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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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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研的圆眼睛红起来,措手不及。
“唐锐,”声音微微颤抖,抖得我心尖儿疼,“不要告诉我妈,好不好?”
我能说不好么。
事到如今再拒绝会让我有种自己是禽兽的错觉。
门外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季研飞快地从桌上抽出一张餐巾擦眼,复杂地看他一眼,起身迎接。
陈姨回来了。
来人没换拖鞋,咚咚咚的脚步声把地板折磨得颤抖起来。季研也抬头看我,表示很吃惊。
清晰听到因为动作急促的粗喘。
“季研,有事!”
是杜铭。
妈的,狠狠瞪旁边低着头的小子一眼。
连家里的唯一备用钥匙都交出去了,还“只是玩玩”?
不理他,转头没好气地看向杜铭:“什么事?”杜锐无视我,直接看向季研,问他的意见:“季研,我朋友他们,想要见你,我和他们说了咱俩的事。”
话里的意思是要公开他和季研的事,说明他对这小子还是有真心在,不把这种关系藏着掖着。可是杜铭说的每句话我都隐隐感到有不对劲。
后来再回想起来。是了,这么“季研”,“季研”的叫,不是说恋人之间都会很亲密,这回怎么喊得像陌生人。
但当时脑子里只剩下怎么生气,没想那么多。
季研也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当下窜上去就要搂住爱人,被我拉住了。
棒打鸳鸯的事我唐锐还不屑做,何况我又不喜欢男人。
把季研扯到身后,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向面前这个要把自家孩子拐走的家伙:“带去哪?什么时候回来?怎么去?”
杜铭讪讪收回要抱住季研的双手,老老实实地回答:“去酒吧,我一群朋友都在,他们想要见见季研,去那也就是玩玩,喝杯酒什么的,别的事都不干,最晚晚上8点前肯定送他回来,我有车,开车送他去。”一边说话还一边不安分地和季研挤眉弄眼。不用看也知道身后的人一定脸红了。
想到这里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堵。
既然人家这么说了,也没理由不让季研去,只是……
“我和你们一起。”摔下这句话,拖走发愣的季研,到门边换上出门的帆布鞋。杜铭急匆匆也从房间里出来,替我们开门,“和我们去也行,我本来也是想叫上你,毕竟季研他第一次见我朋友,可能会不适应,有你陪也好些。”想得倒是周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话。
“走吧。”杜铭被拉在身后锁门,我拉着季研往下跑。
还是那辆黑色保时捷。
杜铭还绅士地帮我们拉开车后门,现在这阵仗就像是老妈子嫁女儿,女儿未来的丈夫拼了命在丈母娘面前表现自己是如何如何地体贴。
旁边的季研紧张得像个什么一样,弄得自己又像个要卖掉他的老鸨,和买主谈好了价钱正一起努力把他搬上车……
赶紧打断这种乱七八糟的幻想。
呸呸呸,我才不是什么老妈子,更不是什么老鸨。
一想到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的苦命青楼女子和风流才子的故事里的那个传说中的老鸨,一阵恶寒,抖落满身鸡皮疙瘩。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直到坐进车里,才想起来一件最重要的事:“那谁,杜铭……”第一次叫一个人的名字这么别扭,“你成年了么,还开车?”看他熟悉利索的动作,肯定不是第一次开车上路。
他笑笑,没回头,语气里有些意外:“还没呢,差了几个月,没驾照不会搞一个来,现在谁还那么循规蹈矩等到十八岁,很多事可等不到成年。”说着可能也觉得不妥,我和季研一样都是平时上课也待在教室的乖少年,不是那群嚣张的狐朋狗友。于是没再说下去。
车里的气氛很沉默,一路上没人说话。
“花颜”酒吧。
和外面截然不同,这里面是眼花缭乱的灯光,各种酒味混合在一起,微醺。喧哗放纵着的男男女女。
有几个人坐在挺显眼的地方端着酒杯向这边望过来,杜铭朝他们招招手,杜铭走过去,我拉着季研的手跟在他后面。
他们的旁边刚好有空位,还没等我打量这群来路不明的“朋友”,其中一个一个戴着墨镜穿纯黑夹克的人就把我拽过去看我的脸,上下打量,看罢拍拍我的肩,说:“你就是季研,杜铭说你长得挺斯文,人也不错,我看挺好的,哈哈,以后就和哥们一起混!”
周围有点僵,我瞄了眼季研,他的脸撇过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该是觉得不对,一时大家都有些尴尬。
倒是杜铭先站出来,狠狠往刚才说话那人的背上拍了一巴掌,他骂道:“小子没长眼睛?”说着转头歉意地看了季研一眼,把他拉到身边:“看到没,这才是我的人,刚才那个叫唐锐,季研的朋友。”都是人精,说错话的那个把眼睛上的墨镜翻到头顶,打着哈哈揽过季研:“你看,我刚不是带着墨镜么,眼瞎,眼瞎!”
