语更让他们心惊胆战。

      无论是太原李家还是水路帮,他们在江湖上的影响勿庸置疑,他们的势力更是不容小觑,当他们忧心如焚的赶到兵谱山庄却见到一堆埋葬著亲人的废墟时,兵谱山庄就真的毁了。

      兵谱山庄的百年声誉将在一夕之间毁於一旦;所有与兵谱山庄有关的人都会遭到整个江湖的追杀,即使逃亡到穷山恶水间也无法心安;没有人伸出援手,所有见到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可那是仇人;所有曾有过的尊敬、向往的眼神都将变成强烈的鄙视与愤恨……这是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而兵谱山庄的老庄主、霍红颜、霍津舟……甚至是兵谱山庄的奴仆就是挣扎在这个噩梦里的人……

      【我知道。】霍红颜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甚至没有一丝意外【我每天都把那些放在我房里的铁箱细细清点一遍,当我看到少了四十六件兵器时我就猜到了。】

      如果说兵谱山庄有一个地方是别人真正无法踏足的,那自然是兵谱山庄大小姐霍红颜的闺房。

      霍红颜的闺房门前没半个守卫更没任何陷阱,但就是没人胆敢私自擅闯。

      三十七个铁箱就静静的躺在霍红颜的屏风後面,从它们被这人搬进去的那天起就没移动过。

      那人有些意外的看了霍红颜一眼,道【这与我们当初说定的不同,是我……骗了你。】

      【我知道。】霍红颜没有看她,反而转身去看那堆凌乱的假山及假山後破败的厢房【爹爹与津舟从来不知道兵谱山庄已经空了,他们的眼里根本没有这个他们住著的地方,只有我一人由始至终的看著这个山庄,是我将它结束的。我们都恨它,所以你才帮我一点一滴的变卖了所有的兵器,还买来那些破铜烂铁封在冰里。不同的是我没有想过要我亲人的命,我本希望在客人走後立刻逼我爹爹、津舟一起远走天涯,但我多少也猜到了你不会放过我们,只是没想到你会下手的这麽快。】

      那人一声冷哼,道【你恨这个地方是因为它太冷漠,兵谱山庄的每一个人都沈迷在‘如意钩’的荣耀中,一心一意的只想造出第二柄,你的不幸不过在於你是他们中唯一清醒的人。】他也转身面对那个破败的厢房,缓缓道【但我恨兵谱山庄的一草一木,如果兵谱山庄只是夺走了‘如意钩’,我的亲人根本就不在乎,那种名利本不是我们所追求及看重的东西,但兵谱山庄却因为想威胁我们而夺走了我们族里的女眷并囚禁在这个地方一直到死!】他愤恨的一直那萧瑟破败的厢房,道【因此这个,我们背负了莫大的耻辱,我的太爷爷、爷爷都是自刎而亡,我的爹、我的叔父也因为受制於人的耻辱而死不瞑目,我会被生下来只有一个原因──我来讨还兵谱山庄积欠了七十六年的血债!】

      那人又转过身,重新面对还在燃烧的熊熊烈焰,看著因大火而生起的黑色浓烟,道【他们都没有坟墓,死後也没有立碑,今天……算我给他们进香了。】

      【我知道】霍红颜的眼角滑下两滴泪珠,第一次显出脆弱的神情,道【这些怨恨有多深从我们还没相遇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住在这个厢房里的最後一个人或许是你的姑姑,我很小的时候曾偷偷溜到这里来玩,结果……】霍红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道【结果那头摇动的白发及枯骨般的手指上的长长指甲就成了我每晚唯一会做的梦。】

      最让霍红颜心寒的是,她整整两天没回去但她的家人居然都没发现,甚至连她好不容易逃回去後留在脖颈上的血红印记也没人问起。

      兵谱山庄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

      悬在大厅的‘如意钩’才是他们唯一在意的东西,而所有人唯一关心的也只有怎样造出第二柄‘如意钩’。

      那人转过身,细细打量霍红颜,他用尽心计占有了这个女人,占有了这个女人的身体及全部的爱慕,他甚至早就接受了在这事发生後这个女人会哭著喊著的杀了他的事实,但他现在却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女人一样。

