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公里的距离》吴鸢

1、一千公里的距离

　　2018年11月，广州。
　　冉心语合上笔记本电脑装进电脑包里，笑着应付完上来打招呼的同行，拎上包回酒店房间。
　　这一次在广州举行的经济论坛交流会，公司派了她来参加。很久没有回这个城市了，感觉变了很多，但又依然熟悉。
　　踩在酒店走廊软软的地毯上，回到三楼酒店房间，冉心语从行李箱里拿出家居服来换。
　　还记得当年到广州参加H银行广州分行的面试，穿着一套学校外面小店剪裁制作的西装，在银行的玻璃外墙上整理头发……还记得那个人曾经问自己为什么最后没有选择去H行工作，自己的理由是不喜欢穿正装……现在想起来当年说过的话，看着换下来的西装套装，真是打脸，难道是人长大了都会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唉，冉心语无奈轻笑，只怪当年太年轻。
　　换好衣服，冉心语拿上手机，点了外卖。把电脑放到工作台上，打开电脑，整理着明天发言要用的数据和文件资料。
　　电话响起。
　　冉心语接听。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这边酒店不让送上楼，您能到前台来取一下吗？”
　　“好的，我马上下来。”
　　冉心语拿上房卡出门，到前台取完外卖，回房间继续工作。完全没察觉，大厅里有一位旧相识看到了她。
　　或许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堂里，穿着漂亮裙子的女人不显眼，穿着浅蓝色家居服和酒店一次性拖鞋的人才显眼。
　　宋晴美看着匆匆取了外卖，转身就上了电梯的人，有点惊讶。
　　犹豫又犹豫，宋晴美还是拿出了手机，给宋旭东打了电话。
　　“喂！”宋旭东接起电话。
　　“哥，我在舅舅的酒店。”
　　“我知道啊，怎么了？”宋旭东的声音有些清冷。
　　“那个，我刚看到了冉心语！”宋晴美说，“她应该是住在这里。”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宋晴美摸不透哥哥的情绪。
　　“所以呢？”过了好一会儿，宋晴美都想要挂电话了，宋旭东才说话，一说话竟然是反问。
　　哪有什么所以呢！“没什么，我就是想说我看到她了而已，没事了，我挂了啊！”
　　宋晴美挂掉电话，想：哥哥可能真的放下了吧！
　　反正她也不太喜欢这个冉心语，放下了就好！
　　冉心语处理完工作，已经十点多，酒店外面还灯火通明。冉心语站在窗边，有一种想要一个人出去喝晚茶的冲动。
　　压下这种冲动的情绪，冉心语去洗澡睡觉了！

