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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茶楼话别 ...


  •   从陆府出来已是日暮时分,天空暗沉沉的笼着乌云,看着宁宰宇和陆凡这样的温馨幸福,李言之一直擎着嘴角,笑着笑着,嘴角发酸,直直酸到心底,念及自己,已过而立之年却迟迟未成家,周旋于各类相亲和逼婚中,心中早有命定之人,然而真正等的人何时才能心意相通?李言之目光有些空洞,看着远处繁华的街道,脑海里将该拜访的人一一过了一遍,该告别的都已告别,终是到了那个最不想告别的人。本来愉悦的心情,此刻似也被乌云染了灰色,李言之长长叹了口气,往沈府走去,应该回府了吧。

      路过平时喜欢去的茶楼,奔忙的店小二还不忘伸长脖子吆喝一声:”哟,李大人,可是寻沈大人,沈大人早来了,在雅间。”连茶楼小二都知道的李大人和沈大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入的崇文院,一起考的科举,一起做的官,游玩在一起,吃饭在一起,喝花酒在一起,连喝茶都惯了在一起,李言之心里一高兴,撩开袍子迈开长腿就往平日里两人喜欢的包厢里走。

      “沈复。”李言之大大咧咧,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又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眉眼弯弯的看着沈复,沈复微侧着身子看着窗外繁华的都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回以挑剔而不屑的眼神。

      “嘿嘿……”李言之走到桌前,坐到沈复对面,顺手夹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这个重复了上千次的动作,有些痞气,但不失优雅。

      “沈复,怎么不说话。”李言之目光炯炯的看着沈复。沈复转过了头,却依然不看李言之,正盯着桌上磨得乌黑的茶壶出神。

      “到底怎么了?”李言之按捺不住心中的纳闷,伸手就拉住那只握着茶杯的骨节分明的手,有些凉,沈复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看了李言之一眼,眼神正如天边灰色的云朵,随之挣开了那只毛毛躁躁伸过来的手,动作幅度之大,澄澈的茶水溢出杯子,在漆黑的桌面上溅开来。

      “我明日一早启程。”李言之讪讪的缩回手,也不恼。

      “哎,沈复,真要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你……”深情的目光,似要将眼前人整个看进心里。

      “李大人莫要说笑了。”沈复终于开口,语气里面满是不耐。

      “沈复,生我气了?”平时沈复叫李言之,从来都是连名带姓,李言之和沈复相识三十年,就听他叫了三十年,突然的一声李大人,叫得李言之心里一凉,好像从此就要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生气?哼!下官岂敢。”沈复现为秘书少监,官从四品,较李言之官正四品要低一级。

      “沈复,你知道这是我从小的愿望,你,非要这样吗?”李言之眼里的情绪一点点复杂起来,似蒙了一层薄雾,静坐了片刻,薄雾散去,身形一颓,像极了受了伤的小动物。李言之的母亲早年漂泊江湖,侠肝义胆,练就一身的功夫,从山贼手中救下被打劫的李尚书李大人,后来两人情投意合喜结良缘,但是深感习武之苦,自此便只准李言之学文,只要李言之舞枪弄棒,定是就地取材,夺过李言之手中的武器就要给李言之一番痛揍。

      “下官能怎样?李大人今非昔比,是要建功立业名垂千古的一方要员了,下官祝贺还来不及呢,恭喜李大人,贺喜李大人!”沈复说着,起身往外走,李言之看他下楼,消失在街角,头也不回,自始至终,背影坚毅决绝。