      霍红颜,在她绝世的容颜、淡漠的神情及她是仇人之女的身份的背後,她还有什麽……

      【你……】那人神色复杂,一直阴沈、稳定的面容也忽然变得迟疑起来……

      霍红颜淡淡的笑了,她知道他要问什麽,努力的逼回了眼角的泪水,道【欠别人的总是要还,付出去的也无法收回,我一直知道无论自己承受怎样的痛苦都是应该的,只要那份痛苦……来自你……】顿了顿,又绝望的一笑,道【何况我现在求你什麽有用吗?不会有用的。】

      那人眼角一跳,紧抿著双唇没有开口。

      这根本不是他们之间的仇恨,他们也不过是被那七十六年的仇恨所牵连的人……

      既然这个仇恨不是由他们开始的,他们自然没有权力去停止……没有人有这个权力,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

      仇恨,往往是世上看来最易受人控制的东西,要开始它很容易,但一旦开始,仇恨就无法被掌握了……

      【这个世上再没有谁是我有所愧疚的人】霍红颜看著那人的眼睛,她曾经如此绝望的爱著这双眼睛,甚至不敢奢求这双眼睛会像现在这样认真的凝视著她【对兵谱山庄,我尽力了,对你,我也还你了,如果说我真有什麽对不起的人,那只有一个人,一个本不该死在这里的人,一个……非常温柔的人……花满楼,对不起……】

      那人也是一震,被火光染红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愧疚的神色……

      【霍小姐……】一个温柔清澈的声音在他们背後响起,霍红颜猛的转身,不敢置信的看著徐徐走出的一行人,最前面的赫然就是那个温和俊朗的花满楼!

      花满楼微微叹了口气,道【霍小姐没有对不起在下的地方……应该是在下为欺瞒了你而深感愧疚……】

      【你……你们……】霍红颜近似无法反应的看著花满楼、陆小凤、崔道弥、老实和尚、司空摘星等人……

      【你们没有死?】

      花满楼温柔的笑了笑,陆小凤也笑摸摸本该长著胡子的地方,老实和尚喃喃道【阿弥陀佛,逃过一劫,逃过一劫……】

      【为什麽?】一直没有转身面对他们的那人终於也转过身来,他知道自己失败了,但是为什麽?!

      【沈公子……】花满楼向著他慢慢点了点头。

      那人就是沈卢令。

      【其实我们知道的不多】陆小凤又想去摸胡子,但想起自己的脸上现在连办根毛也没有,只能抓抓下巴,道【你们没说以前,我们对恩怨的事近乎丝毫不知。我开始还以为红颜你也要杀我们呢。】

      霍红颜看了眼满脸不好意思的陆小凤,还是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连她也没想到沈卢令会在今晚就下手毁了宾客的厢院,这些人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在此之前,在下想先问霍小姐一件事】花满楼忽然开口道【霍小姐你变卖了兵谱山庄的兵器及将那些名不符实的兵器卖与他人的做为并非出於怨恨,而是想要保家人一命吧?】

      霍红颜剧震,咬著下唇无法回答。

      花满楼缓缓道【据在下所知,那些冰层非一日可化,而一旦事情败露,兵谱山庄的声誉同样将毁於一旦,霍小姐会选择那麽迂回的方法,只是想要多点时间好让家人离去。霍小姐,在下说的对吗?】

      霍红颜沈吟了许久,才道【不错……从我看到卢令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该是兵谱山庄偿还旧债的时候了,不论卢令怎样掩饰,那眼底的仇恨依然可以辨认,那种神色与我小时候见过的可谓如出一辙。我也恨这个冰冷的地方,更不留恋本不该属於兵谱山庄的荣耀,但我还是放不下家人,我依然希望爹爹和津舟可以活下来,所以我宁愿自己动手毁了兵谱山庄……因为卢令从来没有下手暗杀,所以我才暗自希望可以保全家人一命,但从我发现少了四十六杨兵器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卢令从没下过杀手是因为他非但要兵谱山庄名誉扫地,更不许我们一家人轻易的得到解脱,他要我们活著忍受全江湖的愤恨及追杀……】

