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日（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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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着我靠近那幢灰黑色的建筑物,上面每层长长的走廊上随风飘舞的床单衣物代表着这里有人居住的痕迹,滴滴答答的水迹已经挂在墙面上,污去了水泥粉刷过的原貌,显出一副疲态。走近才知道这里还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门的油漆红艳艳的像是刚刚刷好的样子，与吱嘎作响的铁门相应成趣，而自然将这幢楼和旁边的棚户区隔离开来，有种闹中取静的味道。妞妞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铁门的栏杆上，这是为了车子不能进院的设计，进出都需要高抬腿，否则就会与地面做最亲密的接触。细声细气的说：“这是我出生的院子，也是爸爸妈妈相识的地方，我的奶奶住在里面，外婆住在外面。这也是后来外婆给我讲的，还常常说，弄堂里的人认为妈妈嫁了院里的人，发达了，洋气的很。”说的时候抽了抽鼻子，回头往院里瞧去。让我想起了《围城》中的话，“城里的人想冲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事业也罢，婚姻也罢，人生的目的大都如此”。但究竟是怎个模样，大家谁也说不清楚，只是个念想罢了。轻轻的笑笑，说：“那接下来，我们该去参观你的出生地了？看看有什么发现没有。”妞妞赞同的点点头，熟门熟路的跳进了门去，像一只轻盈的小白兔。我小心的迈进去，眼前被绿色覆盖，一个大大的葡萄藤架被放置在院门口，大片大片的叶子垂了下来，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像是一座拱形的绿色大门。妞妞跑到院当中，这个院子被住户分成了若干块，都没有闲置下来，有花花草草，有蔬菜飘香，倒像是一片农村。她指着上面三层的一个绿色的漆木门说，“灵姐姐，那就是我家，那就是我家。”看来她还是对这个家有着不错的回忆，小孩子往往搬家后就记不住原来家的模样，除非这里有什么她必须记住的事情，那么又是什么呢？我蹙了蹙眉，笑着点点头，跟着她向楼上飘去。
也许觉得灵应该可以直接穿到三楼，但是妞妞却很是享受爬楼梯的过程，像是小孩子的游戏，跑跑跳跳。也许这后面如果跟的是她的父母，应该会阻止她这种行为吧，但是对于一个灵来讲，摔倒又能怎样呢？想来是关心的太多了，摇了摇头。突然一盆带着菜叶的水兜头而下，穿过了我的身体，无一幸免的落在了楼梯上，还有一阵笑骂声，“大爽，你个懒丫头，赶紧起来，太阳晒腚了！”一抬头，楼梯口住的人家开着门，一个四十出头样子的中年女人拿着一个盆子，看起来就是那菜叶水的来源。头冲着屋里叫着，一走廊的人都可以听得清楚。见里面没有动静，便冲了进去，忘记了走廊里哗哗作响的水管子，和那放在水槽旁待宰的青菜。只听门里“嗷”的一声，一个睡得迷糊的女孩冲了出来，边跑边骂：“妈，你就不能轻点，这是人耳朵，不是猪耳朵，揪长了也不能吃！”门里的妇女一盆子扣了过来，正好打在洗脸女孩的屁股上，又传出了“嗷”的一声，妇女掐着腰，道：“你嫂子今天生孩子，还不赶紧收拾下去医院，就知道睡，也不知道你像了谁？”女孩顶着一头乱发，沾满了水的手揉了揉发痛的屁股，不满的嘟囔着：“嫂子，嫂子，平时也不见你对人家多好，这要生了你又着急了，还不是为了大胖孙子。”妇女愣了愣，叉着腰骂道：“说谁都行，就是不能说我孙子，孙子呦。”一拍脑袋，大叫起来：“哎呀，都怪你，我的汤，都忘了。”说着跑一样的向屋里冲去，留下在外面洗脸的女孩。妞妞站在那门口，怪声怪气的说：“这就是我的奶奶和小姑，我们都住在这里。”想来也是，这样一个盼孙子的女人，要是看到是孙女该有多失望。
