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媒》一只慢鱼

3、八皇子师

　　之后便是分封官位。大运朝律例，凡为京官者，就任之前都要到地方为官三年，以体察民情聆听民意。三年之后，考课成绩合格者擢升回京，不合格者以后每年一考，连续三年依然不合格者就罢去官职。

　　当朝状元陆凡为（平安县令），官正七品，七月赴任。平安县地广，相邻两三个县面积相加才抵得过一个平安县，但气候异常诡异，时涝时旱，十年之中有六七年是荒年，朝廷若不减赋税，百姓谋生度日艰难，民怨四起，时有叛乱。民风素来剽悍。幸而都城发兵一日便可抵达，来回镇压，实为朝廷一个头疼之地。

　　定安王府朱门绣户，最近更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时有达官显贵的轿子停在门前。除了大儿子陆尚文在礼部任职，二儿子陆尚武跟随父亲定安王镇守边疆之外，如今四公子陆凡又状元及第赴任在即，真是虎父无犬子，文官武将，满门的前途无可限量，不攀结这样的人家还攀谁？就算讨幅字都是无价之宝啊。状元爷的脾气可是早就有所耳闻，只是没成想冷傲至此。来往客人皆有仪态万方的定安王妃出面接待，婷婷款款，高贵大方，礼数周全，井井有条。有附庸风雅者前来说经论文，定安王妃亦能对答如流，胸有城府，女子如此真真叫束顶戴冠的男子也不得不抱拳说一句佩服,有不知情者还多嘴一句“还真是子承母智秀外慧中啊”。然而从始至终，望眼欲穿却未得见状元郎一面。

　　四月的天，暖日融雪天朗气清。太清城已然繁花满地落英缤纷柳絮飘飞。陆凡正在别院里抚琴。忽有家丁匆匆来唤接旨，原来是皇帝传陆凡进宫。皇宫的轿子跟了来，说是日常议事，无须更换官袍，说话就走。

　　陆凡被宣进御书房，宁宰宇放下手中奏折，黑亮的眸子笑意盈盈：“爱卿你来啦。爱卿免礼。”

　　只见台下站立的人一身如火红衫，腰间仅墨绿玉佩一枚，挺拔的身姿，颀长白皙的脖子。啊，宛如天人。宁宰宇看得有些痴。忍不住起身，想要看得更细些。走到与陆凡两步之遥才停下来细细打量——碧色的眸子似碧波清浅，看不出情绪，右眼角下颧骨上一粒小小的朱砂痣，白皙通透的皮肤如冰似雪，柔软如绸的乌黑发丝从颈间倾泻到腰际，只用一支朴素的乌骨簪子将两耳际的发丝随意挽起。真真美不胜收。这一身似要燃起来的火红，在陆凡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多一分或者少一毫都将落入俗套，看得皇帝心里一阵欢喜。

　　“陛下宣臣进宫所谓何事？”如清涧淌水般清冷的声音响起。陆凡经不起那纠缠的视线，开口打断了皇帝的种种遐想。

　　“哦。”霎那失神的眸子又转回粼粼波光。“朕唤你来，是因为朕的八皇弟早已到学习之龄，爱卿书法天下第一，我想叫你教他写字。当然，朕有空的时候也顺便教教朕。”

　　说到写字，又有一说。皇帝即位的第一天早朝，下了朝大家都知道皇帝并非凶神恶煞阴晴不定之人，是个爱笑的皇帝。但是第一天的奏折批下来后，大臣们都傻了眼，皇帝所批之处清一色的蝇头小楷，字小而又小，这还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这里面还有许多即使是学识渊博的大臣想破头皮也不认识的古体字和符号。于是第二天的折子，换宁宰宇傻眼了，十个有九个反映希望陛下能书今字，写隶书。宁宰宇看完奏折斜靠在龙椅上发愁，宁宰宇不爱写字，叫他看多少书都行，起多早练剑都不怕，就是不想写字，一写字就觉得心底被人挠了痒痒，坐都坐不住。这蝇头小楷，是军中专为传达密信而定的一套拼写规则，是不学就无法传递军情才迫不得已而学。后来的折子就令大臣们忍俊不禁了，字是隶书，不过笔画手法都拙若幼童，可以想见这“也顺便教教朕”是有来由的。

　　“是”不推辞也不惶恐谢恩，不冷不热。状元及第是如此面无表情，谁不知道皇子教育乃国家大事，为皇子师更是无尚的荣耀啊，可是他依然面无表情。宁宰宇不禁寻思“到底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他换个表情呢”

　　“爱卿今日若无事，便唤宰恒来教吧。就在这御书房中练习，朕得空也陪你们一块儿写。”

　　“好。”

　　“桂公公，你去带宰恒来。”宁宰宇向门外候着的太监吩咐道。新任的太监总管叫福桂，年纪约莫三十多岁，听命恭谨的问“启禀陛下，可须让八殿下带上纸笔？”

　　“不用了，用御书房的就行了。”太监低眉顺眼的退出了宁宰宇的视线。

　　宁宰宇又转身对陆凡说“爱卿惯用的是何种笔何种墨？”

　　“宣笔兼毫，徽墨。”言简意赅。

　　“朕不懂书法，对各种笔墨亦是拙不能辨。朕砚台里的倒是正宗的徽墨，至于笔么，爱卿看看朕笔架子上这些可还能用？”宁宰宇指了指御案上大小约莫二十枝毛笔。

　　陆凡皱了皱眉。

　　“爱卿无须顾忌礼节，上前看便是。”

　　陆凡也不答话，只是听完话后就走到案前专心挑起笔来。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长年握笔在指间留下薄薄的茧，指甲修剪整齐，饱满圆润。细细抚摩过笔杆笔头，说不出的认真模样，宁宰宇终于在那双碧色的看不出深浅的眸子里看到了焦点。最后挑出一大一小，笔墨纸砚桌齐备。

　　“哎哟，八殿下，您慢点儿走。担心磕着。”伴随着太监焦急的声音，一个估摸八九岁的孩子蹦蹦跳跳跨过御书房门槛儿直直就扑到了宁宰宇怀里。

　　“皇兄~”九岁的八皇子奶声奶气的喊到。

　　“哎。”宁宰宇眉开眼笑，把宁宰恒囫囵抱起转了个圈儿。

　　“温太师跟我说你上课不听话还问他‘能尽信书乎？’，有没有这回事儿？”大的语气似责骂小的，却掩不住满脸的宠溺。

　　“温太师讲书没叫我睡上几觉，做上几个美梦已经是我尽力而为了。”小的一脸不屑的样子。

　　“宰恒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话可不能这么目无尊长哦。”

　　“是是是，皇兄，这不是私下跟你说嘛，我在别人面前定是对老师毕恭毕敬的。(*^__^*)嘻嘻……”

　　“好小子还学会装了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