      无论爹爹和津舟的眼里是否有过霍红颜这个家人,对霍红颜而言,他们依然是亲人……

      【霍小姐……】花满楼淡淡的笑了,柔声道【不会有追杀……我们都还活著,厢院里是空的……所以,即使兵谱山庄不在了,在下也可许诺老庄主与二少爷将会安然无恙……】

      【谢谢……】直到此刻,霍红颜终於哭了出来,道【花公子,谢谢……】

      花满楼的声音温柔且低和,这样的声音抚平了霍红颜一直以来的担忧,霍红颜知道,她的家人没事了……

      无论她经受了多少痛苦,无论她将来要背负怎样的骂名,但在花满楼低柔的保证中,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她的家人,没事了……

      【沈公子……】花满楼转向沈卢令,道【当时你曾在这里遇到在下,并告诉在下这里闹鬼,其实……当夜你并非起夜,而是听到信号弹的声音所以才到这来的吧?】

      沈卢令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花满楼接著道【沈公子之所以对信号弹的声音如此敏感,是因为你一直用它们与霍小姐及你的属下联系,而兵谱山庄在酉时所敲响的锺声就是最好的掩饰。】

      酉时的锺声很响,在这样响彻山庄的锺声的掩盖下,信号弹的声音根本不引人注意。

      【而且酉时是黄昏,天上的彩霞多少也遮掩了信号弹的颜色,如果不是有心留意,也很容易被人忽视。】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但还是有人发现了它,因为黄昏时晚霞的颜色不该是绿色与蓝色。】

      崔道弥点点头,咕哝了句【没错,那丫头就是为此赏了我一瓢刷锅水。】

      花满楼犹豫了下,但还是忍住脸上淡淡的羞涩,坦然道【沈公子那夜同时发现了那顶帐篷,所以猜到了那个秘密。你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毒君子和宁戚游,只是他们即使说出了这个秘密,也依然没有得手。】

      陆小凤嘿嘿一笑,道【天上的鸽子总是很好用的,除了好吃外有时还能捎个只字片语。】

      沈卢令不语,花满楼接著道【正因为他们的失手,所以我们反而知道,以宁戚游的才情与武功来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执掌雷火堂,更无法使得他手下的雷火堂与四川唐门相抗衡……宁戚游只是一个傀儡,牵著这个傀儡的人就是给他那个消息的人,也就是你,真正的雷火堂堂主沈卢令。】

      那个消息不止惊世骇俗,甚至有些荒唐,但宁戚游在面对生死之战时却毫不犹豫的相信了这个消息,且因为全然的相信而做的有些离谱。

      他居然以为西门吹雪偏好男风而带去了娈童院的头牌。

      反过来说,宁戚游宁愿做的那麽离谱也没有布下‘秋影金波阵’更说明他不是雷火堂真正在堂主,倘若宁戚游懂得布阵,他又岂会放过这个孤注一掷的机会?

      沈卢令又是微微一哼,他当然知道宁戚游是个草包,这是这个草包在外形上很适合当个让人敬畏的雷火堂堂主,而沈卢令自己因为家仇在身而需要认识他的人越少越好。

      沈卢令当初给宁戚游那个消息时本不指望他能赢西门吹雪,他只希望宁戚游可以多拖延点时间或使得西门吹雪会因此而有所忌惮,但沈卢令没想到西门吹雪对江湖上的眼光根本毫不在意。

      西门吹雪所在意的只有一个人,这个斯文的年轻人此时正站在沈卢令面前……

      花满楼……

      毒君子认识花满楼的事更是失算,有谁能想到这个江湖怪宿会认识这个瞎子并和他成为朋友呢?!