这是一间三室的小房子，第三个屋子明显是自行分出来的，用一个帘子分来。筒子楼一般都是公共的厨房和厕所，所以房间就单纯是睡觉的地方，也有的人会在屋里搭一个小炉子，在不想让别人看到的时候，开开小灶，也能解解馋。一股猪脚的香味飘满了三间屋子，里面是一个单独的房间，妞妞指着一张铁管焊的小床说，那就是我睡得地方。那间小房间不大，有着一张双人的床铺，上面有张照片，两个人幸福的依偎着，看起来应该是她父母的结婚照了，照片上女子的长长的辫子，让我想到了那个月夜的小竹台。而房间的角落里有张新焊的小床，看起来应该是为新出生的宝宝设的，本应该注满了家人关心的事物，显得有些凄凉。一回头，便来到了医院的病房里，男子焦急的等待着妻子的消息，这时候他妈妈应该还在家煲汤。他来回踱着步，突然一个中年妇女冲了进来，拉着他的领子大声说道：“我的女儿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出来，那个肚子里的是什么妖精？”脖子被拉扯着，很难正常的呼吸，脸也被憋的通红。一个男人拉住了那只拉着男子脖子的手，道：“阿芳，你要冷静，女儿生孩子，你拉着姑爷像什么话？”女人被带到了一旁，还不忘挣脱丈夫的手，大叫着：“岱刚，你真是个熊包，这么久没有出来，你能干出那事，你就别在这装孙子。”老男人试图拉住她，可是几次都没有成功，便不满的骂道：“你个疯婆娘，你丢不丢人？”女人怒瞪抓着她的老公，骂道：“你说我丢人，那躺在里面的不是你的女儿，哦对我忘了，那还真的不是你的女儿。”说着便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引来了一群患者的围观，任谁也拉不住。看到这我糊涂了，望向妞妞，表情复杂。妞妞笑了笑，“灵姐姐，这就是我的外婆，我妈妈是她带着嫁给我现在的外公的，可是这个男人也就是我的外公没两年就死了。外婆经常对着遗像骂他，说这么快就去找大老婆了，没良心的。”她像是在说一个笑话，哈哈的笑了起来，听起来有些心酸。“那么，你爸爸做了什么让你外婆难过的事？”我试探的问着，她抬起头，望向那张空空的病床。“我爸爸妈妈在没结婚之前就有了我，妈妈是挺着肚子嫁过来的，娘家不喜，婆家也不会欢喜。这就是为什么我外婆才赶来，我奶奶估计要等孙子落地才会来。”说得有些有气无力，无奈的抖了抖肩膀。我只能安慰的给她一个微笑，抚了抚她那毛茸茸的头发。
妞妞坐到了窗边，眼睛望着窗外，我的眼前的画面开始跳动，变得像快放的电影胶片。她继续说：“我出生后，妈妈得了产后抑郁症，很严重，她认为我不是她的孩子，是噩梦。”她的眼泪流了下来，用衣服胡乱的擦着。我的眼前看到了一个母亲对着铁床了的婴儿伸出了手，卡住了婴儿的脖子，试着慢慢收紧，嘴里说着：“你是我的噩梦，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她的眼神没有一点慈爱，有的是凌厉，嘴角露出不自然的笑，像是在杀死一个恶魔。外面的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女人被一把推开，刚刚那个骂女儿的妇女冲了进来，抱起孩子，道：“阿芳，你这是干什么？那是你的孩子啊！”她随后转头向门口叫道：“刚子，赶紧给你媳妇拿药，我带妞妞去我屋里睡。”说着便瞪了女人一眼，出了屋子。女人被推倒在一旁的床上，嘴角歪歪的笑着，痴痴的念：“妞妞，妞妞……”我和妞妞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它颠覆了我们对她奶奶和妈妈的印象。我看到妞妞瞪大了眸子，里面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芒。还没等我们回过神来，女人抓起手边的枕头向着窗子砸去，由于巨大的冲力，玻璃哗啦啦的掉了下来。屋外的脚步越来越近，几乎用奔的往屋子走，可是门被锁住了。白色的木门上球形的锁头嘎嘎的响着，知道外面的人有多么急切，一个男生大叫：“阿芳，开门啊，你锁门干什么？妈赶紧去拿钥匙啊！”女人叫着“乱了乱了”扑通扑通的乱奔着，随后便听到了抽屉，柜子哗啦的响声。屋里的女人似乎没有注意到门口的混乱，向窗子爬去，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身子爬出大半，看到旁边窗子上小姑探出头试图拉住她，她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吓到了那个探出来的姑娘，突然叫着：“儿子，我来了！”便掉了下去，碎裂的玻璃上有着睡衣的碎布，在风中抖动。我看到妞妞跳了下去，想去拉住那个叫阿芳的女人，她忘记了她是一只灵，而女人从她的身体上穿了过去，跌在了地上，一簇诡异的血迹从女人笑着的嘴角流出来，阴湿了土灰的地面。听到声音邻居们纷纷探出头来，唏嘘惋惜的声音不绝于耳。
当我再看到妞妞，她的脸上又有了新的泪痕，眼里又多了一道新的影子，那个飘落的灵魂。我突然有些读不懂了，那那个在竹台上抱着她的女人是谁，她们长得如此相似，还是……我不敢向下想。风吹过葡萄藤，吹出阵阵阴凉。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一日（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