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求放过！》catia

24、024.滑头集中营

　　贤、伉、俪！
　　聂展眉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刚要开口澄清，突然心念电转，原本含在嘴里的那句“二位误会了”竟又吞回了肚里。

　　向解是向家四杰之首，他早在弱冠之年便开始帮着向庄主和当时的向老庄主协理江湖事务，十几年来迎来送往，从没出过纰漏，连她师祖静慈真人提到他都要叹一句此子颇有当年盟主之风。这样一个滑不留手的人物，会看不出来她是待字闺中还是已嫁做人妇？
　　展眉仔细回想方才向氏兄弟的眼神，又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的目光虽然好似平均分配在她和廖业身上，但重点似乎一直在她这里，贤伉俪这句称呼也明显是说给她听的。
　　为什么？他们又不是闲出屁的村夫懒汉，非要揶揄一个刚刚见面的姑娘家才能填补内心的空虚。
　　……是了，救命之恩大于天。她和廖业刚刚莫名其妙地突然从房中冒出来，莫名其妙地出手相助，令得逐风山庄莫名其妙地欠下他们一份人情。作为一位老江湖，向解自然对两人满腹疑问：你们是谁，潜上山庄有什么企图，是不是故意在这里守株待兔，和那蒙面人是不是一伙的，你们准备向逐风山庄提出什么要求？
　　可他不能问出口。廖业刚刚帮向氏兄弟打退了蒙面客，展眉怀里还抱着他的侄子，就算两人来历不明，他也不能将报恩扔到一边，先像审犯人一样将二人底细询问清楚，叫天下英雄说逐风山庄不懂得知恩图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报恩”两个字一说出口，就算向解有意询问他们来历，一句“无名小卒何足挂齿，在下倒真有一事相求”就可以将身份问题轻松绕过，直接向逐风山庄狮子大开口。

　　所以向解故意做了一个扣。
　　他早就看出聂展眉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也看出她师从正道，更看出她和廖业并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关系。但只要展眉将注意力落在“贤伉俪”三个字上头，先向他们澄清了二人的身份关系，向解就可以顺势将报恩二字略过不提，甚至故作惊讶地问一句“如此，怎么没听见下人通传啊”，便能将关注点顺利引到两人私自上山一事上。待展眉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再三保证他们并无恶意之后，他再佯装大度地说一句“此事不必再提，两位既然救了我家侄儿，便是逐风山庄的座上宾”云云，便能将救命之恩四两拨千斤地卸成不打不相识的“过命交情”。二人就算再有要求也不好贸然开口，外人听了还要赞一声向家宽宏大量，颇有古风。

　　向解这算盘不可谓打得不精，可聂展眉却偏偏不愿按他的剧本来。

　　她原本就没打算在这种“救命之恩”上做什么文章。她和廖业此次上山除了救人之外，就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向临川说明崆峒那晚的真相，以免正道错判错怪，日后牵累无辜。可如今向解这样阴她，摆明是要将两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如果展眉现在真的接着向解的话说，就算躲过这一扣，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扣子等着，到时她再提出想见向家两位前辈的要求就难了。就算向解勉强答应，引荐前也不知要先递什么话进去。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聂展眉想要成功见到向临川，就必然不能和他多说，省得被他绕进去出不来。

　　展眉打定主意，当即向向氏兄弟冷笑道：“我原以为向家四杰人中龙凤，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先老眼昏花、脑子糊涂了！罢了，我也不愿同你们两个糊涂虫多说，想来向临川向庄主，或是向望山向老英雄还是明白事的。我们只和他二人说话，若两位老英雄现在庄上，就烦请他们移步过来一趟，其余人等，便不用废话了！”言语间十分的不客气，竟仿佛是奔着找茬来的。
　　反正他们现在是逐风山庄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不想跟别人多说，就想见一面庄主都不成么？你们家庄主就那么金贵，看一眼少一块肉？

