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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四十四章 新桃旧符 ...

  •   卷四镜中人

      词曰:
      问渊冰,临翠岫。能悔经行时候。身似琼楼雪后,棠棣吹花又。
      笛里塞鸿风里袖,例作旧盟难守。空水夙心归迹负,休向重关叩。

      第四十四章 新桃旧符

      ……
      “旱魃血脉啊,你想摆脱宿命吗?可是你永远也回不到天上,就会永远被当成怪物,命中孤煞——”
      秋心没有尖叫,但猛然从梦中惊醒,窗外天气阴沉,带着湿湿又不甚寒凉的雪意。
      苗疆之战已经过去了三年,梦里的声音却总是不得消停,并不一定是拜月教主,有时是青扈山诸人,有时更陌生,争先恐后地咒骂着她的邪恶晦气,判定着她的命运,她不得不学会与它们相处。
      这三年来最意外的,是青扈山并没有如想象中找天义镖局报仇,也没有纠集武林再像十三年前一样围剿,仅限于零星的冲突,都被谢镜压制化解。秋心不去细想背后有何缘故,只庆幸自己还不至于不能去外面。尽管如此,这三年她离开洛阳的时间还是屈指可数,刚回去出过两三次镖,证明自己当得起重任高位,渐渐就帮谢镜打理各种事情,负责文书情报最多,还有人拿郁孤阁时代同掌此事的护法红叶相称。像现在这样年末跑出来散心,还没人陪同,实是任性的。
      她正在明州一家客栈里,梳洗吃过饭,取了包袱中一具精致的双头并枝牡丹礼盒,和抬头“威震镖局 冷澜施双玉俪鉴”的贺帖向街上去。昔年扬州城外偶遇的冷澜和施双玉,秋心后来出镖十分凑巧又遇见女方,还同路有所扶持,施双玉便引秋心为好友,如今成亲也要邀请她。
      婚礼地点正是泉州威震镖局在明州新开张的分局,门前挂了一排花红,左边是“陶朱事业”“本固枝荣”之类,右边是“百年之好”“比翼双飞”之类。秋心随着人流,进到大堂中,更见热闹,来的宾客自然有本地头面,秋心更认得的则是各地镖局镖师,有的闲坐吃茶点,有的在座位间穿梭拜会,新郎官冷澜也在其中忙碌。施双玉无疑是最美的焦点,妆容飞扬明艳,一身火红的喜服,不过丝毫没有一般式样的庄重繁复,她也没有新娘子的娇羞遮掩,正麻利地指挥伙计调整中央高台两边的兵器架子。
      秋心是私人应约,懒得去交际,挑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施双玉却眼尖觑见她,蹦蹦跳跳地过来:“谢姐姐,你真来啦,好久不见!往前坐嘛,等会儿要看我和澜哥亮镖的呀。”
      秋心禁不住笑道:“恭喜!明州夏侯家都没想着的生意,被你们抢先了。也真有你们的,婚礼和亮镖会一起,不怕砸场子的吗。”
      施双玉满脸幸福得意:“可是澜哥赶巧新掌明州分局嘛,借着亮镖我们办事,又便宜,又风光,亮镖会上请人比试本来就是捧场,这下又有哪个没眼色的好意思为难?”忽然戒备道:“等会儿请人,你们天义镖局是谁上,不会真不给面子吧?”
      秋心道:“这么防着,当初不要下帖么。我是自己来,替你留意着来了哪位局主掌柜,嘱咐就是,你还不去遮盖头呢。”
      施双玉风风火火跑了,秋心还坐在原地,倒真观望起来,据她所知,威震镖局和天义苏州分局是最相熟的……
      正想着,忽听一个男孩在身边问她:“刚才那个姐姐是新娘子吧?好漂亮!成亲的人都这样好看吗?”
