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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冷眉对酒肆斗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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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眼睛”神情得意地将一个粉色锦囊吊在中指上,晃晃悠悠,看到锦煞满脸苦色,那条黑缝顿时不见了踪影。“细眼睛”和“圆眼睛”盘脚坐在距离锦煞面前五六步的地方,将锦囊中的物什全盘撒落于地,全是些小瓶罐,二人虽在之前便已看过,神色也免不了失落。
“细眼睛”将白瓷瓶上贴着“一号”的瓶子在锦煞面前晃悠了一下,锦煞眼角一斜,浑然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那可怜的“一号”便被随意地向后一抛,落在灌木丛中消失不见了。
“圆眼睛”递上“二号”,锦煞眼角一斜,那“二号”的命运便步了“一号”的后尘。接着是“三号”、“四号”、“五号”......两人扔得心烦手软,在“细眼睛”咬牙切齿地递上“七号”,并且手已经有了向后抛去的趋势时,意外出现了。
锦煞不停的摇头,并且不甚撞到已经凸起的后脑勺,这可怜见的!两人相似一笑,“细眼睛”便一个大步跨上前来,一把扯掉锦煞口中的布团,凶神恶煞地问道:“这是何物?”锦煞一副可怜模样,放软了声音道:“此乃我爹爹赠我的宝药,弱者食之,可增强体质。强者食之,可延年益寿,世间只有这三颗,你们还给我好不好?锦囊中还有好多宝物的,你们看那......”话未说完,便又被那团白布团堵住了嘴,伴随着一声粗暴的怒喝:“话多!”
锦煞霎时间便委屈下来,踌躇不安地埋下了头。那二人见锦煞如此识时务,不由得笑起来。“细眼睛”蹲下身子,用仍旧粗犷地声音道:“小丫头,云雨阁可是好地方,你在那可是吃香喝辣,别垮着脸。哈哈!”
接着二人便将头凑在了一块,窃窃私语。
打开瓷瓶,一粒给“细眼睛”,一粒给“圆眼睛”,还有一粒,掰成两半,一人一半。但凡宝物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拥有宝物之人大多会小心翼翼的将宝物藏于最隐蔽之处。对于这样的宝药,何处最安全?自然是肚子里啦。于是,那“宝药”便安稳的在两人肚皮里开花结果了。
锦煞的心突突地跳着,好大一桩赌注!她随着心跳的节奏数着“一、二、三......”,才刚数到“十”,便听见一阵传于肚皮的欢快歌声,两人面面相觑。“细眼睛”猛然向锦煞冲过来,他笑的时候,眼睛成为一条黑缝,而他怒的时候,眼睛直接消失。于是,锦煞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看不到他眼睛里喷出的“三昧真火”了。
“细眼睛”粗暴地扯掉锦煞口中的布团,颤颤巍巍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圆眼睛”此刻已难以忍耐,径自冲向隐蔽的灌木丛中,开始他艰难的“排毒之路”啦。
“大哥,你们太强了,物极必反嘛!”
“你——”大手挥到半空中,又无力地垂在“咕嘟咕嘟”的肚皮上,他用看不见的眼睛瞪着锦煞道:“解药呢,解药......”
“解药呀,没有,不过你们可以吃香蕉呀,虽然猛了点,但可以加速排毒。”
“你,要命呀!”“细眼睛”已经向灌木丛中跑去了,他边跑边威胁道:“臭丫头,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哎呦!”锦煞笑得很得意,她靠着树身立起来,一蹦一蹦地跳到马车处。马车由马拉着,马身上挂着一把刀,磨得很亮很锐利,名曰马刀。锦煞可不管是什么马刀牛刀羊刀的,只要能把绳索割断,都是好刀!她将缚着手腕的绳索放在马刀锋利的刀锋处来回穿梭,不多时,那绳索便断了,断落了一地。
锦煞终于觉得舒坦起来,她扭了扭僵硬的手腕,又一把将那马刀抽出,利落地斩断缚住双脚的绳子。锦煞伸了伸懒腰,大口呼吸着林中的清新空气,却有......阵阵恶臭......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锦煞苦笑了一下,便放弃了那呼吸“新鲜”空气的念头。正当她准备将那马刀放回原处时,她眼神瞟到一处,心忽然被小小震撼了一下。
锦煞咬了咬牙,毅然斩断那马儿与马车之间联系的绳索,怜惜地抚摸着马儿满是鞭痕的身躯,凑到马耳边温柔地道:“马儿马儿,我放你自由可好?”锦煞退开,离马两三步远,本是想目送那马儿离去,谁知那马儿却在原地晃悠了几圈,甩甩马尾,并不离去。锦煞心中有了计较,便将马车上的马鞭握在手中,一狠心地抽上马屁。
马长嘶一声,扬起前蹄,忽像乘着风一般的向前奔驰而去。在视线的尽头,马儿似乎回眸凝睇着锦煞,只一眼,便又回头,消失在茫茫的扬尘中了。锦煞的手心仿佛仍旧传来那凹凸不平的感觉,她心中懵懂地伤感着,却又隐隐自豪:也许,这就是做了一件善事罢!