      花满楼一直温和内敛,但沈卢令没有比此刻更清楚花满楼的独特及不可忽视……

      花满楼的温柔,不是退让,更不是怯弱,这样的温柔来自於花满楼本身的坚强。

      【而後在下又在‘宿云阁’遇到了霍小姐】花满楼的脸不期然的一红,显然是想到了自己那天在屏风後的大胆行径……低咳了一声,接著道【霍小姐对那个秘密的了然也使在下猜到了你们或许关系非浅。】

      【这也解释了为什麽红颜当时要别人误会我们】陆小凤挑挑眉毛,道【对霍小姐的贴身婢女来说,有些时候的不去打扰是非常贴心的,而且即使撞见他们小姐与男人在一起也无需大惊小怪。】虽然那人不是我。微微一笑,陆小凤在心里补了句,接著道【何况霍小姐对沈兄的‘不满’是有目共睹,即使有人怀疑,怕也不会往沈兄弟的身上去猜。】

      【阿弥陀佛……和尚更是个倒霉鬼……】老实和尚低著头双手合十,摇了摇脑袋。

      陆小凤哈哈一笑,道【没错,老实和尚被人栽赃‘如意钩’的事也是个障眼法,目的是为了在三七个铁箱失踪时故意将众人的注意力导向和尚而争取时间。】陆小凤不正经的拍了下老实和尚的脑袋,道【不过这个秃子看起来呆头呆脑,其实可不容易算计,想要害他是吃力不讨好,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妙。】

      老实和尚瞪他一眼,道【阿弥陀佛,和尚遇到陆小凤准没好事,多少也是要遭人算计的。】

      花满楼向著火势还没被全部扑灭的厢院怔了好一会,才对沈卢令道【雷火堂的霹雳弹果然威力惊人,沈公子的遭遇固然让人不忍,可这样的牵连……不是为免太大了吗……】

      沈卢令缓缓道【你们是如何猜到我选在今夜动手的?】

      陆小凤道【自从猴精告诉我有人选了快马将兵器送出山庄时,我多少猜到了你想彻底毁了兵谱山庄,但真正的原因是西门吹雪】陆小凤拿出一张通常放在信鸽腿上的薄纸,道【西门吹雪收到消息,最快的太原李家在三个时辰内就能赶到,所以我们才将所有的人都悄悄挪开。不过他做的可不止这些……不然我也不会连眉毛带胡子的全给剃了……】陆小凤一边说,一边满是无奈的摸摸光溜溜的眉骨……

      【那些人在哪?】霍红颜恍然大悟似的想起站在这的人似乎太少了些。

      陆小凤道【聪明的人或许现在正帮著救火,脾气强的只能委屈他们待在後面】说完一比身後的厢房,笑道【猴精捆人的速度我不意外,到是和尚打晕人的速度也快的出奇,看著他们一个将人打晕一个将人捆起的样子,我差点以为他们一辈子都是做强盗的。】

      花满楼向著霍红颜道【兵谱山庄败落的原因我们也知道了,但霍小姐可以放心,在下等绝不是落井下石之人……兵谱山庄已经付出了代价,倘若霍小姐心里还存著芥蒂,也可一并放下了。】

      霍红颜惊讶的瞪大双眼,随後看了看崔道弥点了点头,道【关中的崔家?】

      【是。】花满楼点点头,道【崔老已经在路上了,待他到了以後,他会接霍小姐、老庄主及二少爷走。】

      【谢谢】霍红颜咬著下唇道【没想到会麻烦崔老。】

      花满楼温和的一笑,道【崔老曾说过,霍家的儿女中也有让人敬佩的。】

      霍红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崔道弥听的一头雾水,花满楼却笑著对他说【待你回去後,你会明白的。】

      回去?

      崔道弥心里咯!一声,且不说他是被踢出家门的,就算让他回去,他也舍不得花满楼他们。

      西门吹雪的飞鸽传书一共两张,一张是关於太原李家的消息,一张是崔老的。

      兵谱山庄总共卖出过三把兵器,其中一家是关中崔家。但兵谱山庄所卖出的兵器并非为兵谱山庄所铸,为此兵谱山庄的前任当家将大笔的银子赔偿给了他们才勉强压住了消息,而霍红颜也因为歉疚所以在这些年中始终没有停止补偿。