　　向家兄弟不由一怔，正要含笑打个圆场，展眉便又将小汤圆扔给向颐，先发制人：“孩子还给你们！也省得你们又误会咱们救孩子是另有所图！”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位老者呵呵笑道：“可不是咋的！这帮臭小子就爱瞎想，真是欠抽！”
　　展眉循声望去，却是一名须发灰白的圆脸老头笑眯眯地踱步进院，刚刚进门便冲着展眉和廖业极为热情地遥遥招手：“小姑娘，小兄弟！我老人家就是向望山，我老人家先替我的小孙子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啦！”
　　啦字话音刚落，向望山便已经窜到向解、向颐面前，他老人家手握成拳，跳起来分别在二人头上结结实实地敲了一个爆栗子，嘴里骂一句混蛋玩意待会收拾你们，而后又笑眯眯地转头向聂、廖二人点头示意：“两个臭小子净会惹人生气，咱们不理他们，先找个清静地方说说话好不好啊？我看你这小姑娘就很合我脾气，鬼精鬼精的，生得又好，你说什么话我都爱听！”
　　说完便一颠一颠地转到二人前头带路，走了几步，又回身向他们招手道：“快来快来，我老人家昨天刚得了一包好茶叶，咱们爷仨一起尝尝鲜！”

　　展眉不由满头黑线，又觉盛情难却，只得和廖业跟在向望山后头走出问松园，转入前头的一间花厅，在一张树根雕成的茶案前按宾主落座，看向望山端出茶叶茶具，亲自煮水烹茶，温壶烫盏。
　　展眉清了清嗓子，先开口承认错误：“向前辈，晚辈峨眉派聂展眉，这位是我义兄廖业。刚才晚辈为了早些见到前辈，对两位公子多有冒犯，还望前辈见谅。”
　　向望山提下火上铜壶，将水灌入茶壶中，盖上壶盖，一边浇水一边随意地摆摆手：“那都不叫事儿！那俩孩子就是欠收拾，三十多的人了还满嘴跑舌头，有故意和姑娘家那么说话的吗？啊？还贤伉俪，你不大嘴巴抽他就算好的！”
　　展眉闻言一哂，忙又续道：“其实我们本就是私潜上山，向大公子对我们有所怀疑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我们既不便暴露自己身份，也不能说出消息来源，又怕正经叩山拜庄反而延误时机，酿成大祸，这才事急从权。其实我们并没有打算挟恩图报，救人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向望山含笑望着她：“知道，你们主要是来说事儿的嘛，现在可以说啦？”
　　展眉点点头，先问他：“不知向老英雄是否已经听说了崆峒派段师叔横死的消息？”
　　向望山痛快承认：“听说啦，临川前几天已经飞鹰传书，把崆峒山上的事儿都告诉我了。怎么，莫非这位小兄弟是白教中人？”
　　展眉忙道：“他和魔教并无瓜葛，只是事发当晚，我和廖业都恰巧在段师叔房内。——段师叔当年曾与廖业的长辈有过一些龃龉，因段师叔不日便将金盆洗手，廖业便奉长辈之命，赶在洗手大典之前上山，想要一举了结这段恩怨。可巧两人正在分说当年事时，一枚透骨钉破窗而入，正扎在段师叔眉心，廖业当即追着发钉人离去，我便留在房中，用峨眉刺当做金针，为段师叔吊住一口真气。”
　　说着便又将透骨钉的形制和段山谦临终时的神色变化详细描述了一遍。向望山听过片刻，脸上笑意渐消，待沉着脸听她说完，又转向廖业问：“小兄弟，你可曾追到那发钉人？”
　　廖业点头道：“那人黑衣蒙面，脚踏八卦步，使丈许钢鞭，出招却颇似剑法招式，似在故意隐瞒身份。他与我交手，几招后便渐落下风，无奈那人另有接应，接应人用铜管发白色毒烟后遁逃，我闭气不及，中了些许毒烟，只得先行运功逼毒，再寻聂展眉回来。”
　　向望山眉毛一跳：“定江寒？”
　　廖业颔首：“后来听孟真人描述，我方知是中了定江寒。”