      秋心看这男孩七岁上下,也作习武装扮,若非这句童稚之言,神情倒颇显练达,多半是哪家学徒。她左右无事,调侃道:“怎么,你这么小,也喜欢看好看的姐姐?”
      男孩忙辩解:“我不是!不过,我想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可以成亲啊?”
      秋心更觉他可爱,没怎么思考就笑意盈盈:“自然要两个人互相喜欢,那不只是你看一个姑娘漂亮,你要想和她过一辈子,有高兴的一起分享,不高兴的一起承担,也许她有不少缺点,时不时闹出矛盾,可你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对你也全是一样。”
      男孩豁然开朗:“你和师父说的很像,可比他清楚多啦!不过,最好的姑娘是什么样子的?我看哪怕一样是镖局里的姐姐,那位姐姐很活泼机灵的,可是我听师父讲他最好的姑娘,不像这样的——”
      秋心正好奇他师父是哪家高人,教徒弟还管情感咨询,又听一个声音叫:“小谢?没想到这里遇见你!”
      过来的是一位和蔼老者,秋心惊喜,竟是苏州分局的掌柜云和。她这些年虽与云和未再见面,当初他爱护新人小辈的态度真可谓是乌云风暴中一缕阳光,十分诚心地见礼:“见过掌柜,请您万福金安,和局主一向安好。”
      她还念苏州旧例旧情,云和先是喜道:“当不起,小谢你现在是总局的人物啦。”又略带玩笑:“局主安不安好,你居然不比我知道?他可对你说过收了南云浦为徒?小南来见过谢秋心姑娘。”
      秋心诚实地耸了耸肩,她和温逸这三年聚少离多,上次通信确有提过收了一个徒弟,实际上她自己也收徒弟了。而那男孩南云浦忽然目不转睛打量秋心,被云和提醒才讷讷行礼。秋心感慨光阴,也知冷澜的请帖果然是下给了温逸,由掌柜带着徒弟来拜会,那么温逸估计还有事忙几天才会回总局——
      等等,所以南云浦说他师父说……?!
      她不自在地猛咳两声:“原来是局主高足,恭喜云伯您也算有孙辈了。”面向南云浦时一挑眉:“逸哥可真会教徒弟,前途无量啊。”
      南云浦困惑她是说师父还是自己,最终回答:“多谢夸奖,师父是对我很好,他要我跟来见识,等会还要登台祝贺,请新郎新娘指点我招式,可是我害怕丢脸……”
      秋心满意地笑道:“他真是很上心呀,你也一定很出色,好好跟他学没错的。不用担心,大家都喜欢小孩子,新郎新娘也喜欢这种省力又特别的方式,只会感谢你们费心捧场。”
      南云浦不好意思:“我明白了,那小谢姐姐——”
      云和又忍不住提醒:“好端端的怎么总是忘了规矩,人家和局主一辈,叫秋心大人。”
      秋心摆手道:“算啦,逸哥也算教过我,难怪我一见小南亲切,叫姐姐无妨,你想问我什么。”
      “小谢姐姐,那你会和师父成亲了?”
      秋心目瞪口呆,这是哪跟哪?云和以为她在意名分未定不应乱传,忙劝道:“你可别错怪局主,他能说那么没分寸的话?都是下面那起人经常讲局主在外面历险,又知道你,喜欢没事闲话,小南大概听多了……”
      谁知南云浦不甘被说道听途说不务正业:“不是这样,是师父说过你是最好的姑娘呀!”
      秋心深觉各种意义上没有比这更坑人加自坑的了,也没兴趣想温逸是什么情况下和徒弟谈这种心。这时堂内鼓乐齐奏,欢声震动,冷澜挽着遮盖头的施双玉登台了,那盖头也与众不同,是半透的红纱,想是之后就要戴着展示一番武艺,再请同行过招,又新奇又好看。
      冷澜谢过宾客,施双玉说大家尽管好吃好喝,先你拆我挡比了一回刀剑,博得喝彩连连。同行开始助兴更是精彩迭出,天义镖局等到最后,云和带了南云浦见礼便留在台侧,施双玉果然惊喜,亲切地鼓励两句,喂了一组套路,南云浦刀法虽嫩,难得一丝不苟,应对流畅,又引出宾客起哄早生贵子,施双玉终于见出扭捏。秋心目迎一老一小归座,云和推了推秋心:“小谢感想如何?”