      可以说,兵谱山庄会败落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出於这些数目惊人的赔偿银两。

      但是霍红颜同时也知道,关中崔家会接受他们主要还是因为花满楼,花满楼对於崔家有恩,而花满楼将这份人情用在了保全他们一家人的性命上。

      【花公子……我……】

      霍红颜还未说完,花满楼已察觉了她的想法,浅浅一笑,淡淡道【霍小姐不必客气,在下也仅是略尽绵薄之力。】

      沈卢令忽然一声长叹,道【花满楼,若你是瞎子,天下则再无可视之人!只是……沈家的家仇还为了,即使是崔家想插手,怕也没那麽容易。】

      司空摘星看著沈卢令拿下背上的寒铁,忽然冷冷一笑,道【如果你找的是这些珠子,我劝你还是别费心了。】手一翻,出现在司空摘星掌中的正是漆黑的霹雳弹。

      沈卢令脸色一变,道【你是何时……】

      忽然怔住,想起司空摘星在密室时曾将他下滑的包袱往上提了提,难道是……

      司空摘星但笑不语,脸上的神情却表明沈卢令所猜不错,沈卢令心下苦笑,江湖上能人众多,但没想到给他碰见了最难缠的几个。

      不过……

      【那你们也该知道,霹雳弹不一定要做成珠子才能爆开的……】沈卢令说完,猛的将手中的寒铁扔在地上,轰的一声巨响,地上赫然多了一个深坑,而众人也因爆出来的风力向四周跃散开来,陆小凤一边躲避一边大骂【朱停你个混蛋,你要再做这种东西我就拆了你的骨头。】

      崔道弥刚刚避过这股冲击,却被沈卢令一脚踢中,向著假山堆中狠狠摔去。

      花满楼眉端轻拧,左腿踢出,阻止了沈卢令再添一脚,同时右手急伸抓住了崔道弥的衣领,手腕微动,崔道弥只觉得一股轻柔的力量将他本来摔向後面的去势一缓,稳稳落在地上。

      花满楼却已进了假山堆中,刚想挪动,却惊觉头顶一阵风声,一张布满倒钩的铁网罩在了假山堆上,将花满楼困在其中。

      崔道弥心下大惊,刚想冲上前去却被扑过来的陆小凤一把拉住,陆小凤喝道【别碰那些假山,更别碰那张网。】

      沈卢令显然也是一愣,缓缓点头道【不错,花满楼已在‘秋影金波阵’中,若有任何走动或有人碰了假山及那张网,假山及网上的霹雳弹就会被催动,到时非但阵中之人避无可避,连假山周围三十步以内的人也将受到牵连。】

      ‘秋影金波阵’,崔道弥的脸色顿时煞白。

      他听陆小凤和花满楼说过‘秋影金波阵’的可怕,却没想到亲眼见到时让人如此绝望,这样霸道的阵势,破解的了吗?

      那些假山原本毫不显眼,定睛看来却惊觉它们无法让人轻易通过,进去难,出来更难……花满楼现在连动一步都可能催动霹雳弹,又如何脱困而出?

      花满楼略一沈吟,浅浅一笑,道【诸位请勿担心,大家还是快些退至五十步外更为要紧。】

      陆小凤看了花满楼好一会,首先拖著挣扎不休的崔道弥退开,司空摘星和老实和尚看看陆小凤,也跟著退开,霍红颜又被花满楼催促了几声也满心不愿的退开五十步,沈卢令在看到霍红颜退开後终於也向後一跃。

      天色已渐渐返白,崔道弥无助的看向陆小凤,却看见陆小凤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紧花满楼……