　　第二天的交流会非常顺利，冉心语的发言也很精彩。
　　冉心语一直相信自己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比如说初升高的时候物理实验考试，自己抽中了电路实验，第一遍做完，小灯泡没亮。冉心语偷瞄喵一看，实验老师没有看到她这边，她赶紧拆了重做，正在做的时候，实验老师转过来了，站在她面前，她把心一横，按下小闸刀开关，结果小灯泡亮了，试验成功，监考员微笑点头记录成绩。再比如说高考成绩出来之后，面临着填志愿的难题。冉心语过了一本线不少，但是填江城的财大还是不太稳，可是冉心语觉得财大名字比较霸气，就想上财大，于是在志愿截至那天下午，把心一横，还是报了财大，而且是最热门的专业，结果，可能因为前面连续五年录取线太高了，大家都不敢报，冉心语那一届，财大爆冷，分数线骤降了近二十分，冉心语稳稳地被录取。
　　当年来广州，虽然也就待了两年，就灰溜溜地回去了。但也是幸运的，起码，有一段现在回忆起来还挺美好地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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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期四天的交流会结束了，参会的西装革履的金融人才们都离开会场，有的可能收拾行李回去了，有的可能还要去热闹的街上逛一逛。
　　冉心语订了晚上十点的飞机，现在是下午五点。
　　或许来得及！
　　冉心语这么想着，就拿出手机来订票。
　　“来得及什么？”
　　冉心语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发现是这几天交流一直坐在自己旁边不远的一位同行。
　　男人带着金属框眼镜，很有一点斯文败类的感觉。眼镜下面，一双桃花眼，估计挺招小女孩喜欢。
　　可惜冉心语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没什么，来的及赶飞机！”冉心语回答。
　　“几点的飞机？”
　　冉心语回答：“十点的！”
　　男人笑着说：“十点的飞机还用得着赶吗？冉小姐来趟广州，要不要去广州塔逛逛。”
　　冉心语不知道哪里泄露了自己的想法，也没必要掩饰：“确实是准备去逛逛，正在订票。”冉心语扬了下手上的手机。
　　“我陪你去吧，我毕业就来广州，很多年了，每次有朋友来，总是陪着去广州塔。我应该会是个称职的司机加导游。”
　　“好啊！”冉心语想了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冉心语回房间拿上中午就整理好的行李箱，下楼到大厅退房。男人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开车前往广州塔。
　　登上塔顶的时候，正好赶上夕阳，半边红彤彤的天空，像以前一样辽阔美丽。
　　是吧，每次都这么幸运，正好天晴，正好太阳下山。
　　“冉小姐！”男人在旁边叫她，她没有听见，男人也就不叫了。
　　只看着身边的女子，微微的波浪卷发在夕阳的映衬下透着微黄的光，一身米色休闲西装衬得她身材纤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个夕阳也能看得发呆，一点不像白天在台上讲话的样子。
　　冉心语就这样安静地站了十几分钟，突然转过头对身边地男人说：“好了，看完了，我们走吧！”
　　“这就看完了？” 男人一脸惊讶，“现在还早，这里有餐厅，我们吃完饭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这里的餐厅太浪漫，应该跟喜欢的人一起去。”冉心语微笑着说着就往电梯走。
　　到停车场，冉心语坚持不让男人送她，而是拿了行李箱自己去坐地铁。
　　上地铁的时候，人有点多，没有座位。冉心语在人群中感受着这座城市的生活气息，竟然有点留恋。
　　这时候最烦的应该就是宋旭东了吧！因为他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厉明媚打来的。
　　一接起电话，宋旭东就听到了话痨厉明媚小朋友叽叽喳喳又兴奋激动的声音：“Uncle，我跟你说，我跟同学在广州塔玩，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
　　根本不需要宋旭东回答，厉明媚一刻不停地夸张地接着说：“我看到了心语姐姐，她和一个男的在一起，更严重的是那个男的还挺帅的，有点像漫画里面的帅大叔！可惜看到他们的时候，我已经坐在摩天轮里了，等我下来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不然我肯定得去跟心语姐姐要电话，还要问那是不是她男朋友，她不会是要结婚了吧！Uncle，你怎么办？”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得厉明媚终于停了下来，宋旭东心里顿顿地痛着，嘴上却还是一贯清冷地说着：“什么叫我怎么办？”
　　“Uncle，你也不要太难过，虽然我很喜欢心语姐姐，也很想她，但我还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也快点找到真爱，快点结婚啊，我都快不能给你做花童了。”
　　“你都快一米七了，还想给我做花童！”
　　厉明媚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咧嘴笑着说：“那要不你干脆再晚几年结婚，我给你新娘做伴娘。”
　　宋旭东不理会小姑娘，说了声“跟朋友好好玩！”就挂了电话。
　　公司里，其他人都下班了。只有他还在办公室里，站在窗边，透过落地窗，看火焰似的夕阳，烧到心里，灼灼地痛，不可抑制的痛。
　　看着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去，直到最后一点光也不见了，宋旭东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开灯。
　　太黑了。
　　办公室里没有光，家里也没有，生活里也没有。
　　宋旭东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给晴美。
　　“喂，晴美！”开口说话的时候，宋旭东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喉咙，才说：“能帮我查一下冉心语在酒店的入住信息吗？”
　　宋晴美“哦”了一身，答应。
　　自己这个哥哥，昨天还跟她装，说什么所以呢！结果还是没放下。宋晴美也很无奈，不过，她自己和陆子琛感情稳定，也能体会，爱一个人的感觉。
　　宋旭东依然没有去开灯，只是坐在办公室里不太舒服的沙发上。
　　茶几上的手机亮了，是晴美发过来的图片信息。
　　宋旭东打开手机，点开图片，第一张是一张□□的图片，抬头是一家证券公司，后面一张是冉心语订酒店时填写的身份证和手机号。
　　正看着的时候，晴美的电话打过来，宋旭东滑动接听。
　　“哥，微信发你了啊！她是来参加经济论坛的，在酒店的会议厅，不过交流会今天下午就结束了，她下午五点多退了房。”
　　“她，是一个人住吗？”宋旭东问。
　　“应该是吧，她住的大床房，登记的只有她一个人的信息。”
　　“好，挂了！”宋旭东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宋旭东又再次点开图片，看着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却不知道怎么打过去。
　　打过去又能说什么！
　　呵！宋旭东嘲笑着自己！可笑！那个女人已经放弃他了，只有他还在这里愚蠢地痛而已。
　　呵，她已经可以和别的男人一起去广州塔，已经可以和别人一起看夕阳了……他早就知道的，哪怕是曾经，她也并没有那么爱自己。
　　宋旭东，难道你还想打电话过去求她可怜你吗？
　　宋旭东在心里骂着自己，不去管胸口不曾停下的痛。起身在办公桌上拿了车钥匙回家。
　　一个人开着车，一个人上电梯，一个人按下密码开着锁。
　　开门那一刻，宋旭东又有些想转身逃离。
　　这个家里有那个女人待过的痕迹。
　　压抑着心里的不舒服，宋旭东没有换鞋，直接坐到了沙发上。没有开灯，不可抑制地回想着，曾经在这个沙发上的拥抱。
　　这样折磨自己，过了很久。
　　宋旭东又不由自主地查她开票的公司，甚至在地图导航里，在浏览器里，输入她公司的名字。
　　十二个小时车程。
　　一千公里。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