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奸贼与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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涩涩回到永乐宫时约莫已是未正。
暗自庆幸着这时节的太阳即使有几分耀眼也不算灼人，走了许久的路也未见有汗。进了永乐宫后宫娥们鱼贯而出，替涩涩解衣的解衣，端茶的端茶，熏香的熏香，素衣的宫娥此时看起来也有了几分繁乱。
含玉是一如既往的伶俐，一双巧手来往穿梭，不一会儿就将涩涩的氅衣除了下来，连微乱的发髻都被她打理得很是齐整。
纪灵也是一如既往的笨拙，就连端茶这种简单的活儿都险些做砸，剔红的托盘上沾了不少碧色的茶水。涩涩觉得有些好笑，也不责怪，只觉得这姑娘真是对不起了她那好名字。
正在发愣之时，含玉轻轻地言道：“公主，下次出去时，莫再独自一人了。”她顿了一顿，仿佛在思考着如何措辞，“前头宝华殿的瑛贵人好似疯了，若是冲撞了公主的贵体就不妙了。”
瑛贵人？那个前阵子颇受父皇宠爱的妃子？疯了？后宫真不是个人呆的地方。也不多问，涩涩随意的“嗯”了句，有些疲了。她便轻轻地闭起了双眼，任由宫娥们将自己摆弄。
时机到了，终于要到了啊！
“公主金安。”一道女声打乱了涩涩的思绪，她惊喜地睁开了双眼，不出意料看见了立在离自己两步之外的以苓。
涩涩不顾身旁的众宫娥，小跑至以苓姑姑的面前，扑向以苓的怀里，娇声道：“以苓姑姑，涩涩想你了”
说起以苓，倒真算得上是个传奇的人物。她本是母妃的贴身侍女，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兼之生得一副清雅如兰的好容貌，入宫之前京中不少贵公子都欲纳她为侧室，但她皆一一推拒。入宫之后，她依旧尽心侍奉母妃，不假人手。据说，一日父皇与母妃于延晖宫赏花闲谈，父皇言语之间透出要将以苓赐婚于尚书令张钰的讯息，以苓姑姑以“三不嫁”——不嫁莽夫、不嫁懦人、不嫁白面书生为由拒绝了父皇的美意，父皇大笑竟不责其无礼。有人说以苓眼界子高，有人说以苓不畏天颜，一时之间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世人不知，她还有一种更为隐秘的身份——永乐公主的师傅。
大周朝的永乐公主会医，而且还是个不出世的鬼医。
涩涩不动声色地屏退了众宫娥，偌大的宫殿只余她们两人。
“以苓姑姑，你终于肯来看涩涩了……”涩涩从以苓的怀里抬起头来，闷哼哼地说道。
“姑姑这些日子有些忙，倒有些顾不上涩涩了……”以苓沉思了一会儿，抚了抚涩涩的鬓角，缓缓说道：“姑姑在这儿先向你赔个不是，待过些时候在进宫陪你些时日可好？”
“诰命夫人可并不是个忙活儿，姑姑就是偏心。”涩涩不悦地嘟起了樱色的小嘴儿，挣开了以苓的怀抱，不满地盯着以苓，“定是姑姑只惦记着照顾你那宝贝外甥，便把涩涩抛在了脑后……”
“涩涩连这点都要争？”
“怎么能不争，姑姑是他的，再不争连我都要成为他的了。”
涩涩脱口而出，自觉失言，立马以手遮口，再也不多说半句。
“难道你的意思是——”以苓恍然大悟，“陛下要为你和君儿赐婚？”感到难以置信，以苓连声音都陡然拔高了起来。
“是的，父皇是要为我和奸贼君赐婚。”既然都说漏了嘴，也就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涩涩干脆承认了这一事实，又一字一顿的补充了句，“这是我亲耳听到的。”
那日午后涩涩又扮作了宫娥在无人的御花园闲逛。
秋日的御花园无疑是静美的。翠菊大朵大朵饰其以或小红、或茄紫、或老红、或杏娇，风过处，便是无香也惹得人薰薰然。又一眼望去，只见芙蓉木上暖，扶桑叶底香。前有小亭无人般得四角欲飞天，后有假山洞洞只相环。
假……假山。
她惊奇地发现，假山后有一条正在摆动的金钱白花小蛇。不想为何御花园里会有如此毒蛇，她最先想到的是：甘咸，温，有毒。用宜去头尾。入药后可祛风湿，透筋骨，定惊搐，治恶疮等。实为良药。
蹑手蹑脚的走向假山后面，金钱白花蛇性温，只要小心一点，抓它对于作为鬼医的她来说想来本非难事。
待走到假山后时，涩涩气得差点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原来这儿并没有什么金钱白花蛇，只是一缕青烟罢了。《野医记》曾有记载：寻一条大死之蛇，速取其血蘸满灯草，再放阴处晾干。用之灯草点灯，灯烟袅袅现该蛇之态，栩栩如生。