      花满楼在阵中昂身而立,俊朗的面容上却是神情柔和,甚至连嘴角也都还带著平时惯有的一抹浅笑……

      忽然,崔道弥刚觉得身边有风而过,就被陆小凤猛然压下,耳边只听到震耳欲聋的轰然响声……

      【花满楼……】

      爆炸声过,崔道弥呆愣愣的看著满地的碎石,‘秋影金波阵’中为黑色浓烟笼罩,什麽也无法看清……

      【花……花满楼……】崔道弥猛一咬牙跌撞著站起来刚想冲过去,却不敢置信的看著浓烟中有一道修长的人影缓缓走出……

      听到崔道弥带著哭腔的声音,花满楼抬起头来,轻轻的拍了拍衣衫的下摆,朝著他浅浅一笑。

      崔道弥只觉得鼻子一酸,眼前的花满楼居然让他想到他们来兵谱山庄之前,在盈著水气的江畔浅笑而立的花满楼……

      同样是朝阳刚起,同样是这样轻拍衣衫的下摆,同样是这抹温暖的微笑……同样有著如此难以形容的俊雅出尘……

      崔道弥不顾一切的扑去,却在碰到花满楼前硬生生的停住身影,冷汗连连的瞪著他和花满楼之间的一柄剑。

      崔道弥自己的剑。

      崔道弥刚才差点撞上而抹断自己脖子的剑。

      傻乎乎的抬起头,崔道弥才後知後觉的发现有个孤寒高傲的白色人影站在花满楼身边……

      西门吹雪!

      花满楼微微一笑,有些羞涩的解释道【西门……咳,西门庄主刚才救了在下,如果不是他……】话没说完,西门吹雪右手轻扣花满楼的手腕,微一闪身,两人不见踪影。

      崔道弥瞠目结舌的瞪著忽然没了人影的前方,却听陆小凤带著笑意道【崔道弥,你回去一定得好好爱惜这把剑,它可被西门吹雪用过,而且是用来救了花满楼。】

      崔道弥直觉的伸手去摸剑,才发现不知何时剑已回到了鞘中……

      【可……刚才……那……】

      陆小凤大笑著拍拍他,搂著他的肩膀道【是西门吹雪虽然只划出一剑,可他非但断开了假山而且还挑破了网,花满楼才能利用刹那的间隙躲过一劫。要是西门吹雪这一剑的力度及角度有丝毫偏差,或花满楼有任何犹豫,这次恐怕就真的危险了。】

      【你是说……西门吹雪……用的是这柄剑?】崔道弥不可致信的看著自己的剑,这柄才值三百多两而且还有个缺口的剑?!

      【没错。】陆小凤笑著点点头。

      崔道弥愣愣的看了半晌,忽然抬头,一本正经的道【我要把它供起来天天顶礼膜拜。】

      *********************************************************************

      沈卢令还是走了,很快归来的花满楼始终有意无意的挡在西门吹雪前,只是笑著说了一句【不敢请沈公子立刻‘放下’……只是雷火堂还需要沈公子……】

      沈卢令走的时候也只说了一句话,其实也不算一句话,他只是叹息著说了一句【花满楼……】

      霍红颜的眼睛一直看著沈卢令的方向,直到那人完全不见踪影,她才缓缓走向老庄主及霍津舟,虽然兵谱山庄已经毁了,但她的眼里带著一丝满足……

      前院的人依旧一片混乱,可这些崔道弥都没空去理,他甚至没有去盯著西门吹雪猛瞧,他只是奇怪的细细看著花满楼……

      花满楼脸上淡淡的倦容如果是因为刚才的‘秋影金波阵’,那花满楼的脸为什麽会红?而且……

      【陆小凤】崔道弥拉拉陆小凤,道【我怎麽觉得花满楼的嘴看著有些微肿呢?他受伤了?】

      【咳,咳】陆小凤差点因崔道弥的话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抬头瞥见脸上红的快滴血的花满楼,搭著崔道弥一边走一边道【来,来,我记得你爹来了,小子你还是快去见见吧……】

      【我爹?】崔道弥瞪大眼睛,又想起什麽似的道【你们刚才说的秘密是什麽啊?什麽秘密被告诉了毒君子和霍红颜?我怎麽不知道?】

      【咳,咳】陆小凤又咳了两声,道【不知你爹路上累不累,也只有西门吹雪有本事那麽快将他接来,你还是快去看看他吧……】

      *********************************************************************

      【爹】崔道弥看著面前的崔老,忍不住眼眶一热,离家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忽然觉得他爹老了……

