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外》只缺风雨

13、抚翠楼

　　抚翠楼位于长白山的山脚，是个依山而建的五层小楼，除了略有些狭长，建筑风格很是朴素，远远望去并不起眼。云无拘彻夜想它，却是因为排云阁的一项规定。只因排云阁规定，阁中弟子只有到了十八岁才能出山，若是想要提早出山，只有靠自己本事闯完五层抚翠楼。云无拘本来从未想过要提前出山，因此也从未将抚翠楼放在心上，可他今日听到之事，却让他不得不改变主意。他今年方才十五，莫说是让他等上三年，便是现在让他多等上一刻，他都觉得如坐针毡。只是抚翠楼甚是难闯，近些年来闯楼的都没有人闯进第二层，因此只知第一层开始有几个木人阵，而且一个比一个厉害，又听进去过的人都说，抚翠楼中机关险阻无数，绝无可能将它走完，因此云无拘才如此忧虑。确实，抚翠楼允许所有十八岁之下的少年进入，可是建造数百年来，却只有两个人从抚翠楼走出过，足见闯关之难。一个是排云阁的第三任阁主，他在抚翠楼反复挑战了三月有余，才将五层楼全部闯完，创造了当时“闯楼”第一人的神话。也是在他手上，排云阁才有今天的规模。另一个却是三十年前排云阁出的天才。据说这天才少年不仅天资聪颖，而且勤奋努力，二十岁时就将排云阁内的精妙武功尽数学会，没过多久，便成为了排云阁仅有的两个“黑穗”之一。听说这人成名后不喜欢阁中事务纷繁，于是找了处僻静地方，专心研究武学。便是他，在十六岁那年仅仅一次便从抚翠楼中轻松走出，从此成就了排云阁的传奇。
　　这些年来，不断有好奇的少男少女去抚翠楼挑战，只是去过两三次后，次次没闯多远便站着进去躺着出来，于是知道自己功力相差甚远，回去继续苦学苦练，再不提抚翠楼的事情，因此更显得抚翠楼神秘莫测。听说就在前两天，年轻一辈中最受长辈看好的李舒绝也来闯楼，已经是第四次从楼中躺着被抬出。他连第一层的一半都未曾走过，却是近年来闯的最远的一个人，颇为长辈们赞许，他师傅“神行刀客”邱方克更是逢人便夸，得意的不得了。
　　云无拘不是个胆子特别大的人，可是让他没试过就放弃，那也绝不可能。何况今日的事情已经容不得他放弃，他必须出山，也只能去闯一闯那神秘的抚翠楼。
　　他想了一夜，终于按捺不住，抬头见天已蒙蒙亮，便出门向那小楼走去。路上的石阶尚且结着霜，与枯枝一起映着冬天寒冷的气息。往山脚的路他并不常走，通向抚翠楼的路更是枯叶满地，鲜有人走过。云无拘踏着枯叶一步一步走到楼前，却见朱红色的大门紧闭。正疑惑着，忽然间门旁“唰”的一声开了扇小窗，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慢慢从里面探出头来，又慢慢问道：“闯楼？”云无拘忙点点头。那老者收回身子，从窗子外面看过去，他颤颤巍巍的从窗边走远，像是去开门。
　　云无拘忙走到大门前去等着，未料到过了许久，也不见门开，忽然听右侧，那老者叫道：“这边，这边。”云无拘仔细一看，原来抚翠楼旁竟有个小门，才一人来高，门口黑漆漆的，不注意根本看不到。那老者华发白须，佝偻着背，在前面带着他走过去，一步一颤，每走一步都像是下一步就要倒下。他边走边喃喃道：“来的可真早。”云无拘有些过意不去，道：“对不住，打扰您休息了。”那老者慢慢回头看了看他，又喃喃叹道：“这年头，有礼貌的年轻人不多了。”转身让了让那小门，又递给他个木剑，道：“这便是入口了，进去吧。”又见云无拘回头看那朱红色的大门，解释道：“那是出口，走完五层楼才能从那里出来。”接着自言自语的叹道，“那门已经三十年没有开过啦！”云无拘闻言心里一凛，迈步走进小门，只听身后“吱呀”一声，小门已然关上，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闯抚翠楼的第一层了。
