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晚禾

7、父子俩都是精神病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顾晚歌走在医院的回廊里，面前是深不见底的黑。但她并不畏惧，依旧迈着坚定的步子往前走去。
　　人们总是惧怕于未知的事物，所以才会对黑暗产生恐惧。黑夜就像一个深渊，谁也不知道里面会出现怎样可怕的东西，也害怕自己会被吸进去。
　　顾晚歌只觉得在这样的大冷天里在外面走，简直冻得不像话，要不是因为贺嘉牧给她安排的那间病房卫生间坏掉了，她才不会出来呢。
　　不过，她的不害怕也仅仅是因为她知道并不会有什么可怕的物事在前方出现，但现在她有点腿软了。
　　走廊的尽头隐约间传来男人低低的嘶吼声，顾晚歌听得不太真切，却能感觉到声音的源头，就在她正前方的那间病房里。
　　像野兽一样疯狂的哀嚎，夹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牵引着顾晚歌向其靠近。
　　她俯身贴在病房的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似乎除了那个发出声音的男人以外，还有一个护士，凭借声音来辨认的话，大概是林舒。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病人发病发狂的情况并不少，但这个时间段病人们应该都吃了药睡下了，这种情况真的是非常奇怪。
　　她并没有吃药，大抵是因为贺医生并不完全把她视为一个精神病患，而这个男人呢？
　　“季宁初，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晚歌全身的毛孔都在一瞬间收缩，她警觉地回头望去，一个笔挺的男子就立在她的背后。在她的认知里，会有这样美妙的医院好声音的男人只有一个。
　　“贺医生，”顾晚歌连忙解释，“我是想上WC的……你给我安排的那间房的洗手间坏掉了。”
　　贺嘉牧没说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才发出“嗯”的单音。
　　“这里面住着的病人很特别吧？”顾晚歌问。
　　贺医生点头。
　　“你是过来查房的吗？”
　　“嗯。”
　　“那不打扰你了，我去厕所了。”顾晚歌丢下这句话便一溜烟跑了。
　　贺嘉牧的目光一直尾随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今天的电路确实有些问题，原本医院的夜晚虽算不上灯火通明，却也足够亮堂，不会像现在这样黑灯瞎火的。
　　洗手间没有几盏灯，摇摇欲坠的光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再加上不绝于耳的哀嚎声，很有股鬼片的味道，嗯……明天她就添油加醋一些，给小柯讲讲这个病栋怪谈。
　　和小柯一起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但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她没有见过小柯发病的样子，这让她有一种他是正常人的错觉。不过贺医生告诉她，这孩子发病的时候非常可怕，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她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也不禁猜想，小柯的父亲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也许……就像刚才那个男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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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柯的表情昭示着顾晚歌这个“病栋怪谈”的成功，她心满意足地看着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男孩，这酸爽，不敢相信！
　　对于一个讲鬼故事的人来说，听的人露出惊恐的表情无疑是对她最好的赞美。
　　“10床，该吃药了。”林舒面无表情地说。
　　据顾晚歌所知，林护士对病人们大多是直呼其名的，所以她能感受到林舒对小柯森森的恶意，这使得林舒竟连小柯的名字都不肯提及。
　　她来的时间不长，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不过小柯只是一个孩子，大概也做不出什么足以令林舒对他这么苦大仇深的事情。
　　小柯怯生生地看着林舒，林舒因为晚上没有睡好，黑眼圈无所遁形，再加上阴郁的表情，看起来和顾晚歌刚才描述的鬼故事里面的女鬼护士。
　　林舒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去哄小孩子，“要么吃药，要么镇静剂伺候，你选。”
　　小柯最讨厌的就是打针，于是立马麻利地将药给吞了下去。
　　处理完小柯的事情之后，林舒又眉头紧锁地看着顾晚歌，有种不把她身上看出一个洞来誓不罢休的架势。
　　顾晚歌直觉她这样的表现一定与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兴许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昨天听了一会儿墙角的事情。
　　小柯吃了药已经昏昏欲睡，并没有发现两个女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只是在顾晚歌耳边轻轻提醒一句，护士阿姨脾气很差，就睡着了。