看季研好说话,所以向他求情。
季研的脸色稍微缓了缓。
刚点了杯酒的杜铭倒是乐呵呵地向我们介绍:“这个没长
眼睛的是李渊昊,打小穿一裤衩的兄弟,红毛那个别看长得矮,
是阿渊他哥,叫他阿维就行,他旁边那个喝闷酒的是吴易。”刚
说完,那个一头红发的人看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意味
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随后季研和杜铭那两口子走到酒吧中央,两人交头接耳也
不知道说些什么,酒台边就剩四个人,杜铭的朋友我也不熟,呆
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正在回去和看好季研的选择中徘徊着,那个叫阿维的人说了句:“你是季研的朋友?什么名字?”刚才杜铭还介绍过,感情是贵人多忘事。
“唐锐。”
他突然冲我笑了,说:“你比季研那小子看着顺眼。”
所以他在和我解释,为什么刚才那戴墨镜的会认为我是季研?
等了半天没下文,我想反正杜铭的朋友和我都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更没什么共同话题,接过刚才的人又发话了,他说:“你和我们很像,季研那种人进不了我们的圈子。”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我和他们很像?哪里像?
当时的我最爱平淡,以为一辈子也碰不到像阿维他们这种人,碰上了,也只是擦肩而过。后来才想明白,什么叫和他们很像,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一直搞不懂这群人在想什么。
没带钱。早知道会这样,早该带些钱过来,对于没喝过酒的我来说,尝试一下也许不错。
透过晃眼的各色灯光我看到不远的两个人吻在一起,季研不是那么大胆的人,连小女生的手都没牵过,突然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还在众人面前,想也知道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看到阿维突然朝那边竖了个中指,那个我曾近在无数场合看过无数遍的手势,作为一个只会死读书的规矩学生,我从来就不敢想自己是不是也敢那么自然地做出这种动作。
本来很冷静的头脑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动作,还是看到远处接吻的人。阿维走过来,出乎我意料地捏了捏我的耳垂,那么近的距离才看清他刚才隐藏在黑暗中的脸,还没回神这样有什么不对,他又错开身,乌黑的瞳孔笔直看进我的眼睛,我紧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说的是:“你也喜欢男人?”
脑子里一下子炸开,眼前一切的景象都变成挤压过来的高热气流,轰得我脑袋疼。可想而知,当时我的表情会是多么可笑。我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
也许,是他说对了,戳中了自己心里的无法言喻之处。他以为此后不会有人发现,可是他的确是没有遮拦地说中了。
是。
自己喜欢男人。
恍恍惚惚一直到被阿维带出酒吧,红男绿女被抛之于脑后。
看一眼手表,六点整,离家3时。
冬季的天暗得快,这个点可以是饭后散步的好时间,却不是夜生活的开始。下班高峰,行色匆匆的人步行,骑车,等车,挤公交。一班班的长方体汽车开过,车里的人被挤压得变形,灯光暗色调,剩下的是手机发出的微光。
在眼里就是一罐罐玩着手机的沙丁鱼,明明心里缺氧地紧,面上又会死撑着不肯说出来,偏要用别的事妄图转移互相之间散发的冷漠。
笑声在寒风里抖出弯弯曲曲的调调。
带出来的围巾落在季研家,夜幕下脖子间凉飕飕的。
“笑什么?”我回头看他,手兜进衣服的口袋里。阿维刚点着了烟,烟头在他修长的手指尖发出红色的光。悬在他头顶的店面招牌一下子亮起来,我这才完全看清他的样子。
头发染成张扬的红色,脸上倒是干净,白衬衫,牛仔裤,帆布鞋,学生气的装束。
我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意外地很漂亮,平静地望向我。
像黑夜里星空下的湖,能让人一下子掉进去。
心脏第一次失控。
呆掉的我还记得自己走过去,扯了扯他的头发问:“怎么染成这样,你是我们学校的么,弄成这样没把你赶出去?”
语毕也觉得多管闲事后知后觉。
假期了啊,人家就是学生也可以偶尔嚣张一次,难不成还会有人指着你义愤填膺地说“你个谁谁谁身为我们学校的人竟然……”
离他很近,他的身上传来淡淡的很好闻的烟草味。自己以前不喜欢烟味,没想到到他这里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面前的人眼睛一下子弯起来,伸出一只手使劲揉我的头,好笑地说:“你听谁说我是学生的,杜铭是毛头小子,他出生的时候我都能打酱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