　　云无拘站在原地，只觉周边一片黑暗，着实适应了一阵，才看清身边的物事。抚翠楼依山而建，因此一面是山体，一面是窗。此时窗户紧闭，从窗纸中透出一点微光，依稀可见面前有几个木人，每个木人手中都拿了把木剑，虽然雕刻不甚精巧，但是可见关节灵活，动作必然巧妙。云无拘深吸一口气，提着手中木剑，缓缓走上前去，那木人便像活了一般，“咯咯”的展开了身形，摆出了一个剑势。云无拘又上前两步，尚未站定，只见左前方两柄木剑一齐伸了过来，忙举剑相隔，木剑相撞，发出“咚咚”两声闷响。云无拘右脚却是一疼，原来已被右侧的剑尖击中了脚面，可此时他再无暇顾及，只因前方两个木人同时分刺他面门和丹田。他身子向右一闪，两剑走空，又回手与右侧木人相隔，打偏了它手中的木剑，同时身子向后飘去，同时有不忘走剑挡住左上方来剑，蹬蹬倒退两步，竟被逼退出了阵圈，刚要再打，却见木人似乎知他出圈，竟再也不动了。
　　片刻之间，云无拘手下已走过三四招，只是招招惊险，这木剑若是换成铁剑，此时云无拘身上早已不知穿了几个窟窿。饶是如此，他手臂大腿依然被木剑打的隐隐有些作痛。云无拘浑身是汗，站在木人阵前着实喘着粗气，心里不免有些喟叹，暗道这闯楼刚开始就如此困难。可他休息了一阵，还是提剑再一次向前走去，开始他的第二次试阵。这次比第一次稍微强些，云无拘挡了七招才被逼退出来，可身上也中了七八剑，不用看也知必然已经青肿一片。他仍不服气，提剑再闯，这次又走了八招，却只中了四剑。只因木人终究不如真人变化多端，这剑阵精妙无比，如果是真人使将出来，云无拘怕是尽管多次尝试，也是一招都过不去，然而木人纵然设计巧妙，可姿势、反应均有章可循，因此云无拘在临阵中摸索规律，尚能钻些空子。
　　云无拘这一天在楼中不知时辰，在剑阵前屡败屡战，不吃不喝，竟然接连闯了十八次剑阵。前几次败后即战，待到后来，每次被逼退，都要休息许久才能再上阵去，只因他身上已经受伤无数，四肢都肿了一圈，甚至衣服轻轻拂过都有些疼痛。然而云无拘虽然受如此皮肉之苦，这十八次闯关却是没有白费，他本就聪敏，此时心无旁骛，一心一意研究木人反应招数，已经明白很多。从第一次的三四招，到第十八次时候能与木人打上四十余招，云无拘已有些猜得到这些木人出剑的方式走向，待到最后一次，交手四十余招也只中了七剑而已，若不是身体受伤太多，已经有些不灵活，竟是差一点就要冲出这个木剑阵去。因此，云无拘身上虽疼，心里却很是高兴，心道这抚翠楼也没传闻中那么难闯，他这方法虽又笨又投机取巧，可是也竟让他一天便闯出了些许门道。他却不知道，只因他身上内功丰厚，木剑击来，内功自动护体，才没有伤得更深，只是表皮之伤而已，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定要在闯阵两三次时便已受了内伤，非要被人抬出去算数，可这阵法若不像他一样，屡次较长时间闯关体会，就凭每次交手几招，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其中规律的，因此这样的闯法却只能他一人独享而已。
　　云无拘坐在地上休息了好一阵子，但见外面天色见晚，屋里光线昏暗，木人们依稀都有些看不清了。他有心在最后闯一次阵，可是身上疼痛，站起来都颇费力气，想了一想，还是算了，起身走了出去。他依然从那小门走出，抬眼见旁边的小窗居然也开着，提声道：“老伯，我走啦！”只听那窗内“嗯”了一声，就再无回音了。
　　云无拘拖着浑身伤痛一步一步蹭回家，正好赶上晚饭，秦雨柔见他如此状况，吓了一跳，待到问清情况，心里着实心疼，又知道不能不让他去闯楼，更是难过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当即给云无拘多添了些饭，又拿了瓶上好的药酒，吩咐柴天佑晚上替弟弟好好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