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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四十五章 渊冰三尺 ...

  •   几天后一个清冷的早晨,秋心和温逸乘白义降落在十里坡,没有取道盛渔村,阔别多年的山野依旧郁茂,陌生又熟悉。穿过一片树林,秋心抬首望向山上,就见到了掩映在乱石和薜萝间的洞口。
      她系好白义,转头问温逸:“你看不到那有个山洞,对吗?”
      温逸点头,想说什么,秋心却笑着摇摇头,拉住他的手:“跟我走,到洞里再说。”
      很快两人站在了秋心来到陌生时代第一个夜晚待过的山洞里,温逸跟着秋心往深处走,也在白槿留字的石壁前伫足,他轻易想起秋心当年入局时的讲述,又想如果是早先陪她来这里,秋心应该会怀念地讲起是如何和扈惜泠开启未知的冒险,然而现在,只有不堪的沉默。
      但秋心这一次不再需要小心谨慎,熟门熟路带着他闪入石壁之侧的缝隙,来到后面的密室里。牡丹剑台在幽暗的室中不显生意,秋心靠近凝视那片内侧刻着诗的花瓣,似是犹豫思索一刻,终是让手指停在“岂知荣谢镜湖中”的“谢”字上用力,果然指尖擦出了血,沿着刻痕蔓延到旁边“心何未死飞光晚”的“死”字,红光迅速地闪过整个诗篇,花瓣应声缓缓旋开,露出下面更深的洞口。
      温逸已经看得有些愣住,并感到冰寒之气逸出,但秋心似乎没有打算进去,而是说:“我记得那里面全被冰封住了,很冷,我现在恐怕受不了……就在这里也好,一样是说给她听。”
      她看着空荡荡的剑台,将碧落解下放在上面,才退后几步慢慢跪下去。
      “很抱歉,这么晚才再来看您。”
      秋心深深吸一口气说完这句,又很久没动静了,没见拜下去,更没有动他们放在地上的纸钱,温逸挨着她一起,替她调整了发髻间的芍药银簪,又包住她手,她才松弛了些。
      “我已经认过父亲了,应该那时就早些过来的。可是那之后很久,我一想到这个地方,竟然不是先高兴您在这里。这里有您给我的开始,也是我自己的开始,可是最初和我一起来的人,已经不存在了。”她声音很低,和着隐隐萦绕的寒气也显得决然,“直到最近我才想通,我只记住这里有新的缘分罢了,所以也是有逸哥陪着,我才觉得可以足够安心地来看您,了却这桩执念——”
      她目光未移,加了些力反握住温逸,并不意外地感到他僵硬而忐忑:“我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在十里坡,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对我来说没有比他更好的,带他回来这里见您,也是最圆满的。您会……为我高兴吧。”
      她说完这才拜下去,站起来背过身走出几步,温逸拜完却没有跟着她起身,同样深深吸一口气,对着剑台换了个属下礼的姿势:“当年没有机会见您,但我永远记得被碧落救下,和遇见秋心一样是我最大的幸运。秋心说的那一次见面也是她救了我,不过不完全是她想的那种缘分……
      “三年前我曾受您的师兄之托,到余杭探访碧落的新主人,自然现在我明白了,如果不是您的血脉,是发现不了这里的。我被蛇咬伤的确是个意外,但我有一半五毒兽的血脉,本也不怕毒,这方面一向不大在意,只是正巧在观察秋心,忽然好奇想看看她的本领经验,和小时候那个救我的人相比如何,也想着……万一真就这样拿到碧落,自是比空着手回去更有益。
      “一直到她在苏州留下,我都没有想过她会真的从此不离开,更没有想过我们还会有一生一起陪伴。这件事就成了错误,我答应过秋心不再有事瞒着她,况且今天在您面前,什么理由都不当再隐瞒了。”
      身后的寂静比想象中长久,当秋心开口,声音是很轻柔的:“我猜,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点秘密?很高兴由你主动说出来。”
      她听着没有生气,让温逸松了口气:“谢谢你给我时间和机会。”
      秋心倒是主动讲明了:“是啊,扈惜泠倒是三年前就提醒我,那时你离得远没有听到,她想说你的血能给他们解毒,所以你不可能被蛇咬还要等着我救。就算她不提,从我接手局里的文书,也该知道了,局主和掌柜回来述职复命,都会有大小行踪的备录,你的可从来没提过余杭,更不要说你那些随意的解释,可知是个不一般的秘密任务了。就连它——”她取下冰晶戒指,搁进他手里:“也是爹让你给我的吧。这的确是个不周全的错误。”
      温逸顿感失措,不过秋心笑着顺势扶他起来,话锋一转:“但我知道你这次是为什么,扈惜泠大概觉得那时我如果对你也失望,就会怀疑自己的一切,不再执迷不悟,而你,正是怕我绝望,可能失控,或者其他难以预料的伤害,对吗。所以还是我该谢谢你,只是现在可以请你出去一会,让我静一静?”
