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字遗书 路上有你》逆鳞717

76、第二十二节 回家

　　我不知道深夜里的交通灯，是不是真得会统统变成黄色，还是那些挥之不去的幻觉，同我开了另一个玩笑，总之在一个奇妙的瞬间里，我忽然看见那些悬挂着的指示灯全部亮起了黄灯……眼前的景物，随即倒退着回到那个温暖的坐标，我就这样颠簸着，像是跑进一座故去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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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宁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公车站牌，一步步慢慢地停下。

　　深夜的街道上清冷寂静，没有了一辆又一辆的公车来来往往，驻车，停留，又摇晃着启动，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风里，对着启动的公车，挥手微笑……

　　黑暗中只有那盏昏黄的路灯依旧站在路边，它吃力地弯下腰，照亮那只站牌的名字——第四十中学。

　　林宁缓慢地转过身，望着那所隐藏在黑暗中沉睡的校园。

　　“姐，宝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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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的街巷，像是站在一片悠长的黑暗里深情地召唤，林宁迈开灌铅似的双腿，一步步向着学校的侧门走去。

　　那道曾经无数次轻松翻越的矮墙，此时在疲惫的林宁面前却显得那样高耸，翻下墙去的时候，几乎已经是掉在地上……林宁踉跄着横穿操场，向着远处的教学楼走去，黑夜里的操场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天空和操场的距离压得那么的近，像是一只精疲力竭的蚂蚁，在无边的草甸上吃力地匍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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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蓝色的楼道此时漆黑一片，林宁拉着冰凉的扶梯，一级一级地挪上楼去……一个昏暗的转角里，熟悉的班门在黑暗中渐渐浮现，林宁的眼泪忽然无声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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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掌里的血迹已经变得干涸，结成厚厚的一层，像是黑褐色的石膏，手腕上小铜牌也被血污遮住一半，看不出房子的模样……林宁伸开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透过这扇小小的窗子，看向那个曾经满是希望的教室……两张靠窗的课桌依旧干净的一尘不染，它们比肩立在那里，被窗外星星点点的霓虹照亮。

　　林宁忽然用力打了一个寒战，药剂的作用再次带着刺骨的寒冷暗暗袭来……黑暗本是幻影的滋生地，然而却没有小米所说的那种渴望的幻像……相反林宁看到无数的魑魅魍魉在黑暗中清晰地浮现，步履蹒跚地向着自己聚拢，露出得意的微笑……

　　疲惫到极点的林宁轻轻摇着头，不甘地回头看了最后一眼，一口气跑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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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就要死掉，会不会就终于有勇气把那些曾经慌忙丢进嘴里大嚼着吞咽的日子，再小心翼翼地从滚烫的胃腔里捞出来，摆在眼前了呢，因为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

　　时有时无的意识开始在无尽的困倦中挣扎，一路狂飙的心跳，也渐渐在胸腔里搅起剧痛……林宁只身站在空旷的天井里，仰着头，看向这片四方的星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寒冷的空气，强迫着自己保持最后的一点儿清醒，向天台走去……

　　……可记忆终归只是像彩铅描绘的一本厚重的速写，每一页都带着缤纷的色彩，却始终没有用蜡笔涂出的饱满和殷实。图案的分界很快便随着时光的流淌变得模糊不堪，直到变成大片大片彩色的阴影，附着在生命的两畔。

　　熟悉的天台在呼啸的风中露出怀抱，林宁踉跄着摔进天台的一角，粗糙的围墙生硬地擦破额头，温热的液体，从额角和鼻腔缓缓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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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里忽然下起雪来，大片大片飘落的雪花黏在皮肤上，却没有丝毫的感觉……不知道是幻觉，还是自己，没有了知觉。

　　漫天飘飞的雪花，越下越大。
　　混沌的脑海里竟然挣扎着浮现出一篇苍老的童话，模糊的意识里，只剩下一些残缺的细枝末节。

　　传说在海边住着一个孩子，他整天孤身穿行在黑夜里，为了一些细碎的树枝和铁钉四处寻找，他有一个木筏和一只小狗，孩子要带着它们，去向一个遥远的地方，他有一张地图就藏在破旧的口袋里，那是一幅涂在画布上的油彩，画里是一只风车，和一座温暖的木屋，途经的人们总是细声嘲笑，孩子却从来不知道他们究竟在笑什么……有一天孩子在夜里只身爬上高高的礁石，却忽然在一阵眩晕中失足跌落……殷红的血迹在他的身下缓缓流淌，像一只鲜红的章鱼将他越缠越紧，那幅画随着湍急的溪水，飘向他梦里的地方……而那个固执孩子却再也无法知道，他的地图其实只是一幅简单的油彩，他居住的地方不过是一片远山而非大海……他的眼睛，看不见一丝的光亮。
　　林宁已经记不清楚在那之前，这个失明的孩子究竟发生过什么，只记得在那个夜晚下了一场大雪，大雪消融之际，孩子的尸体显露，成群的乌鸦遮天蔽日地飞来，吃掉了他的□□和眼睛，只留下一双漆黑的空洞，洞察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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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跌落在几步之外的手机频频地震着，屏幕上是潭明温暖的笑脸。
　　林宁偏过头看向它，无力地动了动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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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校高耸的围墙下，一个逡巡的身影很快引起了纠察队的注意，围墙上刺眼的白炽灯左右摇晃，不断地照亮他警服上的学员肩章。

　　听得出林宁的声音是在强装镇定，焦急的潭明今晚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分外强烈，又难以名状。

　　满头的虚汗被手中反复拨打着的手机映得闪闪发亮，潭明忽然仰起头看了看高耸的围墙，纵身一跃，却被身后等待已久的纠察队员一把拦下……

　　潭明狠狠一拳砸在铁丝网上。
　　“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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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的手机再次响起来。
　　林宁吃力地睁开眼睛，才发觉看到的，仍旧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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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温在身体的两侧飞速地流走，越来越多带着重量的黑暗压在身上，不露声色地填充着肺叶，冰冷粘稠，密不透风……从小习惯了强迫不哭的林宁，第一次这样迫切地渴望流泪，却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力气，哪怕是眨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