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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拜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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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的时候,漓水下游的王永传来了好消息,治水已经初见成效了。自她上次与华帝交谈之后,华帝便派了一个以严酷著称的酷吏前去监理,不多久便有那酷吏以雷霆手段当即斩除了几个皇亲国戚的消息在朝堂上哗然传开。
月芙从华帝身边的小内监处得到这个消息,乾瑾这才松了一口气。帝王之术果真残忍至极,那酷吏回来,多半也无法躲过身死的命运了。
“月芙,”乾瑾吩咐道,“准备准备,我们三天后就出发吧。”
月芙一愣:“公主不再多留几日了吗?”
“不留了。”乾瑾看着窗外绽放的桃花,淡淡地说,“不能留了。”
月芙没有听懂,只是依着她的话,下去准备了。
乾瑾望着桃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的时候乾瑾拉了收拾东西收拾的眼睛都花了的月芙和被派遣到乾琬身边的小顺子到了御花园。
相比较宫殿,御花园明显要更生机勃勃些。
不少妃嫔趁着时光大好出来赏花。
乾瑾叫一个小侍女在前面走,听着她的行礼声自己小心地绕开。
惹华帝而被赶出宫的、处理政事比男子还凌厉果断的长公主,估计大多数女子都不愿看见。
月芙在一旁低声地对小顺子抱怨,乾瑾也不说话,只一边走一边含笑听着。
这个宫城,是她居住生长了十年的地方,少年时的她留恋与父母在宫外的逍遥,如今的她只能留恋这个前朝留下来的、充斥着冰冷的宫城。
这个冰冷宫廷,夺走了她的父母的生命,却有着她的整个少年时代。
槐树,秋千,聚贤阁,上书房,昭阳宫,永安宫,芳露轩,重华殿,宣华殿……处处是她成长的印记。
此间一去,不知归期。
乾瑾抚着古槐的枝干想道。
她遥遥望向宣华殿的方向,分明是在微笑,而月芙却见她的目光中满是惆怅。
又一日过去,她穿了华服,到皇后与芸妃的殿中与她们聊了几句,一一拜别。
再一日过去,她收到了方明远传来的信,便回信让他十日后出城,到宁城再聚。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向华帝请辞三日后,乾瑾在第四日的清晨踏着朝露走进了宣华殿。
华帝尚未到,他身边的内监特意通传,叫她坐在那里等候片刻。
乾瑾淡然而坐,有侍女奉茶,她也只是任其搁置在一旁,并不取饮。
她在这个宫殿中待过三月,日日揪心夜夜难寐,国事家事纠缠至一处,与父皇打过天下的几个郡王大将上密折要她查处毒害父皇的人,她却只能压下心痛擦干眼泪处理朝中百官的上谏。每一封谏言都在批驳她作为女子干政的胆大妄为,每一封都说靖国王适宜继承大统。三月之后,她终究还是抵不过朝中风言风语,将江山拱手让人。
她以为皇位让出后她可安心度日,却不想这样险恶的地方仍旧是不能饶她。
宣华殿中保持着先皇在时的干净肃穆,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只是坐在御座上的人,换了又换。
半柱香之后,华帝终于现身。
“等了很久吧。”华帝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行礼,说道,“寡人这几日批阅奏折,有些乏累。”
“陛下保重身体才是。”乾瑾道,“华国需要一个安定的君主了。”
华帝甚是欣慰地笑了笑,端过内监奉上的茶盏,饮罢道:“今日是你离宫的日子,朕不知该给你些什么,听闻你让下人一切从简,就只让下面备了些好马,算是朕的一点心意。”
乾瑾躬身,行礼谢恩。
“你这一去,不知要多少日子,一路是否凶险。”华帝说:“时常报个平安,也好让寡人宽心。”
“容华知晓。”乾瑾道,“容华一直想去看看南国海,看罢之后,想来不多时日,容华会绕道到陵州城去见郕王哥哥吧。”
“那甚好,你与郕王在一起,朕便放心了。”华帝道。
不多时,内监通传,快到了早朝的时候,容华长公主的车驾已经在宫门外等候。
乾瑾看着御座上的华帝,缓缓下跪,向他行了大礼:“容华今日拜别,不知何时能归,愿皇叔身体康健,我华国万世昌荣。”
等了半天不见华帝说话,乾瑾抬头,看见御座上的人以手托腮,似是在思考什么,她于是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华帝才叹了一声,道:“瑾儿,平身吧。”
依礼,她该等华帝走后才走,而华帝向提醒他的太监摆手,对乾瑾说道:“朕看着你走。”
乾瑾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向那人微微俯身,转身向宣华殿外走去。
走到殿外的晨辉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华帝仍孤坐在御座上,遥遥看去,偌大的宫殿中只有他着黑色镶龙的皇袍的身影。
乾瑾突然明白了父皇在世时的叹息,她追问他又不回答。
原来是这样的。
高处不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