      冷澜当众揭开施双玉盖头,交换信物,起誓白头偕老,饮合卺酒,宾客们也觥筹交错,笑闹喧哗。秋心大声道:“小南当真不可限量。”
      云和呵呵摇了摇酒杯,越发慈爱道:“不是问这个!小谢你今年该有二十几了,看着人家成亲,没有点想法?”见秋心蹙眉,再接再励:“比如我是真希望,这热闹场面是我们苏州办的,在台上的是你和小温。说来我也算是小温长辈,可以就去和总局主提亲嘛——”
      秋心恍惚地想,瞧您连称呼都换了,这算催婚吗?若在已经有些模糊的原先那个时代,可是十分遥远的事。她不知是否酒力让脸上微烧,含糊了两句,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秋心又盘桓几日,才骑白义飞回洛阳。回到总局时正下雪,她先去各处查问事务,坐到待书斋整理年末送来的文书和拜帖,不时还要交代来往的下属同僚,刚清静不久,温卿笑着进来:“秋心姐好辛苦啊!”
      秋心也感安慰:“好久不见,路上辛苦,等会儿可要去我屋里喝茶?”
      温卿递上她的简札,摆手道:“不用,我昨天就到了,去你屋里只看见小秋,听她说几日没见你,这是出远门了?”
      秋心说了去参加威震镖局的婚礼,一面翻看,一看简札字迹便道:“又是余掌柜帮你写的么。”
      温卿毫不脸红:“又不是让他帮我想话,只是他写得比我又快又好嘛。”
      这几年温卿不像以前那么频繁往总局跑了,秋心觉得比起业务原因,更关键的怕是她一刻不舍得离开余苍水。另一个变化是她的容貌,温卿今年也二十一了,自然是出落得更俏丽飒爽,以前浅褐色的眼睛渐渐变成了墨玉似的深绿色,颇具异族风情,原先发黄的头发倒是转了褐色。
      秋心有时候会想温卿的血脉是否也有什么特殊,不过兄妹俩都没提过,应无大碍。她看完了温卿一年的行事汇报,温卿问她:“哥哥还没到么?”
      秋心摇头,温卿对她无所谓的态度似很无奈,甚至莫名失望,忽然挨到她耳边轻声逼问:“秋心姐,你和哥哥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秋心被云和催过一遭,又来一遭,何况温卿语气更冲,不免有些冷淡:“你急什么,我怎么知道。”
      温卿倒真怕惹着她,赶紧变换策略,实话央求道:“好秋心姐,我可不敢催你。我就是想着,你们反正一直很好,为什么不像威震镖局把事办了呢?你也知道,我不能越过哥哥去的,你们早点,我不是也早点嘛……”
      秋心忍俊不禁:“原来是你着急嫁人了!余掌柜这些年待你如何我不清楚,不过劝你真想好了就安心些,是你的总是你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秋心打发走温卿,踏着满地白花回到自己屋子。一个和南云浦年纪相仿的女孩正专注地蜷在桌旁看书,就是她的徒弟秋止盈了,闻声急忙跳下椅子,撞进她怀里:“师父!”