      他刚刚摸过的杯子还在,李言之举起沈复方才喝茶的杯子细细摩挲,温柔而深情,难得的没有了痞气,茶水洒了大半,还有少许,轻轻啜了一口,是凉的,是苦的,李言之闭上疲惫的双眼,还记得十六岁那年夏天在陆凡的秋雨园里,沈复在躺椅上小憩,李言之寻见他时,本来想靠近他恶作剧一番,沈复睡得正熟,清秀的眉眼,那张平时极尽全力打击挖苦唠叨他的嘴,此刻双唇红润饱满,微微张开均匀的呼吸着。李言之像着了魔一样亲吻了那两片唇,蜻蜓点水一般,触感却细致柔软。世人都说他李言之玩世不恭,要是说自那以后,他李言之就算花街酒巷也绝再没亲吻过别的人,谁信呢?这个秘密在他心里藏了十几年,李言之每每想到恶作剧没有作弄了沈复,却作弄了自己时,常常摇头苦笑。就在刚刚,沈复的唇,曾触碰过这个茶杯的沿,正如当年他触碰了他的唇,轻且柔,不为人知。

      沈复那脾气,如果告诉他自己对他曾经有过的种种,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吧。舍不得啊,舍不得朝夕相处的日子,舍不得沈复为他整理衣服的双手,舍不得沈复注视他的眼神,舍不得沈复对他的唠叨,舍不得沈复的一切,舍不得……

      可是如今的自己,有何能力去给一个人幸福?暂不论沈复心里有没有自己,扪心自问,自己当真有能耐保证对沈复不离不弃长相厮守?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为官多年,自保尚且吃力,如何保得沈复周全?

      李言之喝尽杯里最后一滴茶水,算是告别过了吧,本以为沈复会一如既往的唠叨他,事实上他却惜字如金一般只回了几句。

      “小二,结账!”李言之揉了揉脸,啪的一声又打开了折扇,俨然一副酒醒只在花前坐的薄情公子样。出门拔开酒葫芦,走几步喝一口,想到几日前他的父亲李尚书就因为看他在大街上边走边喝酒不成体统而罚他跪了祠堂。李言之第一次觉得葫芦里的酒太少,豪饮伤身,偶尔能豪饮一番,也属人生快意事。

      第二天一早,李言之的马车尚未出城,恰遇温存前来相送。

      “温大人为何不上早朝?”

      “圣上命我停职在家反省。”

      “倒把这事儿给忘了,温大人为国效力的真心日月可鉴,但恕我直言,圣上自幼极度喜爱和依赖宁王,况且宁王对整个大运国有再造之恩,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宁王,修缮费用算什么,就算再造十个八个宁王府,也是应该的,伴君如伴虎,温大人要保重。”

      两人说着话,不觉间就到了城外。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温大人请回吧。”

      “言之保重。”

      李言之环顾四周,城门口有乐善好施的人家搭了粥棚,炊烟已经伴着晨雾袅袅升起。没来吗?想当年他们一行四人送陆凡到平安县衙赴任,何等的风光,太清城上下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沈复说的今非昔比,果不其然,时移势迁,得到了也失去了。李言之感叹着,些许失落,正待转身上车,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城门更远处的白桦树上栓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却没见人影,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是谁的马,李言之旋即换上了得意的笑容,比谁都笑得明亮,对着马的方向一字一顿做唇语,说完了才转身上车,顺着宽敞的官道,径直往西边去了。

      李言之走了,没有了他的衣袂飘飘一步三摇,总觉得京城都落寞了许多,更别提歌舞场的嬷嬷都心痛到了什么地步,李大人出手阔绰着呐,此番去雁回城,又是何时能回哟?大姑娘小媳妇儿茶余饭后也少了一桩谈资,连沈复沈大人也没有了喝花酒的心情,变了个人似的兢兢业业起来了,路过倾城阁——京城里顶尖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个个姿色出众千挑万选,在楼上声声唤着沈大人进来坐坐,沈复只是抬头看看笑笑就走了,笑容间带着些许落魄,多少年过来,他本不好此道啊,只不过爱乌及乌罢了。他要走便让他走,三十年过来,他想做的事,自己什么时候拦过他?没有一件事情让他像忠于从武一样的长情,只要他开心,他便始终愿意顺遂他的意。纵使再不能朝夕相处,只要他舍得走,那么他便放手让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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