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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识人不清怎么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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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前脚刚离开那户人家的院子,后脚便有几个青壮的庄稼把式拎着锄头牵着狗,大声吆喝着向这边赶了过来。那被劫的汉子又忙忙掐着脖子上的伤口出门招呼,一时间院中狗叫声和吆喝声响成一片,灯火通明地好不热闹,更有几个胆大的后生拎着锄头追出门来,唬得主人家连忙上前阻拦,又好说歹说地将他们拉回院中。
廖业和聂展眉却早就遁入暗处,沿着田埂向村外的小路走去。
大概是实在绷得难受,廖业只走了几步便脱下那双小鞋扔在路边,只穿着布袜继续赶路。
展眉跟在他身后,随手将两只布鞋捡起来鞋跟对鞋尖地插好,转身目测一下距离,举手便要将那双鞋掷回院中。
不料她刚刚举臂便觉手上一疼,转头一看,却是廖业一把攥住她手腕,自上而下地冷冷睨着她。
展眉被他盯得后背发毛,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怎么了?”
廖业沉声问:“你做什么?”
展眉疑问地嗯了一声,见他盯着自己手上拿着的布鞋不放才恍然大悟,解释道:“我看你这鞋穿着不合脚,咱们又没走多远,就想扔还给他们,也省得那媳妇费神再做一双。”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
廖业露出个讥诮的眼神,手上加力,将她腕子捏得更紧。
展眉被他捏得倒吸一口凉气,忍痛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哪会想那么多?再说我才刚刚捡起这鞋,那么点儿时间能做什么手脚?你若是不信,自己检查看看就是了!”又怒道,“疼!你忘了你答应过什么了?”
廖业目光闪烁一会,终于手上微松,从她手里夺过鞋子,一手仍然攥住她手腕,另一手捻开布鞋细细查看。
庄户人家穿的布鞋朴实无华,鞋面短窄,鞋底硬实,拿在手里一望便知里面内容。这双鞋的鞋面鞋底确实都平整如初,什么手脚都没做过。
展眉不由冷笑:“大爷你要不要再数数针脚,说不定里头另有玄机呢?”说不定这农妇喜欢绣摩斯电码玩儿呢?
廖业端详片刻,终于松开展眉手腕,按原样鞋跟对鞋尖地插好,抬手将其准确地扔进那户人家院里,又顺势握住展眉左手手臂,手掌毫无顾忌地贴着她手肘一直滑到手腕,将她方才缠好的银链褪下来拿在自己手上,冷冷吩咐道:“以后你做什么都须先同我说,若我疑你私传消息,在阻拦中不慎下了重手,便不算是‘无故’伤你了。”说罢也不待她反应,便先一步转身离开。
展眉被银链一牵,只得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不住揉搓手臂,安慰身上因他刚刚的触碰而纷纷进行举牌抗议的鸡皮疙瘩们。
如果绑匪和肉票也算职业的话,他刚刚算不算职场性那个骚扰?
一路无话。
两人沿着村外的小道一路前行,不过一个时辰之后,便已遥遥望见远处城门上的灯火。再走一炷香的时间,城门上的匾额便也依稀可见。展眉举目眺望,见是南安二字,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南安郡紧邻峨眉山下,峨眉派几位守字辈的师姐便常到此处下山采买。展眉虽从未踏足过南安郡,但对其中风土人情却也并不算陌生。若她能说服廖业在南安郡多盘桓几日,说不定便能偶遇峨眉派门人,暗地里捎个消息回去,求师父师祖尽快搭救她脱险。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正儿八经的被拐少女,有求救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难道她还当真指望廖业守礼守信,一路规规矩矩地护着她到达定州,再在证实了她胡话的荒诞无稽之后十分君子地放她离开吗?也只有脑子里能漂脱鞋的奇女子才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个来路不明的青壮年男子闯“荡”江湖,“浪”迹天涯吧?
只是该用什么借口却有些难办,从方才夺鞋事件来看,廖业对她的防备并不比她对他的要少。更何况他到现在都只字不提去定州所为何事,她就是想要对症下药也无从下手。
正想着,前头廖业突然一拉银链,指着城门问她:“你来过这里?”
展眉连忙回神,摇头道:“没有。峨眉派弟子学艺未成,不得私自下山。”又看看他脸色,“不过我师姐常同我说些郡中的逸事,你要问什么?”
廖业问:“你可知城门用的是什么锁,门内有几人把守?”
他如此问,便是要放弃翻爬城墙,从城门入手了。展眉不由仔细看他一眼,犹豫片刻才道:“南安郡是郡制,城门守备都有定例。这里是南安郡的西门,大门以硬木包生铁制成,门内上有两道木栓,一道铁锁。城门下钥后,门内会有两组四人在城下把守,一组两人在城楼上瞭望。若有人擅闯城门,城墙上瞭望的兵丁便会鸣锣示警。”
廖业点一点头,直接伸臂从她腰间抽了短剑出来拿在手上,展眉忙先一步拉住银链,问他:“英雄,你还记得你发誓不伤人命的事儿吧?”
