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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白粥—淮安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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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在病榻上的太后,脸色已蜡黄,精神看起来很不好,而当我跪在屋中央后,太后的脸更是拉得比长白山还要长。
元妃扑倒在雕花塌几上,一个劲儿地哀嚎,和刚才坐在凤仪殿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雅妃似乎已经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静静地坐在一旁柳椅上闭口不言。我猜,她故意提醒皇后到佛香宫的目的,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可闹大事情,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皇后的表情略显轻松,既然来到了太后宫里,一切都由太后做主。她也就不用绞尽脑汁,给我按个什么罪名了。
“清妃和莹妃倒是清闲,这个时候却不见人。”太后轻轻地说了一句,摆明了自己的好恶。
她不喜欢清妃,我是知道的,或许还连同个长得相似的我。而她不喜欢莹妃,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估计莹妃我行我素惯了,又有个特殊的身份,太后也不好拿她怎么样。
“妙儿才两岁不到,就遭此毒手,太后一定要给妾身做主啊。”元妃又跪着向前蹭了两步。
太后稍稍嫌气似地撇撇嘴,仿佛很不满意元妃这种做作的样子。谁都知道,元妃在宫里可不是现在的委屈小媳妇样!
不过,太后尽管嫌弃,也架不住对孙女的疼爱。她皱着眉回答:“你先起来,杵在我面前,晃得我头疼。”
雅妃一听,立马站了起来,俯身搀起元妃,柔声劝说:“既然到了佛香宫,太后自不会包庇任何人。”
她的话似乎在规劝,可在我听来却是在暗示什么 。果然,太后咳了一声道:“哀家是不会包庇任何人,哪怕她是谁……”
我虽不清楚太后指的谁,但一定不是我。以我的判断,九成九是在暗喻宁朗之对清妃的宠爱。
元妃假抹着眼泪,退到椅子上,继续呜咽不止。对面的皇后则站了起来,跪在床头,说:“太后恕罪,都是妾身治理六宫无方。”
太后倦倦地说:“身为皇后,你也确实……”看起来,太后对皇后也有些不满意,只是碍于在场人等,不说下去罢了。
雅妃则解围说:“太后恕罪,妾身多嘴。这段时间,皇后娘娘忙着安排大祭,人都熬瘦了,百密一疏也是情不得已。”
她说完,皇后感激地望了她一眼。我却觉得虽然表面上,雅妃替皇后求情,可如果不来佛香宫,岂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了今天的事,虽然主在我,但皇后作为后宫之主,也是逃不过治理不严的头衔。
太后瞧了眼雅妃,微微点头,看来她对雅妃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接着,她慢条斯理地问:“小公主的手如何了?赶紧让哀家瞧瞧。”
皇后本想开口,却好似想到什么,撇嘴示意雅妃讲话。雅妃见状,俯了俯身讲:“太后仁慈,方才皇后娘娘已经急招太医,给公主包扎了。太后安心养病才是。”
“嗯,哀家是见不得血腥的。”太后赞同地讲,“皇后身边有雅妃协助,哀家倒是能省点心。”
我想,雅妃的目的达到了。不管今天结果如何,南贵人凶残,皇后无能,雅妃贤惠的印象算是在太后的心中留下烙印了。这点,皇后也该没算到的。
“南贵人,狠毒善妒,罚一年月银,禁闭于肃静堂内一个月反思。一日三餐白粥即可,不许添菜。”太后终于说出了对我的审判。
我知道辩无可辩,唯一能做的就是朝着太后磕头谢恩。周围人等眼见太后发了话,或失望或幸灾乐祸地退了。皇后被雅妃搀扶着告辞走了,元妃则在经过我的身边的时候,哼了一声,摆尾离开。
当然,没有太后的发话,我是不敢离开佛香宫的,更不敢立起来以免藐视皇权。
太后咳咳两声,自语道:“哀家病着,都不安生。”她摇了摇头,扭头过来看我。
我连忙将头低下,表示恭敬。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依旧能感觉到太后的眼神始终集中在我身上。许久,她才发话:“赶紧走吧,哀家累了。”
就这样,我莫名地承担了虐待小公主的罪名,依旨关在肃静堂好好反省。既然没少我一块肉,我倒根本无所谓。本就不喜欢每日的请安磕头,这样正合我意。每日清粥裹腹,也算是调理肠胃。于是我优哉游哉地守在肃静堂主屋,看看书,写写字,只是偶尔好奇,如果宁朗之知道这个消息,他会怎么想我呢?
日子一天天的过,我波澜不惊,而翠芙倒开始有些着急了。她趁着端白粥进屋的时候,悄声对我说:“贵人,听说皇上回宫了。可他怎么还不来肃静堂呢?”
我一听,心里一怔,顿时有种说不清出的复杂情绪蔓延上心头。我稳了稳神,说:“他不来,我不是一样挺好的?”