      如果不是她笑得实在舒展,温逸简直怀疑她还是失望了:“你想做什么?你不必忍着——”
      秋心微微皱眉,拾起纸钱:“底下是我母亲的墓,还能做什么。放心,我说不在意就是不在意,又不会做傻事,你去洞外透透风,我再和她说说话就出来。”
      温逸只好接受,她不怪他不代表行事不会出人意料,叮嘱两句。而秋心目送温逸一消失在缝隙那头,取回碧落,走到旋开的花瓣边,探身进了剑台下的冰窟。
      三年前无意中跌进这冰窟时,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胆量好好看一看,此时侵袭周身的阴寒也难说是否更强烈,让她不得不调动内力驱寒。墓穴很是狭窄,占据当中那一大块玄冰,确实像棺材一般,当然不似人工规整。秋心贴着冰面拼命辨识,只觉最深处的确有个模糊的人影,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而已。
      她扶着冰棺叹息一声,召出一缕火苗,烧上纸钱,烟都没怎么冒就成了灰。她只烧了一张,剩下的随着她绕棺而行,一张一张抛洒向空中。
      “我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那些追根究底的话说着没什么意义,其实我在气自己吧……”她在纷飞如雪片的纸钱下喃喃,“扈惜泠说得也不错,如果是恢复神力之前我想到了这些,一定会厌恶从头到尾都是骗局,连我以为最巧合的相遇都是谋划,那我也不必将自己束缚在镖局。可是现在我知道,这身血改不了对吗,和他和父亲都无关,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这是命中注定,是天意,但是命运最终要将我引向什么地方?娘亲,如果是你,也会感到不知所措吗?”
      自然不会有回答。她绕到纸钱洒完,便觉脱力,倚靠着冰棺坐下,就在这时,一阵不知何来的白光突然令她晕眩,寂静中响起一个极其微弱朦胧的女人的声音。
      “是谁……在外面……”
      白光如水波在眼前和冰上忽明忽暗,秋心才发觉那是头上的芍药银簪发出,忙取下簪子握在手里,伴随着它的闪烁,一缕缕轻透的烟雾析出,被某种力量吸入冰中。
      冰棺最深处不可思议地被照亮,映出一个女子的脸庞。
      她有一张和秋心一样瘦削的脸,不知是否因长年冰封,苍白死寂,五官却是棱角分明,即使闭着双目,也可感到神情坚硬决然。
      秋心的心也像黑暗中被一缕烛火照亮,浑身战栗,未及反应脸上已流过两行热泪。她发现自己从未怀疑过,就像当年冰菂画舫的深夜看到那一抹月光,就像无数次与煎熬中的幻象叠合,令心头缩紧,血脉偾张,却不敢再贸然靠近出声,怕一切都是轻易打碎的幻觉。
      这一回她看到女子的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你是……心儿吗……”
      秋心这才感到身体能够听使唤,张口的一瞬间,意识到二十二年的人生还从没有当面这么叫过,狂喜解脱中又有一丝陌生艰难。
      “娘?是你吗?!你听得到我说话??是我……心儿来看你了!”
      冰棺里的凌眉停顿了很久,秋心甚至觉得她神情有所变化,再传出的声音也更加欣慰喜悦了,想来这一刻对自己和她都是一般意义重大。
      “好姑娘,你去了很久……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真可惜,上一次没有来得及叫住你。”
      秋心更难过了,她当然知道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原来她一直活着,被封在冰中!而且,她真的知道这一次过了多久吗?
      “对不起!我来晚了,再也不走了!”
      她一边说,碧落应声而起,如沉沉铸铁击向冰棺,却连裂痕也没有留下,她又连挥几记,跟着双手运功,灼热的气息在逼仄的空间里酝酿燃烧。谁说冰就是火的克星?只要她足够强,就不会畏惧!
      但是凌眉一声就止住了她:“停下……这样于我无益。”
      秋心紧紧贴住冰棺,不顾冰冷麻木,悲愤道:“是谁把你封起来?告诉我有没有办法!”
