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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簪花—淮安三年 ...

  •   回到偏殿的我才明白什么是断墙残垣。此刻天已大亮,站在殿门外,抬头瞧字迹斑驳的匾额,勉强能认出肃静堂三个字。一阵风吹过,匾额因为年久失修,发出吱溜吱溜的摇曳声。我缩了脖子,生怕牌匾摔下来砸破脑袋,火速钻进门。却不想一个不留神,一脚踩在青苔石阶上,整个人险些滑倒在地。竭力扶着门框稳住重心,又不知残破门板因我的气力往边上倒去,顿时连人带板摔落在荒草杂生的墙角里。
      落地瞬间,我本能地举手一撑,一种锥心的疼痛立刻从右手掌传来。原来几块破碎的木板条刺破了我的掌心,导致我的手掌虽不会血流如注,但也一片模糊。
      我龇着牙,忍痛将木刺从手掌中拔下,却听一名男子的轻笑声朗朗传来。
      “可笑,真可笑。”一名深色朝服的年轻男子摇着薄扇,一点也不客气地笑话着地面上的倒霉蛋。
      我用左手拂了拂额前的碎发,努力把自己收拾干净,朝男子望去。只见他二十左右,身材高挑,五官清秀,眉目间带着十足的贵气。腰间那串润得发亮的碧玺,绝对价值连城,更显得来人身份非比寻常。
      “从没见过如此落魄的嫔妃,本王今日算是见识了。”男子讨人嫌地将扇子往手心一拍,“笑煞本王了。”
      我本想反击,却突然觉得沉默是金是最好的方法,便低下头,不理睬他。
      很快,他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快,弹了弹长袍上的灰尘,转身即走。
      “唉,寄人篱下,无非就是这样了。”待周围清静,我安慰自己一下,勉力站了起来。刚想进屋,却听背后又传来脚步。我没好气地回头,却见碧容端着盛满簪花的漆盘,趾高气昂地迈进了大门。
      “南答应,你的簪花。”许是她认为以后的位份比我高,对我说话不带正眼瞧的。
      “哦,那就放那里吧。”不想与这种人多啰嗦,我随便应了一句。
      “也是,内务府精制的簪花哪是人人配得起?”没想到碧容得寸进尺地讲,她更是翘起兰花指,捏了一朵往自己云鬓上戴。
      这姑娘是不是快疯了?我诧异碧容以下犯上的行为,是如此的明目张胆,难道她不怕树敌太多吗?
      也罢,这样的人,自有别人收拾,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不想得不偿失,便干脆推门进了屋,眼不见为净。
      岂料我的谦让并未让碧容收敛,相反,她一边坐在院落里,一边大声地开讲。
      “南答应,你也别生气我快要晋升常在。左不过是皇帝喜欢我,要我侍奉。以前在你跟前服侍你,我可从未偷懒,现在我做了常在,就轮到你向我行礼。”
      我瞥了一眼窗外,无语地摇摇头,这位未来的常在,这么耐不住性子,真不知道有没有未来。
      “方才,我禀明了皇后娘娘,她答应给你重新指个宫女来服侍。不过呢,瞧着你不得宠的样子,恐怕是没人愿意到这破院子和南答应混。不过,保不齐,慎刑司服役的人愿意一试。”
      她走了倒好,清静,我不禁感天谢地。
      “对了,药包都在灶台上搁着呢,还没煮过。仔细记着了,太医吩咐过,两碗半煮八分,一碗八煮六分 。我的手啊,在皇上那里喝茶不小心烫到了,可不能再伤着了。”
      听她自顾自地讲着,我不禁挑了轩窗问:“碧常在,请问我为何要吃药?”
      碧容狐疑地望了望从窗口探出半个脑袋的我,“你不是嚷嚷着头晕吗?”
      “头晕?”我想了想,又问,“难道是因为落水吗?”
      “哧,”碧容鄙夷地哼了一声,“落水之前不是就头晕了好一阵子吗?”
      “哦。”我应了一声,缩回了脖子,将下巴靠在膝盖上想。难怪我落水救人会昏睡十天,原本是身体就不适了。
      忽然,我灵机一动,起身穿过矮廊转到小厨房,将静静置放在灶台上的中药包提起一袋,悄悄地塞进宽大的袖摆,掩饰着回了屋子。
      我将药包塞进床边的矮柜深处,用几件衣服胡乱遮住,又装作若无其事,向正欲出门的碧容问:“药是哪位太医给开的,改明儿我亲自去谢谢他。”
      “算了吧,”碧容的关门声传来,“就南答应的级别,也就是御医馆见习的大夫随便给看看的,谁记得住?”
