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一生终是省》蔓城

3、谷底幽幽战唇舌

　　“姐姐，你不要走好不好？”朦朦胧胧中，那个熟悉的大宅门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僵持着，小一些的女孩紧紧拽住背着包袱的女子，苦苦哀求。
　　“默默乖，姐姐会回来看你的，在家好好听父亲和祖母的话。”
　　“你是为了那个江湖人就要抛弃我，抛弃这个家么，祖母只是一时生气，你就这么走了，以后默默就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女子回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宅院，眸子黯淡无光，紧紧拥住小小的身子，手下一使劲，怀中紧绷的身子顿时软了下去：“默默，不是姐姐不要你，是这个家已经容不下我了，我败坏了苏家的名节，又放不下他，只有我离开，才能平息这些议论，我会常常回来看你的，只愿你健健康康长大。”
　　“姐姐！”瞬间惊醒，梓默这才发现自己是做了噩梦，石头，石头，还是石头，看来她正身处一个石洞里，腰间剧痛传来，挣扎着爬了起来，想查看一下伤口，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紫色深衣，手边赫然放着一面闪着寒光的银制面具。不远处还生了一堆火，既能让她取暖，又不至于伤到她。
　　顾不得腰间伤痛，梓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面具果然被除了去，只见原本被面具遮盖住的部分并不像外人预见的那般娇美，反而是三条粗大的疤痕几乎占据了大半张脸，其中一条还横过了眼上，垂眸时似是将那只眼睛生生分做了两半，让人看了生寒。这才意识到洞中还有别人的梓默即刻全身紧绷，目光开始全方位搜寻洞穴之中的另外一人。
　　“终于醒了，睡得挺沉嘛。”见梓默瞬间散发的杀气，紫衣公子知道要是他不先开口等到梓默发现他，没准下一刻梓默就会冲上来和他拼命，鉴于之前耗费了不少体力，他不想多生事非，聪明地选择了开口。
　　寻声望去，梓默眼中杀意虽退，防备却多加了一分：“你想怎么样？”
　　紫衣男现今已退了紫衫只着了里衣，挑眉看着梓默：“正常情况你不是该问我是谁，怎么会知道你的真名么？”
　　梓默在没戴面具的情况下被一个陌生男子如此盯着，有些不自在，又想着至少到目前为止紫衣公子并没有恶意。必是自己坚持不放开镖箱害得他掉下山崖生气，移开眼，顺着他的话接口：“你是谁？”
　　没想到梓默如此配合，紫衣公子愣了一愣，抽出折扇摇了摇，斜着眼笑眯眯地看着梓默：“刚才你的手下不是都说了么，没想到你不仅愚忠，还孤陋寡闻呐。”
　　梓默拿过面具，这人真是给上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眼中寒意大盛，微眯起眼：“说实话。”
　　紫衣公子悠闲地扇着风：“我说的是实话啊。”
　　梓默确认面具已戴好，抬起眼直直瞪住紫衣公子：“你确定？”
　　显然没有想到梓默这般质问的紫衣公子停下了手中折扇，随后没好气地吐出两字：“沈墨。”想了想，又加问了一句：“你认识判官铁扇。”语气很是肯定。
　　沈墨，天下的人，武功卓绝，唯一值得梓默关注的一点是三年前他与妙妙订了婚，梓默大概知晓了这沈墨救她的目的是为了帮妙妙找到她，且与只知道事情一部分的妙妙一样，错将她当成了师父红姑，却没想到她早已来了个偷梁换柱，所以现在作为“红叶”的她，得继续假装好这个角色，至于“苏梓默”，只好让她继续在家好好呆着了。
　　梓默不再答话，自顾自理着身上还未干的衣裳，暗中摸了摸胸口，确保东西还在才放了心。看样子，她们应该是掉进了一个湖泊捡回了性命，现在的状况比起接沈墨的腔来，还不如思考思考如何弄干这些衣裳。
　　沈墨见梓默这般光景，气不打一处来，他本来能好好的游山玩水一番，没想到出了扬州就遇到了梓默，为了救她累得够呛，更别提在掉下悬崖时看到她抱着不放手的居然是装满石头的镖箱时的怒火，本想着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要养活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丫头不计较，却想不到梓默却是这番态度，脾气顿时也上来了：“楼兰夜雪这般耍弄你，让你把一箱石头当作宝贝护了一路，没想到你死到临头还抓住镖箱不放手，真是愚忠得可以，原本林妙思将你说得天花乱坠，我看也不过如此嘛，真是怀疑就你这德行怎么在江湖混出名堂来的。”
　　梓默仍然没有理睬沈墨的唠唠叨叨，背对着沈墨想要看一看腰间伤势到了什么程度，这一看不要紧，伤口早已被包扎了起来，看布料不难认出，这就是沈墨之前穿的纱衣！