      凌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我刚才,听见你和人在外面说话?但不是很真切……你父亲,我的师兄,他也来了么?”
      秋心一阵沉默,虽说对于他们的故事和感情也能拼凑不少,听母亲说起父亲,还是同样新鲜陌生的体验:“那不是他……您想见他吗,那我可以回去告诉他,下次带他过来。”
      凌眉却不在意地轻笑,声音仿佛坚实了不少:“我并不是见不到他。”
      秋心想起三年前在冰菂画舫的情景,若有所悟:“你是说在冰菂画舫?当年你就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是吗?那是怎么回事?”
      凌眉认可:“那是我留下的一小部分灵魂,就附在镜匣里那支芍药银簪上。当年我们互相防着,才留了这一手,若有意外不致死得彻底,不过终究是他赢了。那残魂也没有太多神识,交流不了太多,都不如厉鬼,那次之后我也再没有从它感应到什么了。现在,我猜是你戴了那簪子很久,不断滋养?让我感应到通过血脉相连的魂力……要谢谢你。”她突兀发问:“师兄对你好吗?”
      秋心认真地想了想:“除了牵涉旱魃血脉的问题,很好。”感到抱歉地补充:“我知道他是因为您才会想有所弥补,他很想念您,做的许多事其实都是——”
      “后悔了。”凌眉理所当然地接道,但语气放缓,“他啊,好像总是在后悔,不过别说是他,我也不会料到今日……”
      这个话题一开启无疑是漫长的,凌眉的声音越发接近秋心想象和记忆中的样子,有着独特的吸引:“现在我脑海中,还是你九岁的样子?就和我刚到郁孤阁时一样,师兄则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原本以为他最懂我,从洛阳到昆仑,再回到洛阳,亲长相继离去,江湖风波不断,唯幸彼此相伴。可是渐渐地,大概就像你说的这身血改不了吧,都有了变化。开始是一点分歧,愈来愈烈,我厌烦他瞻前顾后,他恼恨我偏执狠绝,谁也不肯让步。总算还要共事,可他越是恭谨,我越是刺眼,每一次接触都像互相伤害折磨,不愿多说一句,直到最后,我怀疑他连身为辅阁的忠诚也不在乎,而他认为我是会毁灭一切的妖女怪物。
      “若不是他暗自修习过专门克制我的仙术沧海冰诀,又和那起名门正派勾连,我未必就会被他重伤,仓促逃亡,也让郁孤阁大失防护之力。我师妹白槿独木难支,只得离开去找到我照顾,我说想回故乡杭州,自从当年被青扈山追杀离开,再没有好好看一看了,终是没能撑到。沧海冰诀会抑制我的旱魃血脉之力,将我全身冻结,寒气不断,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你从外面破冰于我有损……”
      秋心敏锐地捕捉她的话:“外面?那是说要从根本化解了?是不是需要我去和爹谈!”
      凌眉却是慢悠悠地笑了笑:“谢谢,你的确是个好女儿,不过,你真的很放心我回来吗?”
      她这话看似问得毫无必要,却让秋心终于想起,哪怕只是一瞬念头:冰棺中的人不只是她的母亲,还是郁孤阁主,旱魃血脉,沉重宿命是真,曾经掀起的腥风血雨亦是真,让孤戾狠辣的凌雪飞鸢复活会是什么后果?而且,她最恨的人是谁,会先向谁报仇……
      冰棺中的人也显然懂她在想什么:“你认为我会更恨那些正道,还是你父亲?”
      秋心难以回答,凌眉叹道:“恨,好像是我们旱魃血脉最容易有的情感啊,其实,如果不曾爱,就不会那么失望,不管是人类,还是哪个人,你明白的吧?
      “刚到这山洞里奄奄一息,苟延残喘时,我是深恨不甘,二十年的情分,比不得旁人几句话,所以我在这里布下了以血脉为凭的秘术,因为我知道还有你在,要留给你最宝贵的力量。但凡我有一口气,有一丝希望回来,必要报复!可笑的是困在这里,十几年过去,反倒想明白了。很难说谁把谁先逼上那一步,复仇也的确是没什么益处,对你对我,对郁孤阁,都是一样。我知道青扈山该死的都死了,又有了镖局,倒是我们赢了,只想看看他。”
      秋心一阵酸楚,凌眉没有等她问更多爱恨的话题:“本来,若是你一直不出现,我也就认了。还好你发现了这里,碧落黄泉,还有我的剑谱,就当是先祖给你行走世间的护佑。我更没有想到,你能比我走得更远,我能感觉到你的气息,那种我们血脉中的力量,比我强烈得多……你真的已经恢复了神力?”