　　林舒只想呵呵，凭毛这个女精神病是“姐姐”，而她就是“阿姨”？！明明是同龄人好吗！
　　就算她看起来显老了一点，那还不是因为那个男人！隔三差五就精分，疯起来五头牛都拉不住，更别说小小镇静剂的，他根本就不care！难搞得要死。
　　她不知道院长是怎么想的，居然让她一个弱女子去看护那个壮汉。原本她以为升格成为护士长之后能稍微轻松一点，结果呢？一夜回到解放前！
　　越想她就越来气，只多拿一点点的工资，却要多做那么多的事情，太不公平了，还不如做回原来那个小护士呢。也是因为这样怨怼的心情，她值班的时候并不特别上心，所以也就疏忽了对那个男人的看管，导致年终奖金直接泡汤，她这是做了什么孽！
　　顾晚歌发现这个女人看着她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不对劲了，甚至还有点火星在瞳孔中燃烧。顾晚歌深思了一下，她并没有做什么特别能惹怒林舒的事情吧？
　　林舒并没有说什么话，直接端着药瓶子和水走了。
　　眼下小柯睡着了，顾晚歌百无聊赖，便到贺嘉牧的办公室去找乐子了。
　　贺嘉牧并不意外她会来，这些天她无聊的时候都会到他这里来玩电脑看电视什么的。顾晚歌酷爱织围脖，一直试图和他互粉，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他有微博，但并不想让她知道。
　　顾晚歌对他这样神神叨叨的态度嗤之以鼻，但看在他借出自己的电脑成全她与微博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的份上，也没有说什么。
　　“你对昨天那个男人很好奇？”
　　顾晚歌正在刷博的手顿了一顿，随后快速地点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这个学心理的男人。
　　贺嘉牧小酌了一口红酒，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他并不喜欢那些咖啡、茶一类的饮品，而是对红葡萄酒情有独钟。
　　“他是这家医院重点的看护对象。”
　　顾晚歌也能觉出这一点来，毕竟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间的传闻她也常听周围的护士们提起。
　　“10床柯晟的生父。”
　　她一下愣了，柯晟是小柯的大名。
　　其实早上的时候她便隐约间猜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敢继续想下去，她太心疼那个孩子了，不愿知道他这样悲惨的故事。
　　“柯晟的母亲难产死了，他的父亲也因此陷入悲痛之中，最后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发病的时候会一边喊着妻子的名字一边打他。年幼的柯晟在父亲的影响下也逐渐罹患了这种病。”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而这个父亲却教给了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东西，令人唏嘘。
　　她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个名为柯晟的孩子童真的笑脸。
　　现在的孩子很早熟，12岁可能连对象都有了，可小柯却似乎与这个词汇没有半点关系，依旧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呆萌模样。这也是顾晚歌如此喜欢他的原因。
　　人对自己不能得到的东西总是非常爱护的，顾晚歌在孩提时期就被要求着适应大人社会的生活，这导致她非常早慧，别的孩子嬉笑玩闹满地打滚的时候，她可能正被逼着在灰白色调的房间里读书。
　　“你也不必太过伤心，柯晟因为精神分裂症的缘故，并不太记得他的父亲了。”
　　顾晚歌微笑着，对贺嘉牧的安慰表示感谢。
　　每个人的生命都不可能是那样的完整，在活着的道路上，总会有磕磕碰碰，只是留下的伤口，或深或浅。就像小柯，他得到了那样纯净的心灵，却拥有着一个崎岖的童年。柯父也是一样，身为人父的心情一定是喜悦的，可这种喜悦建立在自己心爱的人的逝世之上，便变了味。不过柯父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父亲，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太低了。
　　她看着贺嘉牧永远平静无波的脸，心想，他也一定有着属于自己的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贺医生，你为什么会选择来精神病院工作？”
　　贺嘉牧的目光一沉，眯起的眸子中潜藏着一种几不可察的情绪。
　　顾晚歌说不准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总之复杂得很。于是她也很识相地没问下去，继续默默地刷博，目光游移在屏幕之上，密密麻麻的字她愣是一点也没看进去，脑海里盘旋着关于小柯的种种。
　　“那个男人每天都那么失控？”
　　“昨天是因为他梦见了死去的妻子，吵嚷着想见柯晟。”
　　“连镇静剂都起不了作用？”
　　“他以前是拳击手，体格壮，对镇静剂的抵抗力也比较强，安分的时候还好，不安分起来连针都不让护士打。”
　　“昨天是你制服他的？”
　　对于这个问题，贺医生淡淡一笑。
　　顾晚歌也觉得有些不靠谱，贺医生看起来这么清俊，柯父又被描述得跟头牛一样壮硕，他怎么可能打得过他呢？这问题她问出来大概是伤了贺医生的心吧。
　　贺嘉牧对此笑而不语只是不想暴露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他可是学过合气道和空手道的男人，怎么可能打不过那个出拳毫无章法到处都是破绽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