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开尽长安花》佛生生

12、流年卷首 烟火迷离，影影绰绰

　　叶离看了看空中的浮灯，他笑着将手里的莲花灯递了过去，长安伸手接过，她同叶冢提着莲花灯向河边走去，叶离温声道：“慢些走，当心脚下石子。”
　　他二人将四盏莲花灯点燃，叶冢蹲在那里扭头招呼他：“大哥，你快来看看！”
　　叶莲抱着小狐狸缓步下坡，丸子八卦道：“方才那姑娘一直在看着你，我都看得出她是对你有意思，你可是故意不理她的？”
　　“我未曾留意，你不是睡着了么？”
　　丸子轻哼一声，两爪扒着他的衣襟抓了抓：“被你们吵醒了，你骗谁呢！她分明就是对你有意思，我都瞧得出来，你又怎会没察觉，我娘亲跟我说你比我都要敏觉。”
　　他问：“她何时有说？”
　　“就昨……哼，偏偏不告诉你，”狐眸亮了亮，它被玉骨托着浮在他眼前，面上不由有些得意，它紧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娘亲？”
　　他眸中情绪始终淡淡的，它虽瞧不出什么别的却也相信自己的感觉：“别不承认！本神君慧眼如炬，此番你倒也不必瞒着，毕竟喜欢我娘亲的人多了去了，并不差你这一个。唉……念在你对我尚且不错的份上，别道本神君没提前警醒过你，我娘亲可是有主的人，若被我爹爹知晓了你的心思，他定是饶不了你！我爹爹那性子，面上虽不显，可我知晓他醋性大得很，想当年……”
　　叶莲静静地听着，额间红莲若隐若现。
　　听到水声，他道一句：“到了。”于是伸手将它捞入怀，顺便堵上了它喋喋不休的狐狸嘴……
　　长安稍一垂眸便感应到了他们，她提起脚边的长安花灯起身去迎。叶离半伏着身子应和着叶冢的话，望着自己手里的莲花灯，神思飘远……
　　“早知道会走散，当时就拉着你一起去了。”她伸手抱过丸子，亲昵地蹭了蹭它的小鼻子，丸子依偎在它娘亲怀中，笑眯眯地舔了舔她的脸：“还是长安的怀抱最舒服。”
　　她笑着将它托在脖颈处，脸颊蹭了蹭它暖暖小小的狐身。
　　叶莲问：“你买的灯呢？”
　　她唇角挂着笑，引他往河边走：“我碰巧遇见你兄长……我出来的急身上也没带银两，还是他帮我付的灯钱，他人就在前面。”
　　叶莲扣住她的手腕，手指悄悄下移：“我帮你还。”
　　长安屏息，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滞了滞，而后轻轻应了一声：“好。”
　　可能是因方才掬了水，她的掌心现在仍有点凉，叶莲神色泰然，指间微微收紧。
　　丸子抬头道：“长安，你的心跳好快。”
　　“……”不消片刻，她觉得双颊发热，心跳……确实也有点快。
　　他们贴的很近，灯光朦朦胧胧的，她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长安心中困惑，他为什么会牵她的手，是不经意，还是故意的？眼下，她要不要把手抽回来……
　　叶莲双眸半敛，唇角微微勾了勾，快到河边时他才缓缓松开她的手，手指似有留恋地贴近她指腹触了触她的指尖。
　　她心尖儿微微一颤，立刻别过头去，目光投向远处的浮灯，右脚脚尖无意识地触了触地面。
　　她不曾遇到过这种事，不曾……跟男子牵过手……
　　掌心处尚留有他指间的温度，她悄悄垂眼就看到那只优雅修长的手，她轻轻吐息着……这种有点紧张有点难为情又有点愉悦的混杂心绪……她有些发怔，自己这是怎么了？
　　叶离恍若未觉，他将地上的两盏灯递给叶莲：“小时候带着你们来玩，忆远和靖远争先恐后地来抢我手里的莲花灯，而你从来都默默地站在一边安静地看，我那时就在想，清远…你表现的可真不像个孩子……今晚，就用它许个愿吧。”
　　叶莲接过灯盏，莲花灯映着他如玉的面庞，将他衬的愈发不真实。他走向长安，向前分去一盏：“给。”丸子双爪合十兴致勃勃地嘟囔着：“丸子也要许愿！”
　　长安好笑地望着它：“你不是从不信这个？”
　　似是担心她将花灯再要回去，丸子紧紧抱着莲花灯哼唧道：“这不是过节么。”
　　小狐狸在心里默念：若果真灵验，就让我快点找到父君。它两爪轻轻一推，灯盏摇摇晃晃缓缓向前飘远。丸子抬着两只前爪蹲在石头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观它神情专注，长安唇角浮现笑意，她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丸子抬头蹭了蹭她的手心，它跳回她膝上转身继续望着，直到那盏莲灯慢慢变成一个小红点，它这才放心地扑回娘亲怀中。
　　叶莲弯腰将花灯放入水中，他起身站在她身边，放眼望去，数不清的莲花灯在久沽河上漂浮着，它们相互碰触，有的一触便离，有的则牢牢纠缠在一起，花灯盏盏，它们携着不同的心愿逐渐飘向远方……
　　……
　　回时路上，叶冢的双眼完全黏在了小狐狸的身上，见他充满好奇的望着丸子，长安在他身边蹲下：“想跟它玩吗？”
