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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崩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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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宇鲲
手机屏幕已经变黑,我却还没有回过神来。
今天注定是倒霉的一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被邻居家的猫扑上来抓破了手臂,去图书馆又在转身的时候带倒了一个女生借的一摞书,厚厚的大部头砸得我脚疼得龇牙咧嘴,她还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好像在证明我多么愚蠢;吃饭还跟另外一个骑自行车的黑人同学撞了,以我的身板儿和体力,明显要吃亏得多;回到实验室,Joe告诉我导师找我,过去后挨了一顿批,说我最近absent-minded,不够努力,如果再不出成果就会影响毕业之类的。当我觉得这天已经倒霉到再不能倒霉的时候,宁欣一条消息就让我意识到,这世上总有让你更绝望的事情。
温静若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整个走廊。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热情洋溢,带一点点夸张,却不让人觉得做作。
她要结婚了。
这个消息对于我无疑是个定时炸弹,随时能炸毁我精心付出的一切。
最让我崩溃的是,结婚的对象居然不是一直让我耿耿于怀的唐嘉定,而是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叫做何冬的男人!
更不可思议的是,宁欣居然说她的男朋友一直就是这个男人!还说我很奇怪!
宁欣的人品我很清楚。当年的事她全看在眼里,我知道她曾经试图帮我。而且她没有必要对我说谎,特别是到了这个时候。
我慢慢地拿出钱包,看着温静若眯着眼笑着的照片,感觉突然像是到了世界末日。2012年12月22日的时候,我吃着薯条淡定地写报告。而今天,我真正困在了末日来临的孤岛上,却得不到任何救赎。我开始放肆地流泪,悲伤的情绪瞬间将我攫紧,逐渐变成了号啕大哭。整个走廊都被我惊动了,大家纷纷探出头或者走出来,我能感受到同情的或是责备的目光刺在自己身上。我在一片泪眼模糊中稳定了一下情绪,觉得万分丢脸,摆了摆手,说Sorry,然后收拾东西回到租的房子里,等着宁欣上线。
温静若
我一直觉得,宁欣是最懂我的人。胜过家人,胜过我自己。
可是我不能说。因为说了,就要她来替我做决定。而我又强烈地希望主导自己的人生。
她对于我喋喋不休地重复说需要五套礼服表示极大的愤慨。“你以为这是时装秀啊,人家什么也不做,光看你一身一身地换衣服了。”
但这次我不认同她的观点。结婚这么重大的事情,一定要慎重,隆重。出门纱是一定要的,齐地就可以;迎宾时要一套,以示庄重;婚礼现场那套张扬一点也不过分,关键是华丽、大气、有范儿;敬酒的礼服也必不可少;回门当然得另一套。
她拿我没办法,一直陪我折腾到中午十二点多,两人饥肠辘辘地奔到旁边的小吃店吃凉面。
“你刚跟谁打电话呢?我就换衣服那么一会儿功夫,你居然跟别人打电话。”
“准确地说,是接电话。”她拉长声调,慢慢地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
我突然意识到大概跟什么有关,知道有些东西不问要比问了好,但还是忍不住问:“谁?”她不会骗人。一向如此。
“陈宇鲲。”她低头吃面,不看我。我盯着她,几乎想从她身上盯个窟窿出来,看看她身上藏着怎样的与陈宇鲲相关的秘密。
“你怎么不吃饭?”她感觉到我盯着她不放,抬头看着我,问我。估计是被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眼神打败,她叹口气,灰溜溜地说:“他在微信上留言祝端午节快乐,我就回了一样的话,他问我干嘛,我就老实说了,然后他嫌微信问得太慢,就打电话过来了。”
她一口气说完,看着我的眼睛说:“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和何冬结婚了。”我如梦初醒,勉强从神游中把自己拉回来,却再没有一点胃口。
“下午就先不试婚纱了,一早上够累人的;我打算回去在网上看看,还有什么新的款式,到时定制也来得及。”我假装淡定地找了个借口。
她并不戳穿我,边把最后一口面塞进嘴里边说:“嗯。”她就是这样,总是为别人着想。
坐上出租车,我的心情无比复杂。四年前他出国,没有留给我只言片语。连最后分别前的朋友聚会上,他都一直绷着一张俊脸,一成不变酷酷的表情,没有一丝笑意。我讨厌这样的他,可是却没有机会说出来,也没有资格告诉他。
我爱他,我恨他。我恨他,我爱他。
我曾反复想这个问题,用各种占卜术,各种心理测验去求证自己对他的感情,事到如今却依然是剪不断、理还乱。
四年来,他几乎不怎么联系我。除了生日的时候,会在□□上发“生日快乐”。而我的回复永远只有两个字:“谢谢。”我们如此生疏、如此冷漠却谁也没有把谁拉到黑名单,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他偶尔与宁欣聊天,问候彼此的近况。他甚至还联系过秦小曼,那个他从前连正眼都不会瞧的女人。这样的消息每每都让我内心涌起疯狂的嫉妒。凭什么,谁都能得到他的消息,只有我不能。
而现在,我终于学会试着放下,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他又打电话问宁欣关于我的事情!我的事情跟他有什么相干!我们之间早在四年前就结束了!
回到家,何冬还没有回来。我看着卧室里的婚纱照,上面的我笑得阳光灿烂,何冬嘴都笑僵了,带着点傻气。于是对自己说,回忆也是一种美好,不要否定自己,过好明天就可以了。
不过最终还是拿出了一直珍藏在柜子底层的小铁盒,拆开一层层玻璃胶。那是很普通的长方形礼品盒,是我以前最喜欢的嫩粉色,搬了几次家,有棱角的地方已经有点磨坏。我的手触到铁盒冰凉的质感,却有种多年游子回归故里时,那样别扭的近乡情怯的感觉。
何冬每次看到都会问:“这是什么魔力宝盒呀?”
他故意强调“宝盒”两个字,我知道他想看,但每次都随便敷衍说些“小女孩的东西,比较幼稚”之类的话。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我想让他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他知道,而我不想让他知道的东西,要么他知道了比不知道更不好,要么他知道了我会不开心。总之,他从不过问,也没有私自拆开。
我打开盒子,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看着它们,想起一幕一幕的往事,仿佛就在昨天,禁不住泪眼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