“哪有?”翠芙嘟囔了一句:“皇上没回宫,肃静堂一切照旧。可自打他回宫,别人便知皇上根本不替我们伸冤。这两日,连去内务府支取银子,都要看人脸色呢。”
我知道翠芙自始至终都是相信我的,自打出事,从未问过我是否真的下手虐待小公主。肃静堂的其他人不提,就单指平安,她虽表面不语,但态度严格地守在我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连翠芙想偷偷带点咸菜进来给我配饭,都被挡了出去,简直比太后派来的看守都要恪守职责些。
可宁朗之呢?我本不寄希望于他,但不知怎么的,总有一种期许,他会替我沉冤昭雪,真相大白。可细想,他毕竟是一个父亲,骨肉连心,血浓于水。一听到小公主受虐,不气得火冒三丈才怪。尤其这所谓的人证齐全,加上太后出面,他会相信我才怪。
我留在肃静堂,时光便在指缝中留走。一个月很快就要过去,就在最后一天的下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昏昏欲睡的我吵醒。
“南贵人,赶紧开门,南贵人,赶紧开门。”
我一听是翠芙的声音,连绣鞋都没套上,赤脚跑过去开门。只见翠芙脸色焦灼地讲:“小圆子被关进慎刑司了。”
“小圆子?”我重复了她的话,想起确实有好久没有见到他串门来了。不过,因为我被禁闭,所以也没留心到他的状况,便问翠芙:“他是在哪里当差,出了什么事?”
“小圆子早两个月前,被遣去了元妃娘娘的恒源宫。前几日,我不见他,便向人打听。却不知,他偷了元妃娘娘的东西,被发现,撵去慎刑司了。”
又是元妃,我心里叹了口气。我,翠芙,小圆子,只要和元妃有交集,必定生事。
要是照以前,我一定偷偷派人去打听消息,能帮小圆子的,必定帮。可现在我都被禁足在肃静堂,自身难保,如何能成事?
“那小圆子是真的偷了东西吗?”我想了想问。
翠芙后怕地讲:“慎刑司的刑具不是人人可以承受的。清白的人进去,受不住刑,也会改口认罪。可小圆子自始至终不肯认,连看守都在说他脾气犟呢。”
还好,我舒了一口气。小圆子,还真没看错他。不过,我该怎么救他呢?
“清妃娘娘在隔壁吗?”我问翠芙。
翠芙摇摇头:“太后的病还没好,她怎么能回宫?”
原来,清妃到现在还在慈姑庵。这么说,这段时间,她和我一样委屈,不得自由。
这下,我迷糊了。我倒好说,怎么宁朗之连清妃都不救?突然,我想到一个问题,连忙问:“元妃娘娘的父亲可在朝中当官?”
翠芙冥思苦想了一番说:“小的记得元妃娘娘的父亲是一等功翼国公。”
这下,我明白了,怪不得元妃在宫里常常给人脸色看,家世本就显赫,再加上小公主防身,人自然就得意。
“清妃不是因为生肖与太后相冲才遭禁的吗?怎么贵人想起了元妃娘娘?”翠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笑了笑说:“我早听人说,钦天监的监正是某妃的父亲推荐的,不想却是元妃。”
翠芙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可一会儿,她又摇摇头:“元妃与清妃素来不和。可她为什么要冤枉我们呢?”
翠芙问到点子上了。我本就这个问题思索过一番,总觉得元妃不是单纯的因为小公主而跑到皇后面前告状,而我对她当时见到我和小公主立在一起紧张忌讳的模样,和在皇后宫里说的一句话,始终存在怀疑。
就算我和清妃交好,她也不必为了这个原因与我交恶。
再想起小圆子,到底是偷了什么东西,引得元妃大怒,关进了慎刑司。或许从这点入手,能知道些什么吧。
正与翠芙谈论着,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这门怎么开了?”我应声回头,只见平安端着食盒站在门坎处,往里张望。
翠芙朝着平安一蹲身,连忙上前接手。我听见平安以极轻的声音责怪翠芙说:“怎么把屋门开这么大,若是太后的守卫看到,该如何是好?”
“都最后一天了,想必不会介意。”翠芙回答。
我用眼睛的余光瞟见平安和翠芙偷偷往里屋观察我。我则佯装不知,靠在软垫上摸着绣架。
两人悄声谈了几句,最后由平安把着门,翠芙端着食盒来到我面前。
我待食盒摆上桌,看着温热的白粥,对自己说:这该是最后一碗粥了。现在看着它,居然能感觉反胃,头晕。连着一个月喝粥,人都快喝傻了。我几乎要发誓,三个月内,谁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白粥”二字。正当我低着头,刚将筷子捏在手中时,眼前突然有些天旋地转。我竭力抓住圆桌的边缘,保持身体的平衡,却不想木筷子毫不费力地滑过掌间哐当掉在地上。“南贵人,你怎么了?”耳边传来翠芙的惊呼,接着我的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