      秋心顺势一搂,笑道:“盈儿想我了吗。”
      秋止盈家中不幸,是一年多前被卖给镖局的,跟了秋心打下手。或许因秋心对自身血脉——当然还可以说有别人的——认识清醒,对上别家小孩子反倒无保留地亲切,教得严格尽心,百般关照,索性受了礼。秋止盈也是聪明又跳脱的年纪,竟真让人感受到承欢膝下的快乐。
      不过眼下,秋止盈并不急于粘着秋心述说这几日的见闻心得,直把秋心往里屋引催促她换衣服,余光还忍不住往桌上一摊书瞄,急着去收拾似的。秋心想了一下就猜到了,稍稍叹息,趁老师不注意看课外书,果然无论哪个时代都是学生难以抵挡的诱惑啊。
      她也不发作,慢悠悠走到桌前:“我等会儿还要去鉴阁见各位局主掌柜议事呢,如何换衣服。盈儿,你功课都按时做了吗?”
      秋止盈下意识去挡桌上扣着的一册书:“嗯,做了……”
      秋心瞥见那是本正经的《百兵要旨》,倒几分纳罕:“学会看兵器谱了嘛,很好。不如讲讲这些天看了哪些兵器套路,有什么心得。”
      秋止盈张了张嘴没出声,秋心欺近身子:“罢了,想是你看过也忘得快,那这些日谁陪你练的功夫,出去使两招我看看?”
      秋止盈攥着书往后缩去:“没别人,就卿局主昨天……”秋心顿时猜到她这几天怕是什么正事也没干,脸色一冷,秋止盈被她吓得直接招供:“师父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偷懒,今天全补上!”
      秋心冷笑:“只是松懈练功多看两本书算什么偷懒,我倒要见识下是不是有这么好看。”
      她不管秋止盈寒冬腊月头上冒汗,将书抓了过来。果然《百兵要旨》只是个皮子,里面版心写着“炽焰妖猫传”,分明是坊间流行的志怪话本。
      秋心索性彻查了桌上的书,可真是大开眼界:封皮一个个都是再正经不过的武学方技等书,其实《诸药要性》内页是《九尾狐异闻录》,《阴阳遁甲》是《樱月奇缘》,《十洲记》是东瀛传来的《平安草子》,最可气的是一本看起来最规矩的《武林》,里面的《君到姑苏见》名字也算文雅,插图却赫然显示是某种不可言说的炽热兄弟情……
      秋心卷起《君到姑苏见》重重一拍案:“行啊,你长本事了,从哪得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书?”
      秋止盈头快要低到地上了,小声道:“是我跟卿局主说过喜欢,她昨天就送给我……”
      秋心气得暗翻白眼:“她送你就看?她是什么功力,你是什么功力,聪明劲没用来好好练功,就敢学会偷奸耍滑,阳奉阴违?你是嫌我太好性,还是不想安稳过日子?”脑海中闪过南云浦在婚礼上的周全行止,越想越郁闷:“一样大的徒弟,你看看温局主家的小南——”
      “小南怎么了,值得红叶大人惦记?”
      伴随熟悉的声音卷进一阵雪花,秋心终于看到温逸,一身黑裘风尘仆仆地站在面前。她心头一暖,每年末他回总局,都觉得他仿佛又高大沉稳了,快步过去替他掸掉外套的雪,谁想秋止盈看见稀客也高兴道:“师父别生我气啦,你看师娘来了!”
      温逸颜色一变,打量秋心,显然想追究她是怎么教的徒弟,秋心头疼这丫头不知看了哪个话本浑说,决定先发制人:“逸哥来得正好,要你评评理呢,你看看卿儿给盈儿的是什么东西,正经书皮里包着的都是些话本,阳奉阴违,暗渡陈仓,我都没见过。难不成你俩当年也这么糊弄过我爹?”
      她身世的事,还是只有温逸温卿知道,所以没外人时就这么称呼。温逸诚实道:“我们那时没有现在这么丰富的书。”
      秋心被他说得险些气消:“那要是有人给你找来,你也会看了?”
      温逸一笑,转向秋止盈时严肃了许多:“知道你师父为什么不准你松懈?”
