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粉奁》切沏沏

5、铃摇绝响落纤尘，兰华景中换乾坤

　　神仙道里有言，凡世若是逢上了那盛年之际，抬着眼望那京都洛邑的间隔间看去，纵是那鱼眼大的小巷里满满当当地也都给塞尽了灿灿的金色，人影子带着吆喝声，带着各色的琳琅珠玉，好像非得要将一方年际里的繁华奢靡给扬到了极致才甘心。且放眼看去，楼牌鳞次栉比散落在城邑主道的四周，带飞钩的檐，高高竖起的顶，一砖搭上一瓦密密砌出满城的楼山堆的整座京都满满。人世间的盛年之际大抵都是这样一副样子，摞叠到拥挤的楼山，享乐的帝王也必定要是个天定了“龙子”，方才消受的起这千千万里无福之人累积的有福之气承得起那盛世繁华。
　　癞头知不言，千万福，覆苍穹，方有神仙鬼道一苍生。

　　楼中楼倚春风恰好开张在了几代里时世最为繁盛的一年，足足燃尽京都夜空的烟舞排场在一向热闹纷争的一众酒馆歌楼里愣是拔得头筹，才开场便博得了“京都第一楼”的美名。楼牌倚春风借的是先前京都第一名杏春楼望风阁的名号，单只这一层仿佛是要续了之前被大火吞毕的杏春楼命运似的。但只有那些个深知倚春风底细的人才知道，这倚春风和杏春楼之间的联系却不是命相续，而是生相克。和杏春楼依靠府尹大人多年照顾细细经营的道路不同，倚春风楼身后的靠山，谣言里传着，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相传这位大人一只手便可遮去这京都的半边天。如此，虽然是没有清楚的名号，但这乐氏天下子民皆知朝堂之上站在傀儡皇帝身后能够只手遮天的却只有先帝的皇弟当朝皇帝的叔叔一位。相比这么一说，往昔里那场不可提起又人尽皆知前朝旧事，铜雀楼里倒下的府尹大人好像正是拼死挡着了哪位王爷的路，又被那位王爷逼着生路生生断了自己的命。摆不上明面朝堂里的那些暗潮涌动，惊变翻涌得却是这京都洛邑的五彩花马脸。暗流之下，楼中楼倚春风却当真是如乘着那一阵春风上了云霄，自开张起便络绎不绝，繁盛的有些吓人。世人也奇了道，这烟花楼可当真是要像那烟花一样，飞窜上天炸出个漫天亮方才足够幺。

　　且压下楼牌不谈，当需细细交代清楚倚春风这楼中楼的来由。楼中楼倚春风的格局仿的实是前朝乐忧宫里先帝一个宠妃宿的铃兰殿。虽是唤作铃兰殿，却不如说那是乐忧宫殿里平地拔起的一座城中城。以楼为城，以城做楼。相传改造它的初衷其实为的是拘住秘闻里先帝宠幸至极的那位绫妃。

　　先帝是朝婴十六年继的位，名兆乐胥帝，即位三年不曾有子，皆因过分宠幸当时的绫夫人，也就是后来的绫妃。绫妃的来历没有人清楚，似是自乐胥帝登基起便陪伴在乐胥帝的身边，纵是朝堂里那些老狐狸都没有能够查清楚这位备受瞩目的绫夫人的来历究竟是如何。三年灌顶的宠幸霸却后宫却不曾有子，加之来历不明的身份，绫夫人成了朝堂臣子斗争口笔诛伐众矢之的。即是盛世，沉湎声色的帽子齐齐扣在头上，当朝皇帝也吃消不得，被群臣逼的走投无路。当年扶持先帝登基的府尹罗大人上书请求先帝将绫夫人送进七星观修养以堵天下之口，可是，仰仗着自己功绩的府尹大人领着群臣齐齐上奏的折子却被先帝亲批御笔驳回。之后朝堂哗变，众臣子纷纷上奏表明决心。为了安抚群臣，乐胥帝闭宫三日。三日后，一旨御书下诏：册封绫夫人为绫妃；绫妃入偏宫楼中楼铃兰殿，此生不得出殿与外人相见。随后，绫妃在自己的荷兰院宿了半年，便搬入了这座乐以忘忧宫中的铃兰殿，至先帝离去不复与之相见。而那绫妃入铃兰殿后，宫事似乎又步入了寻常的轨道——乐胥帝提了玉氏月婴夫人的正位，连带着升了后宫几位夫人的宫位，自此恩泽并施，不出几年便有了包括今上在内的三脉子血。只是，那位先前恩宠冠绝如今被拘在楼中楼里的绫妃倒是再没有人听乐胥帝提起过。

　　今上登基即位已四年久，这前朝的旧闻秘事本是该随着乐胥帝的离去而被封存在乐忧宫里同那些旧案一样落满灰尘，却因为哪朝朝堂上那位王爷大人突然下命拆了那铃兰殿而被翻搅出宫闱，兜兜转转散传到了坊巷里为众人所议论，可那更为世人所津津乐道的实是那座被拆了的楼中楼铃兰殿。相传乐氏王爷派人拆毁的乐忧宫里那座楼中楼铃兰殿其实是仿着人间凡世所建的奇楼，吸的是这人间道的灵气将自身养的有了生息。据传，那些被派去拆楼的兵士绕着楼中楼几圈将是没有找到那入门缝隙，除却攀上城楼一条路，似是没有别的方法进到楼内。原本便是拆毁的旨意，新上任的府尹罗大人便请示那位王爷想是放火烧了这楼中楼铃兰殿。火舌卷着外围的雕花云木从外往里熊熊燃了三天方才将铃兰殿的外楼给烧开了一个入口，顺着这入口，外面的人方才瞧见了这楼中楼的玄机。随后，闻着消息跌跌撞撞来了的王爷命兵守住剩下的铃兰殿自己独身进了残烧一半的内楼中。不到半日，王爷走出殿外，身后随之燃起的大火从楼内痛痛快快将楼阁轩宇烧了个干净。

　　世人都道，从此，这世间再无铃兰殿。

　　也有些多嘴的托着宫人打听，这一把火烧了那宫殿，宿在里面的那位绫主子倒是去哪儿了，怎么一点声息都没传出来？有的说是早年先帝驾崩以后，绫妃因着媚惑主上恶意争宠人心大失，失宠后又无子争权，于是被一众人逼着在宫殿里殉随了先帝。也有的说是，绫妃虽被囚数年对乐胥帝的心意仍无所变，听闻先帝噩耗痛不欲生，一根白绳在铃兰殿里了却了卿卿性命赴了黄泉。却也有外道里偷传的宫闱秘史一说是乐胥帝其实早已将绫妃从铃兰殿中带出宫外，当年为了堵着悠悠众口不得已才将绫妃假意囚进了楼中楼中，暗地里却是派人将绫妃带至洛乌无邑山中好生照顾，一年方与这心心念念的绫妃相见一次，苦熬着这乐胥帝相思入骨髓，久病无药生。

　　孤雁回门楼相锁，两字黄家卿相负。

　　昨个儿前朝秘而不传的内闻今朝却是由着市井小道，匀着一壶茶水就着一碟酥点，听得桌上一方木案拍的惊堂响，三言两语片刻间不知化入了谁的耳餍足了哪个的心肝脾肺肾。

　　薄情的帝王，薄命的情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糊涂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