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时代》月光夜叉

76、第三章 九九八十一

　　唐高祖武德七年，正月二十三，都城长安。
　　一个女婴在这一天诞生，她的第一声啼哭与其他婴孩没有任何不同，甚至一切都普通之极。她的母亲杨氏已经生了一个女儿，现在新添一个女婴，在这个大家庭里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庆贺的事。更何况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自己作为后母，他们都是百般不乐意，对于两个妹妹自然也不待见。
　　这个孩子转眼已经两岁，可就在她两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
　　一日午睡，照顾孩子的奶妈看她睡熟，便也靠着床休息，不小心睡着了。突然听到声响，才发现孩子居然从床上翻到了地上，吓得她忙抱起孩子哄。怪就怪在这孩子居然一声不吭，从那么高的床上摔下没有一点醒的意思，奶妈小心放下孩子。心里犯了嘀咕，也不知是鬼使神差，竟伸手去探气息。这一探，她的腿都软了。
　　孩子，没气了。
　　连滚带爬出去喊人，一句话如晴天霹雳，把杨氏惊得三魂失了两魂，着人搀着才算到了跟前。这边大夫也请到了，正一团混乱，突然一道金光闪现，众人眼前一亮。
　　两岁的女孩儿不正好端端坐在床上，对着大家嫣然一笑。
　　那笑容从未见过，过了多年，当日在屋里的人也不由得提起，终生难忘。

　　从这日起，女孩子便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野得像个男孩子一般，甚至比男孩还要厉害。好在杨氏管教有方，十年如一日的教导，使得她人前倒也安静，针线女红也学得精致，知书识礼，落落大方。
　　可这人后的事，谁都不敢多嘴。
　　当年的奶娘早卷铺盖走人，二小姐天赋异禀的消息却在下人里面私下流传。
　　这位二小姐爬树上房的事已经不是稀罕事，难得的是这样的女子还能把书读得比男子还好。这也让家里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看着生厌，不断找碴想欺负她。可却从未成功。
　　斗气似的读书，转眼到了十四岁。
　　她被召，入宫了。

　　母亲哭得像个泪人，女儿却像没事人一样，反过来安慰道：“见天子庸知非福……”

　　没错，她只有十四岁。可她总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活了很多年，只是不记得罢了。
　　女子的矫情她丝毫没有，虽然生得狐媚，骨子里透出的却是男儿气魄。
　　为什么是个女的？

　　“为什么？”一个白衣公子紧皱眉头，轻声道。
　　“你问我？”从暗黑的角落里传出平静的声音。
　　“易牙，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把九儿投生成女子？是天尊的意思吗？”白衣公子幽幽道。
　　“不知道。”易牙的声音低沉的很，听不出情绪。
　　“投生女子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还要把‘他’送进皇宫，要我亲眼看着‘他’被别人玷污吗？心甘情愿也就罢了，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决不会答应这一场赌局。”
　　白衣公子不必说正是玉清子，此时的他只顾自己说话，也许他要的也就是一个听众。
　　易牙是个好听众。

　　八十一年的赌约，这是玉清子与天尊的约定，也是他对心月狐的承诺。
　　生为南极长生大帝，执掌着人间阳寿，他必须要守护心月狐在人间平安度过八十一年，方能修成正果。而这期间，天尊必派人去破坏，考验的就是玉清子的法力与耐心。
　　这个赌约就这么定了，且定在心月狐身上。
　　这是天尊不杀心月狐的条件，玉清子只能答应。
　　他无法向固执的父亲说明整件事的原委，无法告诉他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心月狐至始至终根本就没有答应。他就算说了，也没有用。
　　受惩罚的还是心月狐。

　　不断投胎转世，不断被送到人间。
　　可这次让玉清子难以接受，九儿居然被投生成了女子。他别扭了几天，想想身体里面住着的魂还是九儿，也只好勉强接受，强打精神保护她。
　　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冲出去和九儿相见，都被易牙拦了。
　　此次不得与阿九接触，只能暗中保护，这是新加的规矩，易牙负责监督。
　　天尊带话来，如果玉清子自己破坏规矩，或者中途放弃，都视作自动认输，那么赌约终止，心月狐性命不保。
　　忍，只能忍。

　　皇宫，比想象更大的皇宫。
　　她终于站到了这里，离开那个压抑的家，她并不伤心。她自认不是薄情的人，却无法对自己的父母产生依恋，似乎这个家与自己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她的脑子里仿佛一直有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很听起来很悠远，但很宏亮。特别是在夜里，更加清晰。
　　可惜，这都是在梦里，一觉醒来，她就忘了具体说了些什么。反复了多少次，在梦里她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从光影中她都快能看到那个声音的主人的脸了，但只要醒来，便再也想不起那些具体的字眼，只觉得余音还在耳边萦绕。