      秋止盈只去年过节见过温逸一面,只觉他待师父最好,这是第一次看他这般畏人难近,忐忑重复道:“我知道错了……不该让她失望……”
      温逸摇头,加重语气:“你认了她做师父,她必想要教你护你,让你依靠。你是从小受过苦的,当知道现在所有一切,都未必长久。现在她能盯着你用功,转眼有一天就会不在你身边,且不论欺骗不端,你学艺不精,不能自保,丢的是谁的性命?”
      秋心想说的他都说了,见秋止盈似懂非懂,陷入思考,挥手赶她去里屋。温逸这才有机会说久别重逢的话:“你这年还是一直做梦?”
      秋心叹道:“还是那个样子,比以前习惯了就没事。”
      “你什么时候见过小南了?”
      秋心说了一遍明州所历,当然略去了成亲话题,只是称赞南云浦,忽然有些好笑:“还是局主有一套,三言两语就把盈儿威慑住了,不愧是当年吓得我睡不着的人。”
      温逸道:“那不一定,我在外面听着,觉得你是青出于蓝。我又何时吓着你了?”
      秋心夸张道:“没少吓着!你原来不知道我怎么过的?那时候啊,我真是白天精疲力竭,总是惴惴不安,夜里哪能睡好,在白河村有一回我梦见你把弥哀扔我怀里,说练成这样自裁算了,我吓醒才发现是——”
      她突兀地顿住,笑容骤消,温逸也很快明白。
      在白河村她和扈惜泠睡一起,还能与谁有关?这三年来他从未觉得秋心有何陌生的变化,但扈惜泠的名字于她却成了最大的变化。
      他稍稍安抚:“大过年的少犯点忌讳?”
      秋心靠了他一会儿,恢复笑容:“不在这说话了。你也要去鉴阁议事吧,一起过去?”

      天义镖局各地的局主掌柜并没有必在年末回洛阳的规矩,不过这时南北东西走动总是各外频繁,往往能凑到一起,正好议事。温逸秋心一起走进鉴阁时人已近来齐,还有和他俩相熟的热情招呼,温逸自坐了,秋心则去谢镜身旁陪侍。
      今年与以往不同,谢镜开口说的第一件事是武林要事:“出了正月是折剑山庄的品剑大会,在座有能拔头筹夺取名剑的,可当重任出席。”
      此时折剑山庄的品剑大会还没有十几年后的盛大规模,两年才办一次,也是展示欧阳世家所铸兵器为主,只有绝佳的兵器才需要轮番竞逐争夺。这种场合对镖局来说只消联络交谊,物色生意,示人实力即可,谢镜最初去过一次,后来只派方便得力的掌柜或局主出席。但此刻他明明白白说是要拔头筹夺取名剑的重任,众人便屏息凝思,不敢怠慢。
      有位局主问:“不知您要得的是哪一样名剑?”
      谢镜道:“据传折剑山庄得到了秋水山庄曾断折失落的棠棣,将其修复。”
      在座的都是久历武林之人,深知当年秋水山庄与青扈山是姻亲,对抗郁孤阁出力颇多,也算死敌。虽然不知一柄断剑何以流入折剑山庄,又如何修复,无疑值得惊叹重视。
      秋心和温逸对视了一眼,知道都想到了一个人:徐子衿。
      出于某种默契和坚守,他们都未向谢镜提过徐子衿是秋水山庄的后人。人人以为秋水山庄早已灭门,更不会想到,与棠棣同为一对雌雄双剑的茱萸,就在徐子衿手中。不知这一消息,若是青扈山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沉默思索中,温逸对面清脆爽利的声音响起,是温卿:“西边关外属下熟悉也方便的,愿意出战。但不知那棠棣是何时到折剑山庄,他们是否知道那是棠棣,当真费心修复还肯供人挑选?”