粉色锦囊中只剩三瓶药了,两样是迷药,余一样,却是真正可取命的毒药。锦煞痛惜地望着灌木丛,想着那些“可爱”的毒药就这样被两个不识货的蠢蛋给扔了,心中愈发憎恶那两人。
她将锦囊揣在袖口,对着灌木丛中得意的大喊:“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药力可是巴豆粉的十倍,二位慢慢享用,姑娘我便不奉陪啦!”灌木丛中一阵窸窸窣窣,却不见任何动静,终只听见阵阵欲哭无泪的哀嚎。
锦煞将马车上的吃食都搜刮出来,有四个大饼,五个馒头,她取走了三个大饼,三个馒头,做人总归不能太绝,是不?填饱饥饿的肚子,也只剩两个大饼,一个馒头了,锦煞想,她得省着点,可不能叫自己陷入绝境。
身处野道,举目不识亲。锦煞在一条岔路口慌了神,两边风景差不多,又都有车辙印,她走哪条?终于决定用一种最傻却也最有效的法子:“小乌龟点到谁就是谁。”锦煞的手指指向左边的岔路口,她笑了笑,往左边的岔路走了几步,心中却又自作聪明地萌生出一个念头,她便很果断地将步伐改成了右边的岔路。自古天意皆相反,不是么?
可锦煞不知,这才真是走上一条岔路了呢。
酒家的旌旗猎猎,酒肆是茅草搭建的,不见得安全稳当。风起,草飞。
酒肆中摆放着三张方木桌,每张方木桌配着四张五肢不全的凳子。酒肆中饮酒之人大都是赶路赶得疲惫,见到酒便放肆起来的大汉,于是,酒肆中的众人四仰八叉,犹如一碗煮好的面,软、乱!
只有谢尘例外。
谢尘的故乡是黑色的,所以他是一个来自黑暗的人。他全身上下,除了脸和手之外,皆黑。黑得很纯粹,衣裤是黑得,靴子是黑得,剑,是黑的。气息凛冽,如冰山,拒人于千里之外。谢尘的剑不是好剑,但他可以用它吹毛即断;酒不是好酒,但他未皱半分眉头。
谢尘在不停喝酒,不懂的人以为他在借酒消愁,可懂的人知道,他喝酒如喝水,历来如此。他觉得酒杯太小,便直接抱着酒坛大口喝着,技艺高超,自然滴酒未漏。他的脊背很直,不如旁人一般躺着倒着。
他是这碗面里唯一煮不熟的面,冷、硬!一张桌子被他独霸天下,有人不自量力地想要煮熟这根面,却被他扔出竹筷的凌厉气势吓得六神无主,大家宁愿站着喝酒,也不愿去招惹这恶神。
一匹黑得很纯种的马从谢尘正面对着的小道上奔驰而来,尘土飞扬间,有一蓝衣少年低伏于马背,眸若星辰,目光灼灼,青春激扬。少年有意显露他的马技,扬起的马蹄在谢尘桌前的两指处险险落下,惊得呆若木鸡的众人手心里抹了一把冷汗。
顾天洛的笑意中多少带着些征服的意味,他抚摸着马儿的鬃毛,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放开了手中的缰绳,任马儿向原路奔驰回去。
这是唱的哪一出?
