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兰台》商晚照

5、第 5 章

　　死人确实能咬人，咬人的是地下的那具无头躯干，此刻尸体上竟又长出了一个头，本该死去的何浣芷此刻用牙咬住高丞相的脚踝，她两手的指甲颇长，此刻左手指甲刺进高丞相的小腿，她的指甲上粹了孔雀胆剧毒，高丞相连忙甩脱，但脚踝已被咬下一小块肉来，何浣芷被甩向一边，腰部发力站起，指甲上见血，看来已得手，但刺入不深。

　　面对一个复生的死人 ，高丞相和白元衡都极感意外，因谈话绝密，一切侍卫均退出地宫，方才高丞相已闭合机关，锁上地宫大门，地宫四壁隔音极好，机关台在另一侧墙角，与高丞相所站之处尚有距离，一时无法召唤侍卫，但他还有白元衡，身负绝学的白元衡。白元衡来到高丞相身边，并肩与何浣芷对峙，白元衡将身体侧向高丞相，语含歉疚：“下官无知，上了刺客的当，事毕后甘愿受罚。”有白元衡在旁，高丞相心下稍定，他悄声对白元衡耳语：“你去攻她右路….”路字话音未落，白元衡左手并指为爪，刺向他腰间穴。此举出乎高丞相意料，他看向白元衡，叫道：“你也是刺客！”白元衡手爪穿透外袍，插入高丞相腰间，一击得手，却感到手上剧痛，他将手抽出，只见左手遍布蜈蚣、蝎子和不知名的毒虫，而大批毒虫还在从高丞相的黑袍中不断爬出，行动间发出悉悉嗖嗖之声。白元衡当机立断，化右掌为刀，震断自己的左手，才免遭毒虫咬噬。高丞相的外袍之中竟然暗藏五蛊。白元衡曾经听闻，高丞相早年曾招术士入府教习苗疆巫术，不想已经精研至此。此刻一只蟾蜍伏在高丞相被浣芷指甲抓伤处，为他吸食毒液。高丞相哈哈大笑：“白元衡呀白元衡，原来你才是那些刺客最大的一步棋。这苦肉计演的真是好，老夫枉称英明一时，竟也被你瞒得死死的。”毒虫渐渐爬满二人之间的空地，高丞相从怀中撒出赤色粉末，那些毒虫开始重叠，一层一层摞成了一人高的虫型巨怪，是蛊神。何浣芷想要前来助阵，却见高丞相打翻了身后屋角处的一个铜制香炉，那香炉滚到何浣芷脚下后爆裂开来，大团大团的烟雾弥散在空气中，幻化成了兽形，那兽形状似虎，四蹄像牛，身后长着巨大的翅膀，这是上古四大凶兽中的穷奇，相传穷奇能听人言，听到有人争吵就去吃掉有理的一方，遇见忠义之人就去咬他的鼻子，而遇到大凶大恶之人反倒会把自己打到的野物送给他，为天下至恶。穷奇本应只在传奇中出现，此刻却受意念牵引幻化出来。

　　进入地宫之前，白元衡已被严密搜身，周身武器连同玄黄甲均交给侍卫，浣芷的鸣霜剑也被卸下，二人手无寸铁，白元衡左手已废，刺客没有武器，又怎么刺呢。只见白元衡将右手伸向自己的朝冠，解下系冠的银圈，是鱼肠剑，曾在何玉娘手中的鱼肠剑。而何浣芷则用右手的指甲划向自己的右腿外侧，血肉崩裂，出现一道一丈来长的口子，她将手伸入伤口，从伤口中抽出一寸来长的怀刃，刃名潋水，轻薄得像一道温柔的水波，这道水波若是贯入人的身体，却可以让血流的像水。

　　千里暗怀杀人剑。

　　白元衡和何浣芷分别对付蛊王和穷奇，二人本来身上有伤，时间一长，难免吃力。而蛊王和穷奇都受高丞相的心念支配动作，高丞相一人分顾两头，毕竟上了年纪，也感到精力不济，双方均是强弩之末。

　　白元衡以鱼肠剑使出劈字诀，劈向蛊王正中，蛊王应声裂为两半，但有随后迅速聚拢，竟把鱼肠剑夹在了体内。白元衡被夺去武器，一时慌乱，蛊王借机前扑，它的口由三只毒蜘蛛构成，此刻本欲噬咬白元衡脖颈，却突然受他断手上的残血吸引，转而扑向其左臂。白元衡险险避过，突然想到，原来毒虫易受鲜血吸引，他忙撕裂左臂伤口，将大片鲜血洒到蛊王所占之地，最底层的毒虫贪恋血液，一时不再移动，白元衡方才获得喘息之机。