      她语气自豪而热切,秋心不由好奇:“所以,您也知道我们先祖的遭遇?即使这力量意味着更多痛苦,您也会觉得,这是值得高兴的事么……”
      “当然。”凌眉斩钉截铁,“我没有走到你那么远,甚至被人利用,出了差错,不过也没有后悔过。你问我命运要将我们引向什么地方,我会说是有了力量与之抗争。谁让我们从没有求死的软弱,血脉改不了,生要靠自己挣出来,总不能指望旁人对放下碧落的你留情。”
      “那沧海冰诀……”
      凌眉恢复了平静:“其实化解沧海冰诀,和师兄没有太大关系,以你的神力与我运功,即能成功。只是我长期受此侵蚀,灵魂与身体的连结十分薄弱,若是没有能稳固魂体的助力,就是破冰而出也很难长久。固魂之物,多生在海外异境,没有一件是容易得到的——”
      秋心立刻想说话,但凌眉露出笑容示意已经明白:“我确实想出来,哪怕一年一月,都有可以完成的事。至于师兄,我想看他,但绝对不希望他看着我躺在这里。你也不需要怪你父亲,没有多少人,哪怕是很强悍的男人,面对旱魃血脉不会生畏的。只有我们才能互相理解摆脱宿命的渴望,既然是天意让你有所成就,让我还能遇到你,我定会与你同在,无论有多少时日,一起争取不让后人再受这样的折磨。”

      温逸走出山洞时心不在焉,无意识踢着山路上的石子,顺势向山下一望,却惊讶地发现谢镜不知何时也来到十里坡,正将盗骊和白义系在同一棵树下。而谢镜也朝山洞这边望了过来,他权衡了一下,主动下去相见。
      谢镜并不掩饰跟随之意:“你们果然是来了这里。怎么没有一起去看阁主?”
      温逸原想刚才的事未必需要交代,但既然在这里撞上了,坦白:“我在阁主墓前告诉了秋心我们相遇的真相,她就说要单独待一会儿。”
      谢镜略为意外,宽慰地抬手止住他解释更多:“对着逝者是很难隐瞒,也是迟早的事……是我该抱歉,总是给你们两个出难题。”
      他又望向山上,温逸忽然想起了他“骗”回碧落的那个清晨,两个人隔着一条如星河般的缎带,谈论他刚遇见的少女。他问谢镜:“您要上去看吗?”虽然也知道,没有秋心在,那洞口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堆乱石野草,无从进入。
      谢镜摇头:“不需要,她们不会乐意这时候见我。——过来坐吧。”
      于是温逸和他一同坐在了树下,盗骊白义似也久未一起,亲昵地交颈厮磨,引得谢镜感慨:“这两匹马,就是当年我和阁主在昆仑山降伏的,后来我们在传说中的瑶池取得碧落,逃出生天,没有它们,从昆仑到洛阳三千里,真不知要如何回去。”他顿了一下,神情放纵许多:“自然最后也是白义带着她逃离洛阳,她故乡就在杭州,连白义都没能带到,她是真的撑不住了……”
      温逸有些不安,不觉摩挲起本应收好的冰晶戒指,谢镜也注意到了,仍是宽慰:“她现在的力量,有没有它协调确实没多大关系了,她明白自己不会走的,找时间送回去就是了。”
      温逸思索着,忍不住道:“秋心和阁主不一样。至少——”
      他说得突兀,谢镜却是明白,笑了:“至少你不会让她一样?不错,你一直做得都对,很多次我甚至会想,如果当年我也能和你一样,很多事都会不同……”
      他说完这话也惊讶了一下,有些自嘲地想,这些话父亲始终不会也无法对女儿明说,两个男人之间倒是很容易讲出来。
      温逸自是能体会,三年时间不仅大为改善了秋心和谢镜的关系,也让谢镜日渐将他视为需要交流想法的同伴而非抚养教导大的孩子。他回应道:“或许您面对的事也和我不同。”
      谢镜不置可否,又望向看不见的山洞:“我第一次见到眉,也和你刚来郁孤阁时一般大,她刚逃过青扈山追杀,看着亲生父亲丧命,浑身是血,眼睛里却有某种我未曾见过的坚硬。她在郁孤阁留下,我父亲是当时阁主,对她怜惜却分外严格。我问过父亲,她已如此艰难,为何不能让她轻松平安度日,父亲说迟早武林都会知道她的名字,他要教她应付得了命运。”
      温逸不由叹息,他当然明白,那对旱魃血脉绝不是泛泛的器重之词。
      “于是我想,我可以陪着她一些,后来发生了一个意外,由于我莽撞不慎干扰到她的黄泉,险些酿成大祸。父亲为此震怒,她替我拦下,而我从此因为黄泉产生的特殊连结,最先知道了她并非常人,即使我们有时分离,我还能梦到她,感知她最隐秘的弱点和痛处。我本以为无论外界如何变化,我都会保护她,也甘愿辅助她,却想不到有一天会一步错,步步错,欣赏和怜惜的地方,都变成厌烦甚至畏惧。纵使怀着所谓誓言责任来坚持,相看每一眼都是折磨,一举一动都向最伤人的意味理解,终于连信任也不存在。”
      温逸不觉皱眉,他亲历郁孤阁覆灭和天义镖局兴盛,背叛的流言,岂会不知,谢镜如此剖白,却让他越发疑惑了,不顾逾越问:“但是,最后因为什么?”见谢镜也格外疑惑地审视他,只好实话:“我不相信,您只是因为这样就会……背叛郁孤阁,也不相信……又会轻易后悔。”
      应当还有什么原由,无关感情消磨,甚至无关立场分歧,像风裳白槿这些人,都无法明白?