众人此刻觉得看这二人显然比喝酒更有趣,索性便不喝酒了,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这一黑一蓝,这一长一幼。
“谢师叔好兴致,天洛也来喝一喝。”不待谢尘有所反应,顾天洛已径自取了桌上的另一坛酒,如谢尘般大口喝起来。顾天洛决心不叫谢尘看不起,所以已是滴酒未漏。“咕咚咕咚”,顾天洛将酒坛倒扣于桌面,原来已是无酒。
谢尘面对顾天洛的挑衅,只是冷冷地道:“酒不是这么喝的,是用来品的。你这样喝,喝到了什么?终究是太年轻,蠢!”
“师叔,可不是我年轻,是你老了。”
“我四十岁,不老。”
“但我十五岁,没人叫我老头,便是你老。”
“胡搅蛮缠。你比我年轻,不见得是我老了,或者,是你太小。”
“我不小,我的个头不比你矮。”
“小不小,不是用个头来决定的。”
“我不小,与你过招未必会输。”
“小不小,不是用武力来决定的。不过和我过招,你必输无疑。”
“何以见得?”顾天洛气沉丹田,气发于指,手如鹰爪般探向谢尘的酒坛,谢尘将酒坛抛出,酒坛被顾天洛稳稳地接住,谢尘的身形已波澜不惊地停在酒肆前面的那片空地上。剑出剑鞘,光华流转。剑尖指着顾天洛,谢尘宛若神一般的宣布:“凭我手中的剑。”
谢尘的剑从不轻易示人,一旦出鞘,便是要动真格了。
谢尘是剑神,剑因有剑神而锋利,剑神因剑而活着。剑神执剑而立,凛冽的气息达到极点,冰上的气势远荡千里,众人僵硬地向后退去,这戏,要想看好,似乎得付出大代价。
“哼,剑已锈蚀,剑刃已卷,师叔,剑神还不老吗?”果然,那剑身锈迹斑斑,凝固着暗红颜色,却不知究竟是锈迹还是血迹了。
“小子,你太狂妄,太嫩!不错,你是武学天才,但——”谢尘身若蛟龙,人剑合一,剑随心神而动,转眼间便杀至顾天洛咽喉处,顾天洛短刃相迎,两刃相击,内力相拼。谢尘内力不及顾天洛,青筋暴起,他低喝一声,忽将剑刃顺着短刃滑下,顾天洛的右手脱手,左手接住短刃,身形向侧一闪,左手握剑护住面门,右手直击谢尘胸口。
谢尘眉头一皱,左手一个虚晃,教顾天洛以为他要攻击他的左肋而连忙收手,他双手握剑,倾注了全部内力,向顾天洛的面门直劈而下,顾天洛大惊,谢尘竟使出了他毕生绝学“柳叶穿眉”,顾天洛不敢大意,连忙运起内力,抵挡这“柳叶穿眉”无穷的力量,却忽然眩晕,那剑并没有落下,而是在空中划了个圈,顺手收入剑鞘。谢尘看着单膝跪地的顾天洛,冰封的脸上忽然裂开的缝。
他笑了,却是冷冷的笑:“但是,天洛,你不分虚实,大意出手。”谢尘顿了顿,蹲了下来,直视单膝跪地的顾天洛,厉声道:“天洛,我和你要分的是胜负,不是剑术!”
顾天洛的短剑深深地刺入大地,似乎这样便刺入了敌人的心脏一半,能解他心头之恨,他心有不甘的道:“你是剑神,用这样卑鄙的手段,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谢尘眉眼一凛,站起身来,冷冷地道:“师兄真是太惯你了,把你教导的如此天真。今日就算我是武林盟主,我也会用这样的法子。我们要分的是胜负,不是剑术!”谢尘消失得很干脆,一阵风一般,不见啦。
顾天洛气血奔腾,那阵阵眩晕的感觉不断袭来,他紧闭着眼,紧皱着眉,紧紧地逼问自己的内心。他想起幼时师兄对他说:“顾天洛,天下人不会耻笑你的手段,他们,只会耻笑你的失败。”
如出一辙的警示,与他所信奉的“大丈夫行事法则”狭道相逢,他总是败给他们的卑鄙无耻不入流。但是,究竟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