　　“谁让你动我伤口的？”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怒意。他包扎了她的伤口，就意味着曾经脱了她衣服，要她如何忍让。
　　大概知道梓默的怒气从何而来，沈墨心里暗想这红姑脾气还挺别扭，江湖救急，他要不处理那伤口她的血恐怕早流干了，虽说有些不合礼法，但江湖儿女对这些避讳本就不如一般官宦家庭，换作别人现下该对他千恩万谢了，哪里会如她这般动怒，心里的恶作剧因子却不安分起来，嘴角斜斜上挑，不知何时已闪身到梓默面前，用折扇挑起梓默下巴：“不就脱了你衣服么，至于如此？你要再这般忸怩，我可保不准再脱一次。”她自醒来就这般冷冰冰，他还不相信她就这一个表情。
　　假装抬手打掉折扇，梓默不知摸到了折扇的哪个机关，沈墨握着的扇柄处竟伸出一把八寸许长的匕首，逼得他不得不将折扇脱手，梓默则乘着这个空虚将折扇接了下来，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将匕首给收了回去。
　　沈墨收起笑意，板起脸：“你和判官铁扇是什么关系？”这折扇在他手里近一年的时间都没被发现的机关，梓默竟知晓，要不是年龄不符，他没准会认为梓默便是判官铁扇，以此看来，她与判官铁扇关系定极为密切。
　　梓默收起折扇，暗自懊恼自己露出马脚，真是不知道这又是为哪个寻仇的，面上却波澜不兴：“不认识。”
　　沈墨黑了脸，却还是按捺下脾气：“我没有恶意。”
　　“江湖上想要找到她的人多了去了，别说我真不知道，就是我知道，要是说没有恶意的我都告知，她岂不是死了很多次了。”梓默将折扇扔回给沈墨，仍然淡淡开口。
　　沈墨不知为何这红姑总是能轻易挑起他的怒火，语气已颇为不善：“今日我救了你，不应回报一下？”
　　“作为楼兰帮众，我想我并没有向身处天下的你求过救。”
　　“哦？那你这愚忠的楼兰帮众也不需要身处天下的我生的火了。”沈墨接过折扇，调整好心态，不知从哪捞过来一个石子向着火堆轻轻一掷，火堆顿时熄灭。
　　梓默看着这一切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转回身子，力气正在一点点流失，她必须查看伤口的状况。
　　不得不说，伤口被沈墨处理得很好，包扎力度适中，止了血也不会太勒，还敷了草药。可这才是奇怪的地方，她以往比这严重得多的伤都没有如此疼痛，伤口似乎也比以往的红肿一些。
　　转回头看了眼沈墨，穿着一身纯白里衣，靠在一块巨石上闭目养神，显然还在生气，梓默想了想，刚把他气得不轻，这个时候找他帮忙显然没希望，看来一切还得靠自己。
　　拿起草药闻了闻，不知道有什么功效，拿起一些来想尝一尝，巨石上的人却开了口：“这是止血的草药，敷在伤口上的是我嚼碎的，火堆旁有还没用完的，你若不信尽可一试，要是碰巧你不认识，我也不介意你把草药扔了，后果嘛，你自己负责。”
　　梓默确实是不放心，害怕伤口现在的状况是那些药草所致，却被沈墨看了出来，难得的露出些许囧态，转念一想沈墨定是要帮妙妙询问她现在的下落，断不会害她，反而放下心，索性拿起沈墨原先盖在她身上的衣服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她冷，很冷。
　　轻叹一口气，沈墨起身再次生了火，转身出了石洞。
　　见沈墨走了，梓默这才慢条斯理将潮湿的衣衫退去，却发现腰际上部多栓了一条腰带，这才明白过来沈墨为她疗伤只是掀开了腰间的衣物，并没有脱她衣服，对沈墨改观不少。
　　沈墨再进来时，梓默早已将衣裳烘干，穿戴整齐。
　　“你是不是在帮林妙思找苏梓默？”空旷的大洞里想起了梓默的声音。
　　沈墨顺手拿过放在一旁的衣服穿好：“她现在在哪，过得如何，身体怎么样，都要问得清清楚楚，哦，对了，再加上一条，有没有找到意中人。”
　　梓默微咬下唇，这话，肯定是妙妙说的，心下涌起了一丝暖意：“苏梓默现在很好，你让妙妙放心，另外，她好么？”
　　给火堆添了些柴，沈墨有些无奈：“那姑奶奶，她要是过不好估计这世上就没有人过得好了。”
　　梓默释然，妙妙那性子，确实没有好担心的，便将话题转到了目前的最应该关心的事情上：“这谷底情况如何？”
　　“有吃有住，还有瀑布美景，挺不错的。”沈墨双手撑头，笑得如同狐狸。
　　看沈墨表情梓默大概猜到他多半是找到了出谷的方法，暗道原来这人喜欢开玩笑，却仍是面不改色：“那今日歇息，养足精神明日就出谷。”
　　沈墨摇摇头，这姑娘，真是强势又冷漠，养出的徒弟估计也好不到哪去，难怪和林家那丫头是好姐妹，暗叹自己上辈子是倒了什么霉，遇到的姑娘都如此……与众不同。不过嘛，只要从眼前之人嘴里撬出那苏梓默的下落，他就可以说功德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