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华凉》云光淡兮

5、温柔

　　紫宸宫中，
　　我恭敬地请安，一如往常。我的父皇，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此刻他目光柔和地望着我，语气中含了几分痛惜，“朕听说昨夜，华雅小产了？”
　　“是。”我低下头，掩住了自己内心的苦涩，接着听他缓缓开口道，“事情始末朕已经知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的声音似有停顿，我脑海中想起了母后的话……你的父皇明明知道是余毓和，竟然还想将此事不了了之！
　　于是我看着他的微显老态的脸庞，微微一揖，“儿臣以为，既然兰儿已经畏罪自尽，此事应当就此作罢，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风浪。”
　　我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此刻的沉默。
　　“你抬起头来。”他突然这样开口，让我不免一惊，随即敛了心思抬起了头，与他深沉的目光相对视，听他的语气平淡如初，“兰儿是毓和的贴身侍婢，她犯了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她可以一死了之，却陷她的主子于不义！”
　　我连忙作慌张地模样低声道，“父皇请放心，是非曲直儿臣自然分得清，怎么会因为一个区区侍婢而乱了兄弟情谊呢。”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边露出一抹笑容，“毓明，朕一向知道你深明大义，不像你的母后……哼！”
　　他的声音到了后面已带上了怒意，我只得面上含笑地应着，“母后的心思，儿臣心中清楚，还请父皇宽恕，有时间儿臣会劝解母后的。”
　　“嗯……罢了。说到底，华雅小产令她不快，朕也能理解。”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玉案前，看似要开始批阅奏折，我也犹豫着是否要告退。
　　这时，他突然叹道，“如今黄河水患泛滥，百姓民不聊生。朕虽下旨赈济百姓，却难保下面诸臣不会阳奉阴违。”
　　父皇这样说的确有道理，即使位高权重，毕竟不是与民同乐，又怎么能懂得他们的疾苦呢？只是他将这件事情说与我听，是有什么意图呢？
　　“如今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朕打算派出特使前往黄河一带，视察民情，你以为如何？”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目光却一直落在我的身上。此话一出，我心中了然，难道他是想让我出宫视察吗？
　　“儿臣请旨，愿意作为特使到黄河一带，视察民情。”我立即请旨道，不管这是不是父皇的意思，于我而言是一个好机会，我是堂堂太子，自然要挺身而出。
　　然而意料之外的，父皇却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温声说道，“朕并无此意，华雅才刚小产，你与侧妃又是大婚不久，此时应该留在宫里。至于视察之事，朕打算派毓和前往。”
　　什么！他竟然想派毓和出宫！
　　我心中震惊，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显露，我只是朝着他一拜，随即开口，“毓和从小长于深宫，少年心思，又从未接触过朝政。况且，他与二皇子妃新婚燕尔，若是贸然出宫，恐怕有失妥当。”
　　我自认这一番话滴水不漏，却还是低估了父皇，“正因为他从未接触，所以朕才要让他出去历练。”他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烦。
　　他深深地望着我，“毓明，你是太子，是将来的帝王，如今已经大体认清了当今的朝政。他与你不同，还是个单纯的孩子。不过既然他已然大婚，朕不能任由他整日无所事事，免得将来做个懒散无知的贵族子弟！”
　　“是儿臣思虑不周，请父皇恕罪。”
　　这是他的坚持，就算是我不愿又能如何？倒不如顺水推舟……
　　从紫宸宫离开后，我打算回到东宫。
　　然而途经御花园中的小径时，绿树掩映下我无意间听到两个宫女的窃窃私语。
　　“唉，你是没见到灵儿那个得意的样子！不就是飞上枝头了吗？以前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卑微！”这是一声满含了怨言和怒意的嘲讽，我脚步停了下来，听到另一个宫女应和着笑道，“可不是嘛，她也不看看，皇后娘娘是什么人？她触怒了皇后娘娘，纵然得意一时，将来肯定也不会有好下场！”
　　我明白过来，她们口中所说的灵儿定然是昨夜被父皇宠幸的女子了。只不过，看来这个灵儿到是个心气儿高的，不甘于人下。不过可惜……
　　我嘴角轻轻扬起一抹冷笑，总有一天，母后会亲手将自己所受的屈辱百倍奉还！
　　我们母子，不会永远这样被人压迫。即使是忍了这一时，我也要为自己做打算。九五之尊的那个位置，我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当我踏入东宫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因为我并不想将自己的内心暴露给任何人，即使是我的妻妾。
　　“殿下。”董清语微笑着迎接我，我虚扶一把，与她擦肩而过道，“太子妃怎么样了？”
　　“姐姐她还在内室休息，妾身不敢打扰。”她的声音轻柔，不知为何让我在此刻感到了一丝舒心，我抬起手来，示意她过来到我身边。
　　“清语。”我注视着她如水的眼眸，语气低柔婉转，“太子妃小产，不宜操劳，这东宫诸事恐怕还要请你多多费心。”
　　“殿下……”清语柔声喃喃地唤着我，将头低下了几分，只是脸侧透出一丝红晕，“这是妾身应当做的，殿下不必多虑。”
　　我心知董清语是个温婉柔和的性子，若是御下并不会像华雅那般恩威并施。只是如今华雅身体虚弱，让清语暂代处理诸事也并无不妥。
　　“好了，本宫去看看太子妃，你不必跟随了。”我淡淡地开口，随即踏入了内殿。
　　透过低垂的帷幔，弥漫着微微的熏香气息，雕花窗外照射的阳光点点散落在锦被上。我看着这个在榻上安静沉睡的女子，秀发如丝散在枕上，衬着她白皙如玉的脸颊，我感到心中微微软了几分，于是我静静地坐在了榻边，凝视着她的脸庞。
　　她未出阁前是否像清画那般高傲活泼？这我并不知晓，我只知道的是她嫁给我之后的模样。于外，她是一个端庄得体的太子妃。于内，她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妻子。只是……我的内心却不能为她留个位置。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清画是我此生的深爱，也是我从少年起就挚爱着的女人。所以即使华雅再完美，我也无法为她动心，因为我的心早已经沦陷在了清画的身上。我能做的只有作为一个夫君对她的温柔和关怀，唯独给不了她的是，我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