      碧容走了,我疲倦地靠在枕上睡着了。做了老长老长的一个梦,十分真实。梦中有些人穿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衣服来来往往,伴随着节奏异常轻快的音乐。不一会儿,还有朗朗读书声,欢笑声,不绝于耳。再后来,又换了昏暗诡异的场景,我仿佛蹲在某个暗处,窃听到一男一女莫名的对话声,不明地感到心悸和惶恐。
      “咚咚咚。”正当我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我。
      “谁?”我举袖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起身穿鞋去问。
      “南答应,是我,小圆子。”来者声音十分和善,我大了胆子将门打开。果然一张可爱而敦实的圆脸小太监提了食盒在门口笑咪咪地望着我。
      “给答应带吃的来了。”小圆子一点也不生份,见到人,直接将食盒提把塞进我手中,“早些天就该来了,可一直不得空。”
      “进来不?”我让了让门。
      “罢了,小的就呆一小会儿。”小圆子憨憨地讲。
      “那就谢谢了。”我真心的感激他。
      “谢啥?”他立马摆了摆手,“要不是答应当初救济小的一百两银子,否则小的早就去见阎王了。”
      我的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目视小圆子进了屋。他一边朝圆桌上摆好饭菜,一边讲:“刚才在小道上遇到碧容,瞧她得瑟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没有答话,轻轻坐了下来。
      小圆子继续讲:“要不是碧容趁答应头晕,偷打扮成您的模样冒名顶替去侍奉皇上,她能有今天吗?“
      原来碧容是这样得宠的?我明白了,但又疑惑。“这不是欺君之罪吗?”
      “谁知道皇上怎么想的!”小圆子将木筷塞到我手中,气愤道,“您千辛万苦被翻一次牌子,却被她偷梁换柱。”
      君王的心啊,果然是难测的。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要是觉得你欺君,你就算是长了一百个嘴巴都说不清。他要是觉得你中意,螃蟹横着走都行。
      我悄悄地想,却又忍不住偷乐,为脑海里想象的螃蟹模样的碧容感到好笑。
      小圆子完全忽视我的表情,走了两步,推开屋门,指着满目荒凉的院子说:“知道南答应不入皇上法眼,还雪上加霜,落井下石,搞得现在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刚说完,他想到什么似地闭了嘴,颇为尴尬地偷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是怕我忌讳无可奈何的现实,怕我伤心难过才止了嘴。不过,此刻的我却毫不介意,爽朗地一拍他的肩膀:“事已至此,才能看出谁对我真心好,不是吗?”
      我朝他笑着,期许他能感受到我的坚强。而我也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良善的味道。我想,小圆子该是这个淮安宫里,我能相信的第一个人吧。
      小圆子待我酒足饭饱后,麻利地起身收拾碗筷。他说:“听说,皇后娘娘从慎刑司指了一名宫女给答应。如果她敢欺负答应,小的替答应出头。”
      我扑哧一下笑了,心里却无奈: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堂堂一个嫔妃,竟要让一名太监来帮衬。
      末了,小圆子在院门处讲:“要是以前,小的一定替南答应教训碧容那丫头,可现在她成了主子,真不好办了。”
      我拍了拍小圆子胖乎乎的手背,安慰道:“俗话说,以色侍君,焉能长久。况且,她是以不光彩的手段夺得皇上的垂怜,各宫娘娘们岂能容她?”
      小圆子梦醒般看着我点点头:“南答应说得有道理啊。”
      我目送小圆子不高的身影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小道上,一种莫名的感情蔓延整个心头。从十日前到现在,我所接收到的信息无一不是负面的,对己不利的。今日的凤仪殿光景,皇后看起来还算慈善,可一旁的元妃不是善茬,雅妃暂时不明,还有她们口中的莹妃,未来的碧常在等等,均不知是敌是友,人心难测。而我又偏偏失去了记忆,不知从前过往,这对在皇宫里夹缝生存的我实在麻烦危险。
      另外,还有素未谋面的皇上,看起来对我这个默默无闻的答应不管不顾,毫无感情可言。连碧容明显的欺君之罪都能一笑了之,我这个炮灰的答应真是草芥一般。
      我究竟要以怎么样的勇气和谋略去面对这一切,才能屹立在宫中不倒呢?
      夜晚,当我在墙角摸到一支尚未点燃过的红烛时,内务府果然送来了一名粗布衣裳的宫女。我站在漆黑的院门口,朝管事太监弯腰行礼时,我明显感觉到宫女借着昏暗的灯笼打量我身上半新不旧的衣裳。
      我扯了扯快开线的裙摆,随即将手中来之不易的红烛塞进她掌中,提示她台阶上有青苔,走路需小心,宫女抖着声音问道:“南答应,敢问院子里只有您一人吗?”
      “是啊。”我肯定了答案,接着将屋门“吱呀”一下推启:“进来吧,外面凉。”
      进了屋子,我端坐在榻上,静静瞧着来人。小姑娘拘谨地站在烛光下,扭着小小手帕很是不安。我估计她是被我屋子里萧条的模样吓坏了吧。
      “你要是不愿意来,我自回了皇后放你回慎刑司。”我面无表情地朝她讲。
      “扑通”一声,宫女跪了下来,“小的宁愿留在答应这里,也不愿意回去那鬼地方。”
      她说话的时候,眼中噙着泪,仿佛慎刑司对她来说是个妖魔鬼怪的地方。听闻,我立刻俯身,双手搀扶起她。可怜的人啊,一双本该细细白白的小手,居然被折磨得蜕皮露肉,粗糙得像磨过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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