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角落里的妖怪

3、奇绫

　　“就是这。”嬷嬷一脸谄媚，很肯定地道。
　　一全身黑衣的汉子，一眼都不往浓妆的女子身上望一眼，冷冷道：“你说，那两个孩子就在这里？”
　　“是。”嬷嬷点头。
　　“归你了。”汉子将一张银票给嬷嬷。嬷嬷高兴地眼睛都要放光了，连声说：“上楼左手边第二间。”
　　汉子径直上了楼，推开那间房门，却不见有男子，只有四个女子在那玩牌九。他脸抽搐了两下，关上了门，退回楼梯口，再走过去，又开门，依然是那一间。
　　“骗我！”汉子闷哼一声，转头向其他房间冲去。
　　那嬷嬷见汉子脸色不对，也没有带那两个孩子出来，连忙上去问：“爷，不是他们？”
　　汉子冷冷撇她一眼：“根本没人！”
　　“不……不可能吧……”嬷嬷不是没有见过世间，江湖中人也见识过。然而面前着个汉子，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干怒怎么会转眼间两个小孩子就没了人影。
　　她还在那焦急的时候，却觉得脖子上一凉，然后眼睛就黑了。
　　“啊！”一侍女尖叫，手中的瓷碗就摔到了地上。
　　那汉子转过头，一瞪。那侍女转身就跑，却还是被他杀了。
　　没有人注意到楼上发生了什么。
　　那汉子径直到了楼下，硬生生向厅中间挤。一男子叫道：“死了娘拉！敢撞老子！”汉子立刻用手抓住了那人的脖子：“我娘没死，你先走！”
　　眼看那人的脸变得酱紫酱紫，众人大骇。男子和女子都惊叫。汉子又大吼一声：“不许叫！不然本座杀谁！进来！给本座一间一间的搜！”
　　汉子将那人甩在了地上。那名男子口吐白沫不一会就死了。众人惊骇，却听得楼上女子尖叫声，男子怒骂声，接着一群还匆忙穿衣服的男女便被赶了出来。
　　“傅领主。”一灰衣男子摇了摇头。
　　被称为“傅领主”的黑衣汉子冷哼一声：“那两个孩子，倒也能跑！”说完后就走出了屋子。当中的人都松了口气，可是灰衣的人却都还在，他们齐刷刷亮了兵器，有刀有剑有钩子，可是出手的对象，都是还未叫出一声便毙命了。一时间，尖叫声四起。却看周围的店子，早就能关的全关了，门窗紧闭，没一个敢出来仗义的。
　　“住手！”楼上一人叫道，听年龄不大，抬起头，却正是范钟拙。范钟拙双手插腰，破是威武，他亦是满脸忿色。
　　“你这是干什么！”齐宣惊道。
　　“我爹是范总言，若是他看到如此情形，一定会站出来的。我是我爹的儿子，我不能窝囊。”范钟拙一字一句说道，从楼上缓缓走下来，“住手，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灰衣人歪着头看他，然后一下子包围住了他。也不管要说什么话，一下全部拿起家伙冲上去。
　　范钟拙这可就慌了，左躲右闪，又哪里抵得过七人合攻？一会手臂上就出了几个血口子，疼得他龇牙咧嘴。好在他也习过武，勉强应付，夺人兵器，一时间无人近身。他慌忙叫道：“齐宣！齐宣！来帮忙！”
　　“真麻烦！”齐宣从栏杆一翻，一跳，正好加如战圈，“你出来有什么用！”
　　“起码他们都走光了。”范钟拙念道。
　　的确，先前那群还活着的人全部逃了。
　　齐宣和范钟拙背靠着背：“可是我们惨了。何况我没有兵器，就算有，我也不想用。”
　　他们说话的空挡，七人缓缓围了过来，范钟拙眼中精光一闪，一个跺步夺走了其中一人手上的薄剑，背部中了一钩一刀，又靠了回来。失血让他的面变得惨白，他把剑给了齐宣：“入手不算太重，勉强可用。”