      崔老也打量著崔道弥,满意的看到自己的儿子变结实了,而且也少了一份浮躁。

      【崔老。】花满楼也走了过来,恭敬的微微一礼。

      【呵呵,贤侄,这次真要多谢你,这小子留在我身边实在不长进。】

      【晚辈不敢。】花满楼微微一笑,道【道弥兄人很有趣,到是晚辈给崔老添麻烦了。】

      【呵呵,贤侄哪的话,等贤侄什麽时候得空,随时到崔家来走走,顺便也看看这小子和霍家的孩子。】

      【是,晚辈到时一定过去给崔老请安。】

      两人正说笑,崔道弥冷不丁冒出句【回家?我不是被逐出家门了吗?】

      崔老瞪他一眼,道【你还真以为自己被逐出家门了?】

      崔道弥一脸理所当然的道【是啊。】

      崔老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是放你出来历练的。】

      【历练?】

      【对。】崔老看看崔道弥,神色认真的道【你是将来要继承家业的人,可若放著你在家中成长,即使学会了看人情冷暖,习惯了勾心斗角,也免不了带著小家子气与市侩气。不经过磨难的霸气不过是骄傲任性,放你在花满楼身边,你才知道如何区别‘强’与‘弱’,才能知道何谓光华内敛,放你在这群人身边,你才知道何谓天外有天……虽然你现在还能生嫩,可我期望你已有了这份胸襟,江湖多磨人,但能将一个江湖纳於心中的人,才执掌的了这份关中霸业!】

      崔道弥看著他爹的眼神,心里五味成杂……的确,如果不经过这一段时间,他可能永远是那个眼里只有女人和银子的崔道弥,他不会见到陆小凤,不会见到西门吹雪,更不会见到花满楼……

      忽然间崔道弥心中喜忧参半,能够回去当然是好事,但他舍不得离别……

      【道弥兄】花满楼看著崔道弥,笑道【在下随时恭候你的造访。】

      【有空也来看看我,我们出去喝一杯,不过最好等我把胡子眉毛都长齐了……】陆小凤眨眨眼,道【小子,我们很投缘。】

      在与众人一一惜别後,崔道弥近乎是被崔老押上马背的,直到跑出很远,众人还能听到崔道弥隐隐约约喊声……

      兵谱山庄前院里的人已经知道了密室里的兵器都是假的,‘如意钩’也已被沈卢令带走,现在正乱哄哄的闹成一团,陆小凤怕司空摘星逼他去履行赌约而溜的不见人影,司空摘星当然不能放过他,老实和尚也带著笑意说要去凑热闹,转眼间走的干干净净。

      *********************************************************************

      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一起坐在马车里,握著西门吹雪的手,花满楼依然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焦味……

      无论那七十六年的时间里堆积了怎样的恩怨,现在也该歇歇了……

      每当这时,花满楼都会感到一阵淡淡的伤感,仿佛晚宴结束後的刹那冷清,虽然花满楼知道陆小凤很快又会带著麻烦笑嘻嘻的钻出来,但有些寂寞还是无法避免的……

      感到手上传来一阵熟悉的摩娑,花满楼淡淡的笑了。

      现在的他……似乎没有去体会那种寂寞的空闲……

      【西门,我们去哪?】

      西门吹雪抬手抚了抚花满楼的下唇,凑过来印下一吻,低声道【回家。】

      花满楼微微一笑,放松身体倚在西门吹雪怀里,微微红著俊脸,应道【恩……回家……】

      想起那熟悉的梅林,花满楼的笑容不觉又加深了些。

      西门吹雪环著他的手臂一紧,沿著花满楼的耳垂洒下一路的浅吻,忽然听到花满楼用带点戏谑的声音道【西门,那我上次说的事……是否也该试试了?】

      西门吹雪难得的身形一僵……

      花满楼笑著转过身,手指滑过西门吹雪的脸颊,浅笑著在西门吹雪不自觉绷紧的下巴那轻轻一咬,感到两人同时一阵轻颤,哑著声音道【西门……我不会弄伤你的……】

      搂紧怀中的人,西门吹雪将头埋进花满楼的後颈间,放弃似的低叹一口气,暗哑著声音道【七童,既然是你想……那就回家试试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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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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