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途征程》枕草君

1、苏醒

　　醒来的时候他全身笼在一团黑暗。浓的化不开的暗让人的眼睛有些发疼，他反射性地紧紧闭上双眼，等待了几秒后重新睁开。如此重复几次总算适应了些现在的环境。视线开始困惑地往四周移动，但任凭他努力睁大双眼，所见之处也仍是漆黑一片。不明就里，他只好先摸索着坐起来，有些茫然地碰了碰自己躺过的地方，软硬适中的触感，有点像类似海绵垫。
　　再上下摸索了下衣服，并没有发现口袋和可以获取信息的东西。直到划动的手不小心碰到胸前金属质感的物体。甫一挨上，就像触碰了什么机关，有个声音毫无预兆的跳闪出来，并非在空间里显现，而是直接在脑海深处遥遥传应。
　　“编号214789。状态：苏醒；生命体征：正常。”声音是无机质的冰冷，就像他刚才碰到的物体。接着唰的一下，周围的区域凭空亮了起来，不过也只有他站立的几平方范围，再远一点还是一片黑暗。但也足以他看清脖子上挂的东西了。有点类似于狗牌之类的物品，正面刻着“褚越”二字，背面是刚才那个编号。
　　看来“褚越”就是这具身体的名字。默默思忖间，他不由得念了出来。刹那间福至心灵，犹如什么被打通了般，大量的信息开始密密麻麻地交杂着涌入脑中，猝不及防下他愣在原地，被动地接收这一切。
　　然后他就像个局外人一般，表情空白地分析着脑海里信息，任由一道光路在他额部缓缓成型，在眼前现出全息的投影。黑暗中游离着无数光粒，缓缓演示着这个身体的记忆。
　　他盘腿干脆地复坐下来，认真地看着。

　　公元2060年，冰河世纪第三期提前到来，撞上白垩纪的爆发，地球有如末日降临。小行星的坠落带来地震海啸以及火山爆发，同一时间冰川从南北两极向各个大洲蔓延，许多物种迅速灭亡，还伴随奇异物种的诞生。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力量都强大异常，并开始无差别的攻击人类。病毒肆虐，古怪的疫症大行其道，风暴来袭，一夜之间城市沦为废墟。
　　这场末日来得迅疾而猛烈。初期人类被打得措手不及，人心惶惶，大国间互相推诿，发动战争转嫁灾难，或是关起门来自保，政治经济秩序陷入瘫痪。宗教开始狂热盛行，绝望的人类乞求在神灵的庇护下渡过难关。各国领导终于意识到不妥，如果放任这样一盘散沙地各自为政，迟早人类这个物种也要永久地消失在历史之中。和谈协议迅速出炉，国家观念湮灭，联邦孕育成型，全球团结一致对抗自身的灭亡。首先组织幸存者聚集，建立基地，形成拥有稳定政经基础的半社会联盟，构建起完整的循环。生物上加紧研究抵抗病毒的药物，同时各大联邦明里暗里也在对人类身体进行改造。军事上大量生化武器被制造，军队通过日常的训练和野外任务对抗进化物种来锻炼人体素质。
　　这样挣扎着对抗了15年，也就是直到2075年，生死关头的应对措施已初见成效，全球局势逐渐稳定。虽然各大灾难持续逼近，人类亦退至狭窄的范围勉强但还算稳定地生存着。此时地球人口也已从当年的70亿锐减至10亿，但人类也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对自身的进化，能够生存下来的都经过了水深火热的艰苦历练，任何一方面的素质早已远远高于灾难发生前的那一批。
　　但无论如何，地球已经不适合作为生存基地了，自然而然对外太空的探索也没有落下。绝境中天文学的发展尤其迅猛，又是一个15年，人类成功探测到一个编号为T204的适宜居住的星球，作了长时间完整而周密的准备后，彻底放弃了地球举数迁移，一直到现在，公元3100年。
　　星球被当时的科学家合力命名为“新星”，预示着新的希望，新的未来。经过一百多年的开发，人类逐渐适应了此地，突飞猛进地开始发展，科学技术和社会模式比之当年的末世救赎又开始了更高一层的跃进，人类进入全机械时代，寿命大大延长。无性化社会到来，性别只成为社会分工的区别，繁衍传承功能雌雄同等。联邦解体，以星球为单位向外探索星际，与附近的星球间已经建立起了友好的联系。
　　以大约每50万光年的单位距离组成一个星系，由实力最强的中心星球掌握大权，只是地球古老时期集权统治的翻新，不过是形式换成了星际间的称霸。新星现金正处于编号X-21，俗称古厄星的统治之下。
　　这就是现今世界的模样。把重大历史演变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后，他抬手抹去了投影。他并不清楚原理，但脑子好像已存储有知识告诉他可以这样。光影逐渐淡去，黑暗重新围拢过来，他低头陷入了沉思。
　　这一切并没有告诉他自身的来历。自醒来的那一刻起，他的脑中就是全然的空白。但他可以知道的是，自己对地球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在投影放映出地球的景象之时。也许他会是个人类，但不一定是新星之人，他没有记忆去推断自己出生的年代。还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属于这个身体。这是一种始终游离于□□之外，无法完全融入的感觉。
　　静静思考了一会，他重新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的黑暗，然后迈出第一步开始走动。他心中有种预感，在这里会很安全。随着他的动作，黑暗在脚下逐渐化开，光线在他所处的区域蔓延。当他走到有阻碍的地方便退回转往另一个方向，空间不大，很快就走完了，周围的一切明亮起来。他这才看清楚，自己呆在一个房间里，或者说，一个密室里。
　　他身上穿着类似于病号服之类的衣服，打着赤脚，除了脖子上的狗牌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东西。密室里没有窗户，纯白的地板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旁边连接着浴室，放了些普通的洗漱用品。看起来像是门的出口处，边缘毫无缝隙地与墙壁融为一体。当他把手放上去时，一串数据缓缓流过脑海，“无有效信息，通道未开启。”他又进了浴室，把有实体的东西都碰了一遍，脑中逐渐显示它们的名称和用途。
　　这种读取的方式，倒也颇为稀奇，他有些感兴趣地歪了歪头。空间里并没有可以提供食物的迹象，但他也好像忘记了这茬。回到之前呆的那个地方，理不出什么头绪，他也没有急着出去外面的想法。还是等等看有什么线索，把现在的处境理清楚再说，带着这样的念头他开始盘腿打坐。依旧是不太清楚原因，但就像是到点吃饭睡觉的生物钟般一样自然。很快杂乱的想法被逐次过滤，心绪沉静下来，他进入了一个似梦非梦的世界。