　　齐宣原本真的不想拿。可是范钟拙一下就倒下去了。七个人认定这是好时机，全冲了上来。他们方才听到范钟拙叫那个白衣的弱冠少年作“齐宣”，正是傅领主要找的人，知道抓住了他以后在教里就一片光明，况且那名叫范钟拙的少年已经倒下，看齐宣样子一定比不得范钟拙厉害多少。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齐宣不得不拿剑起手，却是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他双手扶剑，横举于眉前。七人不着头脑——他们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起手式。齐宣却不容得他们思考，出手，便刺——他不会任何招式，内力也不足以使出惊天动地的剑招来，就是祖传的几套剑招，他也从未练习过，所以他只能刺！
　　他只跨出一步，却已经有了四五步的距离！
　　因为他会九琴步。九琴步的奇妙，不止是前行的步法，还有拉近距离之效。九为阳数，何况齐宣知道这个时候用九琴步的道理。
　　九琴步，不一定要有琴。但是一定要有九。七名黑衣人，地上已脱力了的范钟拙，还有手持利器的自己！
　　杀一人，效果就要减半，因此他一开始就对准了当中似乎为头领的灰衣人。
　　谁都没有料到，包括齐宣自己也没有料到。那人就这么容易被杀了。
　　被杀的灰衣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傻傻看向自己胸口，然后就死掉了。
　　齐宣没有料到这么容易得手，所以灰衣人倒下去的时候，他没有用力拉住剑，剑就插在那人的身体上，然后和那人一起掉。
　　其余六个灰衣人更没有想到，一个才十二三左右的小孩子，居然会有这么快的动作，而且一出手，就杀了他们七人的头领——虽然现在只有六人了。
　　齐宣还没有回过神来。
　　六人就冲了过来。齐宣本能地躲闪，他的速度根本就没人比得上他。转瞬他就跃出了几丈外，可是他不得不再回去。
　　因为范钟拙还在里面被包围着！
　　他又进去，扰乱六人的视线，护住范钟拙。他学着范钟拙的样子夺兵器，可是兵器还没有拿到，敌人就挥着兵器向他或勾或砍而来！他缩手，快速躲开，然后再来一次。
　　他哪里知道，范钟拙夺兵器的招数都是险招，夺人兵器，却也很可能伤自己。所以范钟拙才有那么多伤口。
　　六人的动作慢了下来，可是齐宣也慢下来了。而且他慢得更快。齐宣心里着急啊，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六人抓住。即使不死也一定会抓去给那个傅领主。那个傅领主一看就不是好人，叫他去面对他，他实在受不了。
　　可是齐宣现在毕竟是一个人对付六个人，他怎么脱身！
　　而且，范钟拙还倒在地上，他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那无上剑意，他虽然知道，却根本做不了。“弃剑”二字，重的就是心剑，然而他怎么可能会那个！就是方才一剑，也是无心，况且他根本不想弃剑！
　　他的发很快就湿了，有一些还松了，多少显得很狼狈。
　　齐宣知道自己就快完了！
　　就在这时，却听得“噗”地一声，一人倒地。一匹白绫向远处飞去。一妙龄女子手捏白绫的另一头，将白绫收回后在空中一舞，又将白绫甩出。
　　齐宣松了口气，起码知道来的不是敌人。因为那人他见过——宁灵。
　　宁灵始终远远站着，将系着匕首的白绫一次一次甩过来。她甩得那么准，那么稳。每一次一定会伤到他们一人。一会工夫，死了二人。现在还余四人。他们想过去先解决了宁灵，齐宣就阻住他们的去势。灰衣人不得不先解决眼前着个难缠的小子，可却也偏偏打不到他。他们要拿地上的范钟拙当人质作要挟的时候，白绫又来了。一时间懊恼地很。可见其中一人皱了皱眉头，冲上前去，用身体迎向宁灵飞来的白绫。宁灵身子一震，那灰衣人却将手挥向了白绫——不，是爪勾！他使的是爪勾！
　　宁灵的白绫虽能伤人，可毕竟是软兵器。她亦不是武林中人，没有冰蚕丝那等剪子也剪不破的奇宝，她手中白绫是最普通的布材，如此一来，哪有不破之理！
