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晚枫酱

2、第一章 重生

　　华国，抚润一年。
　　都城在新年这几日下了大雪正在化，天气寒冷。清早乾瑾裹了披风，从自己的昭阳宫向华帝所在的宣华殿走去。
　　这是她醒来的第三天。这一年她十六岁，刚刚及笄。
　　这一年，她的父皇光启帝因病驾崩，皇后体弱当日跟随先皇而去，弟妹尚小。三个月前，她执掌了帝王的大印，在丞相和太傅的指导下将一切国丧事宜处理妥当。
　　然而她只是个女子，还是个年幼的女子。这个时代长幼尊卑性别分明，臣民们虽不敢大加议论，却也挡不住史官的刀笔，在青史上一字一句地刻画下关于她的言论，丞相告诉她，除非她有足够的能力和野心，否则这个皇位，她坐不得。
　　因此她做了一个让她前世后悔终生的决定：禅位摄政王。
　　华国建立不过十数载，前朝有弟承兄业的先例，而从未有过公主继承王位的例子，她的做法，赢得了举国上下的一致赞誉。
　　也不是只有她知道，先皇的嫡长子虽年幼，却是唯一血脉，她今日交出玉玺，想要收回，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她的宫殿距离宣华殿并不远，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她便来到了殿前。入殿之前乾瑾遥遥看了看天空，是一碧如洗的蔚蓝，连一丝云都不见，太阳正懒洋洋地从东方探出脑袋，慢吞吞地向上爬着。一切似乎都与前世无异，但只有她明白，一切从她醒来开始，就已经不同了。
　　“长公主驾到！”
　　内监高声向内通传。
　　“你们不必跟随了。”她转身对侍女说。侍女应声退下。
　　数丈之外的御座上，终于不再是三月来的空缺，而是她父皇的义弟，她的皇叔。
　　“容华参见陛下。”她走到殿中，屈膝下拜。
　　“长公主何须多礼，请起吧。”华帝笑道。
　　“谢陛下。”
　　“今日你来得倒早。”华帝说。
　　“今日新年，又正值陛下即位大典，容华岂敢来迟。”她盯着地板，恭敬而疏远地说着。
　　“也是。”华帝道，“前几日你说亲自为寡人拟请宾客，现下可是一切妥当？”
　　“自然，侄女不敢疏忽。”她从袖笼中取出早已拟好的宾客名单，“三日前回禀，请帖俱已寄到。”
　　华帝身边的内监立刻小跑着将名单递上去，华帝打开来，细细看过：“容华费心了。”他将名单放置到面前的案几上道：“朕记得容华去年及笄，依着传统，是到了嫁娶的年纪，不知可有合适的人选？”
　　乾瑾抬头看去。
　　原来此时他便想赶她走了吗？亏她当初还以为是长辈的疼爱，险些由着他将自己嫁出去。若不是后来遇上那人……她心中一滞，从心底没有预料地泛起了酸痛。
　　那个人他……现在应该到了都城吧，他……好吗？
　　“瑾儿？”华帝蹙眉。
　　她缓过神，长长吐了一口气，提起衣摆盈盈下拜，微笑道：“容华有一不情之请，还请陛下应允。”
　　“你且起来说话。”华帝示意内监将她扶起来，而乾瑾迟迟不应，华帝见状只得无奈道，“好，你说吧。”
　　“恳请陛下，在容华找到夫婿之前，不将容华赐婚给任何人，亦不在容华尚未答应时便允婚他人。”乾瑾说着，声音有些颤抖，“请陛下应允！”
　　她低头跪着，看不见华帝的表情，只听得空旷的大殿里传来一声叹息：“那便依你吧。”
　　“多谢陛下！”她以头触地，行了大礼。
　　这是她迈出的第一步，从这一步开始，此生，都不再有人能够主宰她的命运。

　　宽广的宣华殿里，不多时便有不少后宫妃子前来朝见，莺莺燕燕叽叽喳喳。
　　华帝原在王府时，便纳入了不少妾室，与他相比，先帝只有一位皇后，一位皇妃和一位殉葬的贵嫔，实在是勤俭至极。不过先帝也对他的这个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笑称他风流不改当年。
　　如今一室女子让宣华殿史无前例地嘈杂起来，居然让冷冰冰的宫廷有了些许人情味。
　　从前皇后也曾说过选进妃嫔之事，却被先帝以国事尚杂乱没有时间为由一次又一次地推迟，不想十多年过去，国内外刚刚平息不久，选妃刚刚提上日程，先皇却因国事操劳殡天，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而乾瑾觉得，父皇戎马一生，虽然只得三位妻妾，却也免了前朝多少女子葬身陵墓的惨事，算是积德之事。
　　再说，皇后与皇妃共为父皇生了三个孩子，总算是还有继承皇位的后嗣。
　　想到这里，一个男声清清朗朗的从大殿门口传来：“儿臣参见父皇。”
　　“璋儿请起。”华帝的声音听来十分愉悦：“怎地此时才来？倒比你容华妹妹来迟了不久呢。”
　　乾瑾听得这个声音，迅速抬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