　　何浣芷眼见白元衡陷入险境，心下惶急，想要前去相助，却无奈穷奇缠斗甚紧。她突然心生一计，传说中穷奇吃人必先从头部开始。她故意在剑招中留了一个破绽，穷奇看准时机，挥动双翼，腾空向她的头部咬来。突然浣芷上身一动，头部迅速缩进了体内，这是龟缩功，方才她就是凭借此功诈死瞒天过海。穷奇眼见猎物到手，却突然不见了头颅，凶兽毕竟智力有限，它面对着一个无头之人，一时不知从何下口。浣芷趁它怔愣之时，挥剑前削，在穷奇左肋处留下伤口，穷奇一声巨吼，颇感疼痛，而高丞相也身形一晃，毒虫凝聚成的蛊王也略一涣散，原来三者紧密相连。白元衡在蛊王涣散时抽出鱼肠剑，再使赶字诀。而浣芷心下了然，又如法炮制，在穷奇右肋、下腹、左腿、右心又留下四个伤口，化解白元衡压力。穷奇感到力竭，便欲展翅飞出何浣芷攻击范围之内，何浣芷哪肯放其修养，在穷奇飞腾之时抓住其右腿，被带离地面，穷奇猛摆右腿，想要甩脱累赘，浣芷将潋水刃插入穷奇体内，借力腾起，穷奇大怒，张口咬向她左耳，二者相离太近，浣芷已不及使用龟缩功，但她硬是承受住了穷奇的咬噬，左耳被撕下半边。穷奇没有想到她不闪不避，一时门户大开，被一剑封喉。

　　穷奇一死，高丞相接连后退几步，捂住心口，蛊王也瞬间崩散，恢复为一地毒虫。何浣芷使出飞燕来翔，站到白元衡身侧，二人眼神交会，同时出剑，剑法相互配合，一长一短，一攻一防。这套剑法名为彩凤垂翼，取自义山诗“身无彩凤双飞翼”一句，讲求二人心意相通，灵犀一点。这套剑法本为白元衡与旃檀所创，浣芷从小观摩，此刻使出，锐利不下于其姐。二人双剑合璧，威力大增，其锋芒处无坚可匹，一时漫天剑影纷飞，锐气纵横，毒虫尽数被砍断，高丞相也被潋水刃钉在后方的墙壁之上。浣芷上前去试探鼻息，“他死了”。死了，终究是死了，无数走马兰台刺客丧命，白元衡蛰伏三年，终究换来权倾朝野的佞臣一命。

　　何浣芷感到一身轻松，她迈步走向布置机关的桌案，只要开启机关，走出地宫，便又可以见到青白的天。却听得白元衡惊呼：“不好。”何浣芷随他看向穷奇尸身，穷奇本从虚无化生，死去后却并未消失，仍有实体，虚中取实，可见施法之人已达至境。此刻从死去的穷奇体内，竟分娩出了一只小兽，此兽形如狸猫，白首虎爪，是兵戎之兽梁渠。梁渠落地，似乎是感受到母体之中的恨意，向两人怒吼扑去。白元衡将鱼肠剑抛给浣芷，自己我右手为爪梁渠虽然悍勇，但毕竟成形不久，尚且孱弱，不到十个回合就被毙于二人合力之下，并未耗费太多精力。

　　突然屋内温度陡高，极为异常，二人顿感不妙。那热浪从被钉在墙壁的高丞相身上发出，高丞相此刻周身赤红，形体暴涨，黑袍受气浪震荡，飘摇飞舞。“裂体大法”，白元衡声音已然颤抖。裂体大法是苗疆邪术，是指人在将死一刻借用聚魂术获得无上力量，但力量施用完毕之后便会形体分裂而死，是同归于尽的禁术。高丞相被一剑穿体式后气诈死，此前的梁渠不过是为他施行邪术拖延时间。何浣芷挺鱼肠剑攻其心口，但为时已晚，裂体大法已成，剑尖刚触到高丞相胸口，高丞相身体便暴涨一倍，热气逼迫而来，何浣芷被热气振飞，鱼肠剑脱手。白元
　　衡飞身过去接住她，二人无奈地看着高丞相用热力熔化体内的潋水刃，从后墙走来，他的眼睛睁开，眼中仿佛有一团明火般摄人，白元衡和浣芷都被他眼中精光所摄，一时动弹不得。

　　二人此刻背倚放置机关的几案，白元衡先清明精神，伸手拨动机关，地宫大门打开，但高丞相脚下飞快，此刻已到二人面前，修习裂体大法则堕入魔道，功力惊人，此刻高丞相只需一挥手，便可夺二人性命，断无可能两人同时生还。白元衡俯身向浣芷道：“小芷，自己珍重。”右手抚其背，将一身功力传入她体内为她护体，一掌发力，将她向出口推去。左臂，猛一撞身边墙壁，借一撞之力扑入高丞相怀中，高丞相已被心魔夺去意识，魔噬吃血肉，见有新鲜血食入怀，立即张口撕咬，一时未顾及浣芷。

　　几案旁堆放了白元衡呈给高丞相的礼物，礼物为十箱金铢，高丞相爱财，已一一打开看过，此刻箱口大开。无人想到，白元衡竟在金铢中搀了炸药粉末。墙壁受他一击震动，墙上的火折掉落下来，炸药遇火，瞬间燃爆。

　　何浣芷尚未从高丞相眼光的震慑中清醒，隐约听到白元衡向她耳语，身体便被抛了出去，炸药营造的气浪逼近她身边，却被白元衡的内功挡住。她被气浪一拨一拨地向外推，最终昏迷过去。

　　炸药连燃，屋宇翻飞，将舍命一刺的白元衡，堕身成魔的高丞相，外围的侍卫，连同万篇卷宗，倾国之富。都埋葬在废墟中。

作者有话说

　　“千里暗怀杀人剑”引用了小椴的诗，在这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