　　听得“嘶啦”一声，白绫被抓成了几张烂布条。灰衣人稳稳接住了匕首，抬手向宁灵飞去，转过了头，又对付齐宣。齐宣暗叫不好，抓住一人的衣服翻身上背一个晃身，也算是将敏捷。他借此力道，将腿扫向一人——他虽然不会任何兵器，可是练习步法和轻功，他至少脚力惊人，这一腿如疾风一般，即使当中没有内力，被扫到也一定疼痛入骨，灰衣人大骇，听得“呜”地一声，脖子已经被腿勾中，又是“喀哒”一声，颈部一声脆响，再接着整个人就摔了出去，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了还是不省人事。
　　齐宣的眉毛拧成了“川”字——他原本以为只是踢人就算了，可是这一扫，虽然只运起了七成气力，速度的确是快，可是自己的腿在踢到那人脖子后，他清清楚楚感觉到了自己的腿脚有多痛。他从小就是庄子里的少爷，就是因没有好好念书被父亲打手心板也没那么痛过。当时就想，再也不这么踢人了。
　　分神之际，又一灰衣人拿着手中的大砍刀而来，齐宣不及躲闪，闭目等死，却听得“锵”的一声，再睁开眼睛，却见到宁灵和那人纠缠。宁灵手中执着一柄铁钗，比一般的钗略长些，却也还是短。宁灵将钗一下一下刺着，只可惜终归是女子，气力单薄，加之灰衣人的砍刀长，正道是“一寸长，一寸强”，兵器上宁灵也已大输。这么一来，宁灵的处境却也好不到哪去。
　　齐宣从地上拾了方才那柄薄剑，剑锋对处，正是想要对二人不利的余下两名灰衣人：“为什么帮我。”
　　宁灵将钗作匕首用，好不容易夺了楼梯上处，倒有了地利，答道：“因为你方才的起手剑式很像是一个人。”
　　齐宣手中拿剑，虽然略微显得狼狈，可那二人谁都没有忘记齐宣刚才是怎么样一剑就杀了他们的头领的。一时间也不敢大肆出手。二人想是合攻他，可是齐宣速度太快；二人又想一人缠住他，一人捉住地上的范钟拙，可齐宣又怎么会让他们如意。就是如此，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拿这个小孩子怎么办。
　　齐宣心中转了一个念头，向二人横劈一剑，二人疾退，可是马上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再向前时，齐宣已经一个转身，将剑刺中了正在对付宁灵的，将背卖给他的那名灰衣人的后脑，然后又转身回来：“那是什么人！”
　　宁灵松了口气，然后下来，想加如战团，齐宣吼道：“帮我照看钟拙！”
　　宁灵“嗯”了一声，然后从死掉的灰衣人身上撕下布条，给范钟拙包扎，所幸伤口都不算太深，尚未危及生命：“那个人叫刘果。”然后，又怕齐宣不知道，又加了一句：“他虽然不是很有名气，可是他告诉我说他的师父很有名。”
　　齐宣的确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人的名字，他逼退了一人后，随心答了一句：“是谁？”
　　“白千雪，扇中剑白千雪。”宁灵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这下，不止齐宣，就连那两名灰衣人身子都震了一下，其中一名灰衣人立刻收手，拉住另一人大角落里嘀嘀咕咕。齐宣也累了，便也不追，回来问道：“是真的？”
　　“他是这么说的。”宁灵苦笑一下，“看来，你并不认识刘果。”
　　“我的确不认识。”
　　“我信，因为他舞剑给我看，比你方才可凌厉多了。他还教我怎么纵绫。”宁灵说，“所以我信他，虽然我并不知道白千雪是个怎么样的人。”
　　“白千雪在江湖上的名声不是很好。”齐宣说道，“不过我很喜欢他的为人，虽然我爹、清伯和先生，还有我身边所有的人都不喜欢他。”
　　“哦？他干过什么事？”宁灵好奇道。
　　“他曾经灭掉了仁门，还杀掉了一个叫汪晨的大侠，救过一个什么教主的命，据说和他成了莫逆。”齐宣说着又站起身来，他必须赶快先把那二人解决掉。
　　“那干的都是坏事？”
　　“不全是。”齐宣走向那两名灰衣人，灰衣人由于紧张的肌肉松了下来，一时间手脚酸麻，只得勉力应对，一时间齐宣又杀一人，“他最大的成就就是杀了四十七个叛出师门的败类和二十二个十恶不赦之人。”