　　分析室里是秩序井然的安静。各岗位的人员在自己的区域里工作，半空中的数据图画随着划动的手不断重复着碰撞碎裂又融合的工序。中央放置着一个缓缓转动的环状聚合器，无数光影在其中来回撞击游荡。
　　突然仪器上发出一声短促的嘀音，所有人动作顿了一下，视线投向同一个地方。工作椅上坐了一个两鬓花白的老人，但面容却与中年人相差不远。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椅子自动飘向中央那台机器，扶了下眼镜，他把手触上玻璃球面，然后转过头随便对着一个年轻人抬了抬下巴，“有个试验体好像出了点状况，你去看看。”
　　“是。”年轻人恭敬地一点头，转身就走。众人很快抛下这个插曲，重新陷入安静工作的氛围。
　　直到年轻人略带焦虑的声音再次打破这份沉寂，“教授……那个实验体，好像失去了意识。”
　　“哦？”被称作教授的人摘下眼镜转过身，“是哪一个？”
　　“编号214789。”
　　“唔……那不奇怪，从昨天开始他的意识就已经不稳，看来撑不过去也是正常的。”实验室里的人并未对此作出什么反应，依旧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就是可惜了一个双S的身体。”教授淡淡评价了两句。
　　“可，可是，”年轻人有点吞吐，“严格来说并不算丧失。他的意识波动还在，但与聚合器断开了联系。我们无法再接收到他的意识源信号。”他有些困扰地皱起眉头，“有点像是被什么东西屏蔽了一样。”
　　听到这里，老人的神色发生了些变化，从椅子上起身道，“带我去看看。”
　　他们进入专门的实验室，营养舱里躺着一个苍白的青年，面容沉静与熟睡一般无二，但前头的仪器却跳动着一股温和然而力量不容小觑的意识波动。尽管如此，舱头连接的红灯却是暗下来的，全息显屏里也并未如往常般显示身体主人的行踪。
　　年轻人转头看向教授征询意见，后者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当机立断道，“彻底关闭他的意识，重启程序。”
　　“教授……这，恐怕会对本体产生不小的影响吧。”年轻人有些犹豫。
　　“影响是会有……”教授思索着，“但以他的体质伤害还不至于太大，可若是意识被屏蔽期间横生了什么枝节，”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些叹惋般道，“毕竟以他的身份……”
　　“说的也是。”年轻人好像也想到了什么，当即表示赞同和理解，然后走动到显屏处熟练划动几下输入指令。瞬间有如机器耗尽电力般，嗡鸣声微弱下去，数据开始迅速地清空粉碎。沉寂了一会，极细微的咔嚓声响起，所有一切开始有秩序地洗牌重置。
　　教授点点头，背着手满意地看了一会，“尝试重新连接意识。这段时间格外注意下这个实验体，有什么异常通知我。”说着转身走了出去。年轻人在身后顺从地点头答应。
　　他们没有看到的是，在重启的交接点，舱里的青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