      她勇敢好胜又句句问的关键,谢镜很满意:“这些尚不确切,我推测折剑山庄没有想过与秋水山庄的关系,只是发现棠棣特异,正好显其铸剑功夫,正要人一探究竟。无论如何,不拘什么法子,必须把它带回。”
      温卿便扬眉一笑,离座行礼:“属下遵命。”
      这件事告一段落,余下的也很快商议完。局主掌柜们散去后只剩了温逸,秋心正要去他身边坐下,谢镜脸色一沉,将若干书牍朝她一丢:“谁让你坐?年关放着正经事,一个人跑出去许多天,不是今天回来连这等要事都错过?”
      秋心知道他能这时问起,就没多严重后果,敷衍道:“是,我以后小心请人陪着就是了……”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追问棠棣的情报,只辩解道:“其实有白义在来去很快,有危险走也容易。”
      谢镜果然只是冷笑:“说得轻巧,看谁乐意陪你耗。——去给你局主倒茶。”
      秋心忍住腹诽到底谁是亲生的,怪道物以稀为贵,天天晨昏定省比不上温逸一年回来一趟,但从善如流地捧着杯子敬到温逸跟前,温逸忙接过答谢,对谢镜讲一年来诸事见闻。
      几盏茶过,谢镜起身道:“有些日子没见你功夫,我们过两招?”温逸答声是,他又对秋心道:“你就不用跟来了,做你的活。”
      秋心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处理积压的任务,累了就走到廊下看雪景。说来,雪花也是梦中经常会出现的困扰她的事物,打她记事起洛阳年年下雪,可梦里出现的只是苗疆那场平生最盛大的雪,有时她困在风雪高崖上迷失方向,有时被冻在冰中奄奄一息,再也不想看到。
      一直到雪渐渐停了,天边现出些微黄昏的辉光,练功的两人才出来。谢镜派人叫温卿和秋止盈过来一起吃饭,秋心还惦记着徒弟的过错,只说带些给她回去吃,一天便这么过去。
      饭后,温逸送秋心回她自己屋子,走到亮着昏黄灯光的院中,他见四下无人,忽然道:“我还没有问过,你和总局主……一直还融洽吗?”
      秋心觉他问得奇怪:“怎样你都看到了,总不比最早差吧。怎么了?”
      温逸松了口气,又像反复酝酿了一阵,难得赧然:“我这次回来前云伯提醒过我,虽然可能用不到他,只要你答应就好,但我也不想礼数少了,你们融洽我就放心了,我可以对令尊提,你也不会介意……当然,我也还没有先问你觉得什么时间合适……”
      他越说越急促,秋心觉得很难抓住重点,有些云里雾里:“你想说什么——”
      “我应该找个时间提亲。”
      秋心脑子轰了一声,在一地积雪里脸上不合时宜地发烫,但大概是长久以来平淡惯了,很快就没有多少惊天动地的心绪起伏。她更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些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来说婚事,重要事情说三遍?这再期待欣慰也……
      她一时想不到怎么回答,但看温逸忐忑地等待,不觉脱口:“真是好哥哥啊,卿儿也说过一样的话。”
      于是她有幸瞧见温逸好端端站着差点滑一跤。他想过她会羞涩地答应,或半真半假地推拒,当然也可能抱怨他才想起说,这个反应可是始料未及猝不及防:“这跟卿儿什么关系?她和你说什么了?”
      秋心只好故作轻松:“人家嫌咱俩拖着,让她也没法和余掌柜成事,我看你这镖是失定喽!”
      其实秋心知道温逸这些年也渐渐接受了余苍水,就像她也不再纠结一些曾经在意的事。但是,她总觉得如果直接答应,终究差了什么,未能真正释然和圆满……
      她也很快想到了应该做什么,惊讶于这个念头早就不止一次有过,在江南时更是近在咫尺,轻而易举,但一个人终究没有那么大勇气,也觉得没有万全的准备。如今不一样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机会更加恰当?她手敛在袖底转着冰晶戒指,慢慢道:“爹什么态度,我其实不在乎,但是,如果你是认真的,过几天是烧纸的日子,我想请你陪我去趟余杭——十里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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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四十四章 新桃旧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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