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醉清风》六予

4、第三章

　　青风将独无影安顿好之后，从书架上取了本诗经随手翻了翻，只看了几页，却是没心思念了。无意间瞟到墙上的挂画，是一副梅花图，作画之人笔法生动灵活，将简单几片花瓣描画的惟妙惟肖好似翩翩起舞的蝶。再将视线转移至榻上的独无影，此刻鼻息平稳，看上去睡得很是安然。

　　青风将诗经放回原处，离开时不忘轻轻合上内室的门。门被缓缓合上的一瞬，床榻上的独无影也缓缓睁开了双眼，他，并未入睡。

　　屋外的小院里有梅香淡淡四溢，随着花石铺成的小道路过一口清澈的池塘蜿蜒至门口。

　　“请问，近日是否见过一名穿着跟贫道一样，又瘦又高，看上去挺温和的道士路过此地？”

　　白日里街上人声鼎沸，青风一路越过这些喧闹，不知不觉走到了拱桥上，看了眼河水，清澈得水面倒映出自己惘然所思的脸庞。一路走来，有向街上很多行人打听过，却皆是摇头或摆手。倒是有些好心的姑娘在仔细瞧了他一番后，调笑道，“这道士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

　　青风无奈，想想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未曾感受到此城有妖气，更不愿相信那个同修的师兄竟平白无故消失在此地，何况他也算众多同门中实力了得的弟子了，青风一直相信他就算半路遇到什么问题，也能化险为夷，或者正等待着他们去营救也说不定。

　　如果当初在他执意下山去出任务的时候自己也一道陪同的话——会不会就不是如今这个情况了。

　　“若我没按时回来的话，就不要来找我啦。我肯定是因为没能完成任务，良心受到谴责一个个人逃跑了。”

　　不经意玩笑的话语仍在心底。

　　不过，直到期限来临的那天，戏言居然成了最后的诀别。

　　杜禾与自己那个师兄关系算好，不过青风并不惊讶，因为他那个师兄本身就为人亲和，无论对谁好像都要把自己一副热诚心肠挖出来给对方一样。而师兄当时是指定杜禾到山下接迎他的——若他有命回来的话。

　　当师傅不经意的哀叹落下，杜禾一脸苍白地望向自己的时候青风还傻傻相信，相信那个比他还要傻的师兄第二天仍会挂着笑得明媚的脸来向自己打招呼，而心下却骗不了自己，因为那三名至今杳无音讯迟迟未归的同门师弟已是血淋淋的铁证。

　　卖大饼的大爷很清闲，没什么生意上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却转的飞快，看到青风路过，又看他这身穿着便知道生意有着落了，堆满笑容向他套近乎道，“哟，这位道长，好生面熟啊。”

　　青风愣了一下，知道他是想做生意，看差不多已到午时，便掏出几个铜板。“两个饼，谢谢。”

　　看到青风如此爽快，卖大饼的大爷也乐呵呵更加热情起来，“这几天没见道长在街上逛，怎么不见你身旁那位公子？”

　　青风愣了一下，“什么？”

　　卖大饼的大爷用力揉了揉眼睛，“哎哟！人老了，眼花咯……谁叫你们穿一样的道袍呢，还以为是一个人呢！”边说边将装好大饼的油纸递给青风。

　　“您是什么时候看到那位道长的？可知您先前嘴里所提到的那位公子的身份？”青风不免有些激动，接过油纸的手微微发颤。

　　“呃……两个月前吧。”卖大饼的大爷稍微想了想。“那公子的话……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不过看穿着打扮应是出生于大户人家。或许是来此探亲的也说不准——”

　　青风微微思忖了一下，“那，您最后见到那位道长是在哪里，是否还有印象？”

　　“哦……大概一个月前吧，傍晚时分，我砍了些柴准备回家烧饭，半路上看到那道长迎面走来，我和他打招呼，他也没理我，像丢了魂一样的径自往山上走去了……”

　　“什么山？”

　　“城外那座啊，从桥那头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顺指望去，的确有山隐约露出一角。

　　青风回去的时候发现独无影已经醒了，正坐在椅子上把玩着茶盅，茶盅上勾勒出的青花很精致。

　　“我还以为道长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了呢，正伤心着就见你回来了，道长你说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心有灵犀呢？”独无影冲青风眨眨眼。

　　对于独无影的调侃青风选择忽视。

　　“独公子是本地人吗？”
　　“非也，在下是个旅人，一年前路经此地发现此地民风良好便在此长居了。”
　　“独公子前两个月是否有见过一名道士？”
　　“若有见过道士，我还需写信请到你吗？”

　　青风被独无影一句反问噎住。

　　独无影提到的那份信是自己私自接下的。当日看到杜禾盯着这封信看，问他什么事，杜禾说自己兄长在隳城定居，但是连日精神不好，似是被妖物缠身的样子，想请他去帮忙。同门一下子在隳城失踪四人这件事师傅已经做了决定，不希望再有人以身涉嫌，此事也到此为止。然而青风却无法赞同师傅这样的决定，在山上苦苦闷了两个礼拜，抓住了这么个机会想一探究竟。

　　“那贫道现在就为独公子施法捉妖。”

　　独无影失笑，“不急，倒是道长一回来就向我劈头盖脸的问了一大堆，是否能告诉在下道长去外面干嘛了呢？”

　　青风这才想起来怀里的饼，掏出来给他。

　　“这是午饭？”
　　青风认真地点头。

　　独无影又是一阵失笑，“你啊你……”

　　“……怕是独公子吃不惯吧。”

　　“的确有些吃不惯了……”这么说着的独无影却拿起大饼大大咬了几口，吃相一点都不文雅。

　　曾几何时，似乎也有人坐在他面前这么大口大口吃着饼，四周干燥的稻草铺成的一席狭小空间，空气是潮湿的，烛光晃得人视线与记忆都模糊了，青风默默地想。

　　独无影抬起眼皮看青风，见他没有吃，就这么坐着直愣愣的看自己，“怎么？道长难道需要我喂？”

　　青风不语，又是从怀里又掏出了自己的钱袋放在桌上，这让独无影不解了，“道长这是何意？”

　　“贫道想在府上叨扰一段时间……这些是定金。”先前在街上打听的时候其实也有去客栈问过房间价钱，认真思考了一下，住客栈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独无影掂了掂这钱袋，“分量不足哦。”

　　“日后为独公子捉妖的钱，贫道不收。”青风顿了顿，似乎感到不妥，又继续补充道，“……或者先垫上，等贫道有钱了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