　　“天啊。”宁灵给布条打了个结，“官府就不管管？”
　　“不管。”齐宣看着另一个人，却发现那人眼神平静，“他杀了两个人后，亲自上了衙门。”
　　“自首？”
　　“不是，是要当差。然后他成了捕快。捕快杀人，况且管的恶人，朝廷关不着。”齐宣说着。
　　“少侠。”那灰衣人说，“我知道我逃不掉了，你杀了我吧。”
　　“怎么可以！”齐宣说着，“若是你和刚才一样要取我的命，我当然可以杀你，可是你这么主动要求……我不喜欢杀人，而且我杀人也是要坐牢的，弄不好就是斩首。”
　　灰衣人叹口气：“其实，入江湖，不也是讨口饭吃么？听你们方才谈话，也是知道白千雪这个人的。只是白大侠失踪十余年，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若是你们遇上和白大侠有关的人，可否帮我带句话？”
　　齐宣歪着头，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好啊，你说吧。”
　　“生死茫茫，于独观候。恨瑜何处，吾定寻之。”
　　齐宣又默念了一遍，然后说：“好，我会的。”
　　“多谢。”灰衣人凄惨一笑，却是将手中兵刃喂向了自己的喉咙。
　　“等一下！”齐宣连忙上前，抓住灰衣人的手腕，“这是干什么。”
　　“我不可能回去了。就算活下来，没有完成傅领主交待的事情，天涯海角我也会被抓住折磨死的。还不如现在来个了断。”
　　“不可以！”齐宣紧紧握住。
　　忽然，范钟拙惨叫一声，齐宣心神一动，灰衣人便已自杀了。
　　“钟拙！你没事吧！”齐宣赶忙回来。
　　范钟拙脸还是惨白的，却拼命挤出一个微笑：“死不了。”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身上衣衫褴褛，旁边又有女子，脸上竟然有了一丝血色。
　　齐宣说：“其实……跟着我不好过，你是范总言的儿子，一定会有好的出路……”
　　范钟拙想了一会，才说：“齐宣，要知道最近的大门派，离这大约有有二百里。”
　　齐宣苦笑一下：“先找大夫吧。”
　　“不可。”宁灵按住了齐宣，“我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可是你们一定被仇家追杀。若是去找大夫，反而容易泄露行踪。”
　　齐宣转过身，向宁灵作了作了一个揖：“姑娘已经帮了我们不少了。”
　　“不是帮你。”宁灵眼神有些黯然，“我本不想相帮的，可是你那一招和刘果的一模一样，我本以为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齐宣忽然感觉到自己似乎对宁灵有所亏欠一般：“这样吧……要不……我们一起上路，你也好找……刘果。”
　　宁灵抬起了头：“先把他搬到我房里，我会些草药。至于和你们一起走，小女子谢过。不过他说要回来这里接我的，我就要在这等着他来。”宁灵又望了一眼整个大厅：“我也薄有积蓄，况且这里发生过命案，想必会便宜不少。我就把这盘下来，当作客栈使。然后……”她一笑，面上飞起一片嫣红：“等他来了，教他作老板。”
　　“好啊。”齐宣扶起了范钟拙，“届时我一定会过来住上个几天，也好欣赏欣赏周围景色。”
　　范钟拙不解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别多说话。”齐宣说道，“宁灵会帮你治伤的。”
　　“宁灵？”
　　要不是范钟拙重伤在身，加之其大半身体是靠在齐宣身上的，齐宣真想在他脑袋上一顿爆捶：“先前给我们倒酒的那个。”
　　“啊？”范钟拙似乎毫无印象。这么一句反问使得齐宣气得想杀了他：“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