　　皇帝，她见到了皇帝。
　　她是才人，皇上赐她“武媚”。没有人知道她本来的名字，他们都称她——武媚娘。

　　后宫，需要用笔墨来描写么？
　　尔虞我诈的后宫。
　　她不适合这里，个性倔强，不善狐媚之术的女子白白可惜了这身皮囊。如果没有玉清子的守护，她早该死了吧……
　　她没死，皇帝却死了。

　　贞观二十二年，唐太宗李世民驾崩。
　　依惯例，生育过的嫔妃打入冷宫，未生育过的就要出家为尼。

　　感业寺。
　　一个女尼静坐孤灯，长夜未眠。

　　窗外，皓月当空。
　　一袭白衣飘过，穿过院墙，越过树林，停在河边。
　　“我不想这样下去了。”白衣男子幽幽道。
　　“你要放弃？”
　　“这样的生活就算护‘他’到八十一岁又有什么意思？”
　　“你希望她继续呆在宫里？”
　　“不是我希望，而是我不知道‘他’希望要的是什么。”
　　“问她。”
　　“你知道我是不能见‘他’的……”
　　“我去。”

　　她无法入睡，只要睡觉就会被那个悠远而又宏亮的声音惊醒，她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事是没有办成的，却又想不起来。
　　感业寺的夜色是孤冷的，当然，孤冷的心看到什么都是孤冷的。
　　比如她现在看到的这个黑衣人，他的冷能让空气凝固，让呼吸成为额外的工作，不提醒自己就会忘记。

　　对于他的出现，她显得既不害怕也不惊慌，这让她自己也感到奇怪。
　　但这并不代表她喜欢看到这么一个黑乎乎冷冰冰的人面无表情站在面前。
　　他终于开口了：“你想回宫么？”
　　她也终于惊诧了。却没有回答。
　　他又问：“你想呆在这里吗？”
　　她笑了：“只有这两种选择？”
　　“是。”
　　她闭上了眼，脑子里的声音突然响了，无比清晰：“皇宫，皇宫……”
　　于是她睁开眼，看着那对绿色的眼睛，道：“你能做什么？”
　　“帮你。”
　　“皇宫。”
　　“是——”

　　之后就是长久平静，她终于能睡着了。

　　九为阳数，单数之极，谓之无穷。
　　“他”是九，九是“他”。
　　命数，逃都逃不掉。

　　回到皇宫，这也是命数。
　　从昭仪到皇后也不过几年光景，这个躯壳里住着的人真的是阿九吗？
　　这个充满野心的狐狸精真的还是玉清子心心念念的九儿么？连易牙也在心中打着问号。

　　好在的是，天尊这次居然没有怎么使绊子，只派了易牙监视。一切反常的顺利。
　　八十一年，似乎变得不那么遥远。

　　玉清子的心却并未因此雀跃，反而变得沉重。
　　如果说阿九变成女子，让玉清子觉得别扭，那么现在这个住在躯壳里的灵魂也变得让玉清子不认识了。
　　狠毒，可以用狠毒这个词来形容她，是她，不是他。
　　玉清子不承认这个可以杀害自己亲骨肉，可以将人的手脚砍断，可以为一己私欲杀人不眨眼的“女人”，是阿九。

　　即使不守护，她也能活得好好的。
　　千古第一女帝，武则天，还需要守护？

　　玉清子摇头苦笑，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走了之。
　　但这场赌约还在，他走，阿九只能死。
　　就算能活到八十一岁，只要他放弃了，阿九都得死。
　　他还是得忍。

　　从记事起，他就在忍。
　　压抑的环境使他变得清冷，如果没有遇见阿九，他也许就这么一直孤单下去。
　　有着阳光般笑容的阿九，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他原本就是狐狸精，不是吗？”
　　他讨厌听到这个声音，但这声音的主人却还是来了。这么多年，他亲自下凡，真是难得。
　　“你何必为了别人而伤害自己……”这声音听起来永远是那么平和，悲天悯人。
　　可惜，他不吃这套。
　　“天尊驾到，玉清子接驾来迟，请天尊降罪。”
　　别人说恕罪，他说降罪，这也许就是他不被重用的原因之一吧。

　　跪在地上，头低着，心却昂着。
　　有尊严的不是身体，而是他的心。

　　“起来吧。”
　　“不敢。”
　　“这样的他你也喜欢？”
　　“是。”
　　不知道为什么，只说一个字也会觉得心痛，被针扎一样的痛。
　　“赌约将近，好自为之。”

　　一句话之后便是一片白雾，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九九八十一，弹指一挥间。
　　该高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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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拿到了新房子，准备装修，想了无数种方案，但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就在一个字上——钱！
报名考驾照，交了一千八，过几天去考理论，想着就头昏昏。
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命苦？事情永远没有做完的时候，为什么今年的寒假到现在还没放，郁闷……
码字还是很慢，完全是挤时间。
请见谅！
对于阿九变成女的我很抱歉，我会把这段尽量压缩，虽然我很喜欢这段历史，因为喜欢所以想用自己的方式来讲述。请原谅我的恶趣味……
洗脸去了，手好冷……
08-06-29 移动阿移动，放心不会移动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