      谢镜看来着实震动,感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却更加密切关注着山上,许久不像有人出来,才转过目光,长舒一口气道:“她伤了心儿,激发了她的血脉。”
      温逸未及震惊,谢镜已恢复了往日的冷冽威压,低声道:“听过便罢了,不许对任何人说;而接下来的事,除了她也不许对任何人说,明白了吗。”
      温逸本也没有立刻考虑秋心,令人更在意的是谢镜的重点显然在后面,起身答是。
      谢镜点头:“你没有奇怪过,我为何会知道让你何时何地去探问碧落?”
      话题回到了初始,温逸愣了一下,确实不得要领:“我记得那时候,您让卿儿去过扬州?是白槿大人告诉的吗?”
      谢镜摇头:“那时阿槿都没见过心儿,又怎么可能知道她会去十里坡。”他取下墨翠指环示意温逸接一会儿:“记得你对我讲过落梅山庄的夜宴?就是那位神秘大人,我也见过他。”
      温逸惶惑地端详指环,想起在黑苗王宫时的秋心,听谢镜道:“这历代阁主的信物,并不只是一个象征。郁孤阁是旱魃血脉创立,曾在青扈山打击下百年不振,后来重有起色,多有那位大人的扶持。他大约是和旱魃青女一般的天神,但究竟真身为何,能力多广大,无人清楚,阁主们也只是凭借这件法器,可以与他的幻影交流。
      “我曾在父亲授意下见过他,还听说他很早对父亲预言我是郁孤阁的劫数,或许正因如此,父亲从未期待我继任,甚至希望我远离郁孤阁。可我已发愿一直支持眉,帮助她,不离开她,没有放在心上。看来预言没有落空,更可笑的是,我以为我的背叛是最终选择了道义,很快发现其实是误信小人,还连累心儿被掳走杳无音信,而直到我也戴上它,才知道阁主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痛苦挣扎,我或许从来没有太认真地理解旱魃血脉,更不要说辜负了她的感情……她并不是真的不懂让步。”
      温逸心想,比起已往不谏的爱恨,那来者可追才是属于他和秋心的劫数。不知道秋心用墨翠指环恢复神力时有没有见过那位神人?既然他知道了这一存在,需要找机会和她讨论。
      他们的对手,或许不只是青扈山,如果是更高邈难问的天意,有更远大深厚的目的,必定绕不开谢镜破例透露的“那位大人”。或许恢复神力——意义也正在于此。
      想通了这一点,他肃然将指环奉呈回去:“我们会小心。”
      谢镜接过回到最初的说明:“就是在三年前,那位大人指示我,到余杭可以见到碧落的新主人,我告诉了阿槿,仅仅听她承认阁主葬在这里。”叹息声更重了:“我知道碧落的新主人最可能是谁,但也极为抗拒相见,她十年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否会像我此生不会再见的人,我想知道又不敢知道,才先让你去……等到你把她带回来,我更确信了这点,然而我亏欠她的,仍然会亏欠更多,旱魃血脉的渴望,影响的从来不只是她们自己——”
      他忽然停住了,目不转睛望着山上。秋心出现在了山洞的方位,也没有惊讶和回避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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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四十五章 渊冰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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