　　叶冢愣了愣，粉嫩嫩的小脸上浮现两团红晕，他害羞地点了点头。
　　长安神识传音给丸子：“娘亲手酸，换个人来抱你。”不待丸子开口她便将它送去叶冢怀里，叶冢小心翼翼的抱着小狐狸，脸上终于露出属于孩童般天真可爱的笑容。
　　丸子舔了舔狐爪，仰头瞪他：“你若不小心把本君摔了，本君饶不了你！”
　　小手摸了摸它身上细软雪白的狐毛，叶冢郑重点头：“你放心，我有的是力气，绝不会摔了你！”
　　长安笑着起身，两个男人正驻足等着，她道：“走吧。”
　　叶离提灯走在前面，叶莲离她越来越近，那只手似有若无地碰了碰她的手背，长安不自在地抬手摸了下耳朵，她侧眸望他一眼，他似心有灵犀地扭头望来，长安立即垂眸……
　　她抬头看着月色，眼前忽而一黑，他伸手遮住她的视线，垂着的那只手再次笼住了她的，她驻足一顿，他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响起：“好好看路。”说完便放下了手。
　　长安僵了僵，目光紧盯着前方。
　　二人面上都微微泛着红，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时，走在前头的叶离忽然开口：“长安姑娘，在下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长安心虚地抽回手，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你说。”叶莲侧了侧眸，这视线一直投在她身上，强烈到有些难以忽视，她下意识的回眸瞪他一眼，还说我呢，你自己不能好好看路么！她这模样，反倒和千年前的神女渐渐重叠在一处，他神思回转，唇角微勾。
　　叶离停下来回头道：“在下想知道百鸟山究竟位于何处？”为何他会总觉得自己曾去过？
　　凤栖千里之外有个卧鸟洞，那是仙凡交界处，她当年出现在卧鸟洞，大抵也是机缘，百鸟山是仙界境地，除非是山中仙子亲自将人领入，凡人是不可能轻易找到方向。可仙子领路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山中自有山中的规矩，若是哪位仙子私自领了凡人进山，婆婆必当会严惩。她隐约觉得，婆婆有些排斥凡间生灵，可是……婆婆为什么会对她那么好？她从前也只是一个凡人啊。
　　长安道：“在一个你去不了的地方，那是凡人难以踏足之地，叶公子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叶离从怀中取出两年前托九煜找回的凤弥印，他凝视她道：“此物应属凤栖……其实在下最想问的是，五年前，姑娘可曾见过我？”
　　长安惊讶地望着他手中的一方古印，此物与念川同是她的随身之物……当时凤弥印忽然消失不见，起初她翻遍了凤栖的每个角落，仍是没有找到，不想竟会在他手里，她不解地扭头问叶莲：“这……怎么在他手里？”
　　叶莲道：“我今日去找长榕，便是因它。”
　　叶离难得地变了神情：“你早就知道？”
　　叶莲道：“大哥，你莫再纠结过往。”
　　叶离上前拉住他：“清远，那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
　　叶莲眸光平静地望着他，低声道：“你只需知道，她最终与你无缘。”
　　长安花灯应声落地，一模一样的话在头脑中闪过，那是一道苍老的女音：“趁早断了念想，她最终与你无缘。”叶离双手撑额，脑中复又回响起了九煜的话：“我亦无法，竹远，放下吧，单以凡人之力，你改变不了什么……你与她无缘……”他想不起来……怎么也想不起来……
　　长安观他面色惨白，不由关心道：“叶公子，什么都别想，你先冷静下来。”
　　他猛然睁眼，他记得这个声音！他伸手牢牢将她攒住，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双眸里满是痛楚与不甘：“长安姑娘，五年前我因为一段经历险些丧命，至今不知那时究竟发生过何事又得罪过何人？莫名的丢掉一段记忆……你既是修仙者，可有办法能让我记起？可否，请你帮帮我？”
　　长安目光茫然，她抬眸看他，面前那双凄楚挣扎的眸子早已不复初见时的温润淡然，其实她先前便已看出，他同自己一样……被封印了一些记忆。
　　可既然这么痛苦，忘了不好么，他为何，要这般执着于过往？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突如其来的眩晕感令叶离无法站稳，长安见状及时扶住了他：“叶公子，可还好？”
　　他面色愈发苍白，叶冢抱着丸子跑过来，眸中满是关切：“大哥这是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观他情绪起伏过大，长安道：“此事我大约明白了一些，你身子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再说。”