廖业不耐烦地抓着银链反手一拽:“我心中有数。跟紧,不许出声。”
展眉被拽得一个踉跄,只得跟着他一路蹑足潜踪地绕到城门切近。待两人距城门还有大约一丈远时,廖业突然止步,从地上捡了两颗鹌鹑蛋大小的石子扣在指间,举目望向城楼。
展眉也跟着抬头。只见城楼上一名兵勇探头向这个方向看了看,似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却又不太确定,犹豫片刻,又向后招手叫他同伴来看。谁知第二人刚一露头,廖业便一脚踏前半步,以前脚脚尖作轴猛一旋身,仿佛掷铁饼一般将扣在他指间的两枚石子掷上城楼。石子甫一飞出便踪影全无,展眉只看见墙头上不断张望的两个人头突然齐齐一顿,而后便步调一致地软软滑入墙内。
展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又连忙死死咬住嘴唇。廖业却毫不惊讶地将银链再收几分,摆手叫展眉站到他身后,又从地上拾了四枚略小一点的石子扣在左手,带着展眉走到两扇城门正中,用肩膀抵住中间缝隙缓缓地一顶一收,那两扇木门竟也仿佛粘在他身上一般,也随着微微起伏一次。就在门板向外耸起的时候,展眉依稀听到门内有一记极其轻微的木板断裂之声。果不其然,当廖业再用肩膀向内轻推时,原本严丝合缝的木门竟被推开了一道一指宽的缝隙。
廖业将剑尖送进缝隙,运劲于刃,只听嗤嗤连声,门内的两道木栓便如同切豆腐一般被整齐地切开。他将短剑丢回给展眉,将石子换到右手,举左臂猛地一击城门。
城门砰地发出一声巨大的钝响,仿佛外头有野兽撞门一般。门内的兵丁立刻高声喝问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廖业反倒不再出声。他举臂抵住木门,静静立在城外。
里边人等了一会,又提高声音叫骂道:“说话!有种给爷爷喝个字号出来!”
廖业还是不出声。展眉学着他的样子侧耳细听,只听里面几人嘀咕了几句,一名兵勇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前,正要开门查看,突然慌忙后退几步,连声惊呼道:“门闩断了!来者不善,快鸣锣!”
里面立即乱糟糟地咋呼起来,四人时而叫着赶紧备马,时而催着城墙上的守卫快些的鸣锣,时而又有人高呼别慌怕什么天还没塌呢。展眉暗暗数着,门内四个兵勇此时已经全说过话,以廖业的本事,他应该已经对四人的位置了然于胸。然而廖业仍是一手抵着门,微垂着头不声不响,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展眉暗暗纳罕,又听里面的杂乱声渐渐被一人低声斥骂着强压下去,待众人终于安静下来,廖业竟突然猛地一推城门。
这次城门没有弄出半点声响便极其迅速地向内让出一人宽的缝隙,廖业闪身进门,几乎就在同时,门内细碎的杂音戛然而止,而后便是接二连三的重物倒地之声。
展眉连忙也跟着钻进城门,四下一看,却见四名兵勇有前有后地成扇面倒在地上。其中一人倒在门边的马棚的附近,两人面向城门,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地上,右手还死死按着腰上的刀柄,一人向着通往城墙的方向趴在地上。
展眉轻手轻脚地凑近了探一探几人脉搏,见都只是晕过去,便知城墙上那两位也一定性命无碍,不由心下一松,又连忙回身将将城门推回原位,而后古怪地看了廖业一眼。
他选择闯门的时机可谓巧之又巧,四人不偏不倚,正好都站在他的攻击范围内。若是差上那么一分,按着刀的两位不好说,打算上楼鸣锣和牵马报信的那两人却一定是可以侥幸躲过的。到时两方一闹起来,就不知道是廖业行踪败露,还是这几名兵勇被失手夺了性命了。
她不由微微蹙眉。
是她大意了吗?之前廖业在林中不懂逼她打扫余烬、隐藏行迹,在农家时也只知强闯、不知村民守望相助,刚刚又询问她城门守备几人,她便愈发确信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被囚禁在洞中,才导致现下江湖经验浅薄,种种常识一概不知。可是从他刚刚闯城门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份心思和耐性,以及对时机的把握来看,不少老江湖遇上此事,恐怕都不能像他处理得这般游刃有余。
莫非……他只是在不甚要紧的地方刻意示弱,好叫她坚信他年纪轻轻,绝不可能是因为之前为奸作恶才被囚洞中,以此换得她支持帮助,实则仍是像洞中那般,只待在恰当的时机在她背后结结实实地捅上一刀,再利用她一回?
……不错,难道一个青年男子在被囚多年、重获光明之后,便能迅速退去白发,返老还童吗?她焉知他不是修炼了什么邪功,在她生疑询问时便将计就计地虚报了年龄?
就算他当真只有二十出头,便凭此人刚刚展露出的果决沉稳,她又怎么敢说他十八岁时便是个人畜无害的大好青年?
展眉兀自琢磨得心惊胆战,那边廖业却已经不耐烦地收紧银链催促她:“走了。”
展眉被扯得没辙,只得小跑几步跟上,小心问他:“现在去哪儿?”
廖业简单道:“衣服,盘缠。”
去偷东西?展眉脚步不由一顿,又看他一路向西,心中不由天人交战一番,方咬牙道:“大户人家一般都住在城南。”
廖业脚步不停,极其自然地拐入一条南北走向的小巷。
展眉跟在他身后,目光闪烁地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跟了上去。
他是二十三还是八十三,对她来说又有多大的区别呢?反正他一定不是那种神灯里被关了几千年还乐于助人的圣父型选手。如果有机会,她当然还是趁早脱身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