　　向望山闻言垂眸不语，半晌才记起来为两人面前的茶盅斟满，而后自己起身离座，负手在厅中一颠一颠地转圈，待转了三圈后才又停下问：“小姑娘，如果我老人家没记错的话，你爹是武当十杰之首的聂远山吧？你既然当时目睹了段长老横死，又有峨眉武当两派庇护，为什么不留下来替段长老作证，反而一走了之，到现在才来找我呢？你是不是隐去了什么没说啊？”
　　聂展眉苦笑着伸出手：“前辈先摸摸我的脉象吧。”
　　向望山点一点头，颠颠走过来伸手搭脉，片刻后突然面色一变，忙又拉过展眉另一只手切她脉搏，再按住她头顶心半晌，才终于收手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要跑呢！唉，你这孩子也是怪可怜的。”
　　他这样大加感慨，聂展眉反而一愣，后面解释的话便不知要不要再说出口。展眉正要问他是不是已经看出自己身患迷游，或是知道了峨眉派的什么消息，向望山便又正色问她：“可是你这一走，峨眉便暂时回不去了。没个明白的定论，你爹也不好把你大喇喇地带回武当。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我老人家替你安排一下？”
　　展眉一笑摇头：“多谢向前辈盛情。如今我和廖业经人提点，也算是略有奇遇，日后只得再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向前辈肯信我们一二，那孩子也安然无恙，我们这一趟便算是没有白来。若是向前辈没别的吩咐，我们便就此告辞了。”
　　说罢当真起身向他拱手道别，廖业也随即站起身来。
　　向望山连忙一伸手：“慢着！”
　　他颠颠走回茶案前，又为两人斟上新茶，笑道：“你们说完了，我还没说呢，快坐下坐下，我老人家说得快，耽误不了你们多长时间。”
　　二人对视一眼，只得重新落座。

　　向望山吸溜一口茶，先咂摸片刻，才笑望着展眉问：“小姑娘，你说你们是经人提点才来帮忙的，是吧？就像你们所说，那蒙面人肯定就是冲着我孙子去的，但是你们就不想知道，那蒙面人是用什么幌子上山挑衅的？”
　　聂展眉心中默叹一声，兢兢业业地为他垫话：“什么幌子？”
　　向望山满意地看她一眼：“其实逐风山庄早在几年就开始注意白教了。你想想啊，白教突然兴起，景从者众，教众行踪又飘忽不定，咱们自然要多加小心。可是你们大概也听说了，这么多年来，咱们就从没和白教教众正面对上过，人家个个轻功过人，拐几个弯就把咱们的人甩得晕头转向，这么久了，咱们连他们住哪儿都没摸清楚，你们说丢不丢人？”
　　“可是就在上个月，咱们却碰巧抓住一个中了毒的传教使者。”
　　“那使者中的就是定江寒，咱们发现他时，他似乎刚刚自己用内力抑制住了毒性。咱们把他带回来治疗，给他用过药之后，略问他几句，他竟就有问必答，开始颠颠倒倒地说起白教的人员等级构成、白教总坛的位置、教中长老所用的武功来了。”
　　向望山嘿笑一声，摇头道：“咱们自然不会将这些话当真，不过也不会将其置之不理。他怎么说，咱们就怎么记下来，等到记了有三个大册之后，那个蒙面人便来‘劫狱’了。”
　　“他既没偷走记录册，也没将那人灭口，反而将我们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小子引到了后宅玩了招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姑娘你说，这醉翁既然不在乎酒，那他在乎的究竟是什么呢？”
　　聂展眉犹豫道：“莫非是……还如崆峒山上那般，将祸水东引，栽赃到白教头上？向庄主是大会上唯一力主按兵不动之人，其余门派都有些摇摆不定，若是向家有失，向庄主说不定就会改变心意，同意联合正道各派讨伐魔教。——可是……这手段未免也太明显了些吧。”
　　向望山嘿嘿笑道：“那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欲盖弥彰啰？那这下他们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啦，临川一定愈发坚持按兵不动，不给宵小可乘之机！”
　　展眉一愣：“可是……”
　　向望山会意，立即转了口风：“所以还是白教做的，他们借此拖延时间，好有更大把握击退正道？”
　　聂展眉苦笑：“这也说不准。我觉得向庄主说得对，先得有足够的证据才能做出准确判断。现在证据不足，咱们怎么猜都也只是猜而已。”
　　向望山抚掌大笑：“你这丫头，真是太合我胃口了！说得好，既然咱们缺乏证据，你们又想走一步看一步，不如咱们就先走走白教这步，一起出门找找线索呗？”

作者有话说

　　好困，睡啦，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