“是谁干得这膈应人的事，竟拿这幻像来糊弄我。”涩涩忿忿地想道。可她越想越失落，索性随手把青烟拍散，拿起地下的灯仔细把玩。暗暗想道：“想不到我也会有被人糊弄的一天。原以为那书上写的作不得真，今日倒让我碰上真的了。”
正当把玩之际，远方好似传来几个脚步声。
涩涩觉得自己如今这番模样，若是出去被认识的人看见，指不定会有什么腌臜话。倒不如就呆在这假山后头，图个清静。
寻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涩涩拢了拢衣摆，靠着假山又玩起了那灯。
脚步声越来越近，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简卿觉得如何？”
是父皇的声音。涩涩一惊，回过身来轻趴在假山上，透过假山的缝隙看向小亭，果然看见背对着自己坐着的明黄色身影。他的身侧还坐着一个身着紫袍的男子，可惜以涩涩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这么多。明黄色的身影挡住了涩涩大半个视线，男子的样貌年龄却是看不清了。
“陛下，微臣鄙陋，恐非公主良配。”
涩涩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被雷劈了，连手中的灯都险些被惊得掉下。
迷迷糊糊中好像又听见了“简君”“丞相”等字眼。
涩涩又是一惊，凉凉地回过神来，暗自叫苦：不会吧，父皇竟要把我许配给奸贼君！
奸贼君，原名简君，京城人士，前任丞相之子。美姿仪，少负才名。十六岁拜相后，针对当时部分官员争权夺势、玩忽职守等不正之风，提出“尊主权，课吏职，信赏罚，一号令为主”的主张，雷厉风行，震惊朝野。又清土地，改赋税，作《太平论》以解盛世之道、帝王之法，天子大加赞赏。更有甚者奉之为“圣人”，引以为士人之榜样。
涩涩觉得自己若是嫁了这样的人也就算了，可偏偏这奸贼君不安于朝野。手握大权，结交权臣，奢侈成性，偶尔还会称病不朝，藐视天子威严。世人不好评判，故不多言徒惹是非。而涩涩只知“窃国者，贼也”，故才唤他“奸贼君”。可父皇非但不怪罪反而对他青睐有加，让人捉摸不透。现在又要把她许配于奸贼君，涩涩觉得自己的脑袋从来也没有如此无力过。
后来的话涩涩便没仔细听了，之后又依稀听见“现在还不可……”“好吧，容后再议”等话。
看吧，父皇，你把你女儿送给人家，人家都不稀罕。涩涩有些自暴自弃了，这还是个什么世道，奸贼挑三拣四，公主被人嫌弃。
……
以苓听完后，表情有些奇怪。“涩涩，你对此事作何感想？”
涩涩哀怨的看了一眼以苓，竖起三只手指，无奈道：“涩涩对此有三个感想。”她清清嗓子，接着说道：“当今公主不值钱，是为其一；我与奸贼君不识，是为其二；我要出宫逃此婚，是为其三。”
“出宫？逃婚？”
“是的，涩涩要逃婚闯江湖。”
以苓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复杂。
“姑姑，你莫拦我。我知道你是他的姨母，许是会偏着他。”涩涩把心头的想法说出来，“我要出宫。”
以苓更加复杂看着涩涩，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良久，以苓开口道：“姑姑知道你是一个聪慧的孩子，此番出宫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可君儿他……算了，姑姑不拦你，也不多说什么，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宫。”
涩涩看着以苓姑姑，眼眶有些湿热，“不知道。”
不知道。
“你……罢了，”以苓又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姑姑。”
以苓叹了一口气，“有事就来简相府中找我，莫要被人欺负了去。”
“嗯，涩涩会的。”涩涩又扑进了以苓的怀里，闷声道，“姑姑交了我一手好医术，怎会教人欺负了去。”
以苓转念一想，“是啊，怎会教人欺负了你？”
缘由天定，好事多磨。
夜间，涩涩向来浅眠。总觉得自己好像正被人盯着，微微睁眼，果真看见一道人影站在她的榻前。
睡意全无，涩涩厉声喝道：“你是谁？”
一道低哑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
“贼也。”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奸贼与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