　　他终是妥协，慢慢松开了手，垂眸时眸光扫到她手腕处的抓痕，不由心生疚意，拱手道：“长安姑娘，方才是竹远失态，待回头我取些药膏给你送去。”
　　叶莲动了动，他走来托起她的手臂，敛眸望向她的腕，眉心处微微一锁，长安忙抽回手道：“不碍事的，很快就好，你看……”她抬手一拂，腕间的红痕顷刻间消失不见。
　　再抬眼时她与叶莲视线相汇，她轻轻一笑，晃晃手道：“好了。”
　　他兀自撇开目光，语气微凉：“回去吧。”
　　长安怔了怔，他这个态度，莫非……是生气了？
　　……
　　他们一道进了叶离的岁竹院。
　　叶莲扶着他坐下，待叶离脸色和缓一些后，他起身出门，长安原地踌躇了一阵最后还是悄悄跟了上去，待走出的距离稍远，叶莲驻足，背对着她道：“他的失忆与你有关，你确定还要帮他？”
　　其实看到凤弥印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甚至也做了最坏的设想：“那他可是丸子的爹爹？”
　　他负手凝视院子里的长安花：“……你似乎总爱惹我生气。”
　　“……”长安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这话未免说的有些奇怪……她缄默不语，胡思乱想着：若叶离不是……难不成你会是？这想想就不可能，她心中清楚，丸子的爹爹，他必定会是只狐狸，所以她方才的话也就只是随口说说，根本当不得真。她自己心里明白，叶离或他，二人都不可能会是，只是这样想着，她忽然觉得心中似多了一分惆怅。
　　花丛上方正是一轮弯月，月光流泻在二人身上，他眉间红莲灼灼似火：“他不是丸子的生父，你莫要多想，”他眸色沉淡，心底的苦涩渐渐蔓延上心头，他轻声道，“罢了……做你想做的，我不会阻拦你。”这一点他最是了解她，无论她变或不变，失忆亦或是未曾失忆，她始终见不得别人痛苦，若非如此，他又怎能……
　　长安站在他身后，望着他些许寂寥的身影，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温柔的催促她，她似乎同面前这个男子感同身受，能明显感知到他在难过，而且亦在难过着他的难过，那个声音带着暖意柔声在她耳边提醒着：上前去抱一抱他吧，他其实很好哄的。
　　她听到了，不由自主地迈步走了过去……
　　长安抬手环住他的腰身，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背上，神情缱绻目光有些眷恋，她缓缓道：“清莲……”
　　男子僵了一僵，眸光波动，神情微微恍惚。
　　“你唤我什么？”
　　她睁了睁眼，待回过神来，蓦地松开手跳出很远……活像只中了邪的兔子……
　　他转身盯住她，一双眸子悠远深邃，长安被自己吓了一跳，面上飞红，那双明亮的眼眸睁的大大的，满脸不解状似是不敢相信方才的行为竟是自己所为。
　　似是过了很久，他侧眸轻道：“今晚月色尚好……”长安不敢抬头看他，心里暗暗揣摩他言语间的深意，他突然伸手……长安猝不及防，轻而易举的被拽入那方隐秘的花丛，她背靠凤尾竹被他禁锢在怀里，竹叶簌簌作响，有几片掉落下来，落在她头上，他伸手捏起握在了手心里，她可夜视，目光所及处，能清楚地看到他衣领处绣着的浅色莲纹，鼻息间弥漫着长安花香，他靠近一点，道，“月色尚好，我想……”轻托起她的脸，他垂下眼帘，薄唇缓缓落下……
　　长安似被定住，眼睁睁地看着他贴近，直至双唇碰触，她蹲坐在那里抓了一手的竹叶，唇与唇辗转相贴，他撬开她的唇，探入她嘴中寻找到她的舌，长安惊恐地睁大眼，他这是在做什么！他竟然……怎敢！长安身体后倾想要逃开，却被他按住了后脑勺……她抬手欲推开他，目光却不期然地望进了他的眼里，那双颇为受伤的眼，令她愣了愣……只一瞬的迟疑，当即被他缚了双手，那双复之淡然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望着她，长安皱着眉，心头怒意翻涌，他略低下头，气息沉重，眸中隐有笑意，他不紧不慢地追逐着，温润的舌带着微微挑逗想引她主动来寻，他的双唇极为柔软，将她吻得心中愈发滚烫，这莫名相熟的触感，令长安不由自主地震了震，恍似从前也曾与人这般亲近过……她目光迷离着，似是被他蛊惑又似早已习惯了这般亲近，她双手缓缓搭到他背上移到那个熟悉的位置……轻轻揽住了他的腰。
　　他指尖抚上她的后颈，双唇流连于她的唇畔，几番吐息间与她额头相抵，眸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沉溺，他声音悠长，柔声道：“唤我一声。”
　　她细细喘了喘，神色尚且沉迷，再开口时已不知自己唤的何人：“莲……清莲……”

　　大家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