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燕》鱼跃于渊

48、随征

　　七月初九，倾罗大营。
　　主将营帐外传来隐约的操练吆喝声，而帐内却是出奇的安静。算来有近十位将领皆是愁眉苦脸。

　　“不好意思，在下睡迟了。”帐外传来人声，说话间声音的主人撩帘而入，在座的将领中有几人闻声脸上生出几分怒气，碍于主将程栋不好发作只得压抑。
　　“慕容大人可觉得好些了？”这次领兵的镇军将军程栋见了我倒有几分关怀并未像其他人带着轻蔑。
　　这些军士都是四方征战多年的，在战场上崇敬佩服的是强者，像我这样自荐随征举着监军的名义且羸弱不堪的病弱文臣，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个累赘。
　　“有劳将军挂心，在下已觉着好多了。”随军征途如想象中劳累，上路不出半月便生生瘦了两圈，体力不支摔下马去。
　　“哼，病秧子！”左边一副将嗤道，声音不大恰好帐内的人都能听见。
　　眼神制止倾天的不平，我佯装没听见，挑了个边角的位置：“各位继续，莫要为在下耽误了正事。”
　　气氛又凝固下来，一干人皆面色凝重。

　　出征近三月，由于全速赶路，不出两月便到那黎边境。突袭加上那黎国内兵力空虚，如预料中连连捷战。非邪王盛怒之下旧疾复发一病不起，那黎皇室内掀起惊涛骇浪，在朝的几位皇子争权夺势纷争不断，远在紧月的非猊王——叶轻凌鞭长莫及，不得不退兵，却被青流缠住，全力奋抗之才得以脱身，却是损失惨重。如此一来，那黎国力大减。
　　这样的天时人和，却失了地利，这边的战事陷入胶着的状态。
　　因为我们到了圣山。

　　作为马上牧民的那黎，平褒的草原是他们的优势也是劣势，他们在草原上可以凶猛地进攻却无防守的堡垒。而圣山是那黎唯一的天然屏障，海拔数千山势险要莫测的山上天气挡住了意欲侵犯的敌国，而国都繁凉便在圣山后面。平时为了便于通商，圣山上有专门的官道，但道路狭窄，要想大批的军队通过是绝对行不通的。

　　眼下只有绕道一途，但如此一来便失了先机。

　　“只能绕道了……”良久，程栋逸出一声叹息，十分不甘。
　　其余的将士也是忿忿，这一绕道，那黎必会有足够的准备，毫无疑问必会遇到有草原狼王之称的丹于，两军交战损失定是超出预料的惨重。即便得胜，之后的非猊王也是不好应付的。
　　“鞑玛苏的源头在圣山上是么？”半阖着眼，我淡淡吐出轻语。
　　程栋有些怔忡：“是的。”
　　“你有什么好计策？”倾天期盼地看着我。几个将领一脸不以为意，许是心里不屑一顾。
　　“算不得良计……”我对着悬挂在程栋后面的地图凌空一指，“鞑玛苏的源头虽在高达数千的圣山上，但其有三条分支，听闻达答是其中之一。”
　　程栋顺着我的手指看向地图，诧异道：“你的意思是……”
　　“渡。”展天阙吐出一字。
　　我颔首：“达答从鞑玛苏分出的地方是圣山最平坦的地段，离我们扎营的地方不远。”
　　“可是若是我们动作太大，那黎不会不知道的。”倾天也反应过来，肯定道：“阿燕，我们只能派小部分人去。”
　　“所以之后对付丹于还要靠将军了。”我转向程栋，“只要拖住他，那黎便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只是拖住？”程栋问道：“计是好计，但实施起来却不太现实。”
　　“将军不用担心非猊王，”习惯性地叩着手指，“若是平时此计确实只能为纸上谈兵。而现在皇室纷争，他自顾不暇，有时候愚蠢的人也是很有用处的。”
　　“何意？”程栋疑道。
　　“离间，挑拨。”
　　“莫非是挑起皇室内的纷争从内部击破，里外相应？”倾天拍手笑道，“听起来不错。”
　　看起来确实不错，一旦成功，那黎必破国；若失败，也只是两败俱伤，便宜的只是随后的黄雀而已。

　　留下大体的计策由那些将领将这框架具体清晰，毕竟兵法战事不是我的专长。告了退回到歇息的营帐中。
　　“峰主。”杏黄色的人影立在榻前。
　　“那舍，好久不见怎就生分了呢？”我笑着勾着她的颈子，“好伤心呀。”
　　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赧意，声音淡淡的：“姐姐。”
　　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满意于滑腻的感觉：“玖霰还好罢？”
　　“一切如常，只是，”那舍有些犹豫，顿了一下，“只是秀姨她……怕是要怨姐姐了。”
　　“你想问为何我会答应上丘煜的条件么？”就着床榻半倚，“上丘煜虽文韬武略却没有能一统天下的霸心，若再盛世他必是治世的明君，只是生错了时代，并非平定天下的霸主。况且他深知皇位是需要祭上自由的，而倾罗那老皇帝并非他……而我只是给他一个和我们合作的理由罢了。”
　　“可是他和徐文士……”
　　“那都是旧情了，当初文士不答应他现在也不会应允。何况上丘煜身边还有一个红钰，谁是真正属于他的，上丘不会不清楚。而且并不见得他对红钰没有真情实意。”
　　见那舍仍带着忧色，我笑道：“不用担心，上丘煜是识时务的人，不会为难徐文士的。”
　　那舍收敛了忧色，正色道：“适才听了姐姐的计策，姐姐怕是要与先锋队伍水潜繁凉了。”
　　“恩，打仗的事情还是交给将军将士，我可不愿上战场，而且‘紧那罗’得知的消息那人可能在繁凉。”
　　那舍咬了咬唇，愤恨冷然道：“那人竟有封印姐姐的锁镣，此次必不能放过他，姐姐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那黎那些散沙，让他们闹得更厉害些吧，非邪王也不是老糊涂，现在突然称病哪怕是假的也给我变成真的。”
　　“是。”她皱了皱眉头，脸上流露出几分与年纪相符的期许，“姐姐何时回去？”
　　“一时是不会回去了，”把玩着散下的发丝，“待天下平定后吧。”
　　也许是不会回去了，玖霰峰对我更像是一处落脚的地方，不仅是玖霰，莫府、、湮记、长傅府……这些年兜兜转转的这些地方，却没有一处让我有归属感，唯一觉着安宁的地方也只有溪谷的那处。
　　“过些时候天下会更乱，让软玉别只注意这生意，多留意那些流民，能救济就伸伸援手罢，名义——就以‘迦楼罗’。”
　　“‘迦楼罗’的牌子在深帝手上……”那舍愣了愣，“姐姐还是要助他？”
　　见我不言，她垂了头：“那舍领命。”
　　战事纷争，动荡开始，那就索性让这天下更加乱罢。

　　十日后，我说服程栋和其他将士，与副都统——那天骂我是病秧子的武将——带着精选的五百名士兵寻达答之源水渡繁凉。而程栋带着大军绕过圣山，将与锥城的丹于短兵相接。与此同时那黎朝中盛起非猊王退兵回国并非为解围而是为了夺位的说法，原本朝中有诸多大臣非猊王私自退兵颇有异议，现在更是那些皇子更是联合了反对派大肆诋毁。

　　听到这些消息时，这边我已随着达答河潜渡到了繁凉城外五里的林子里。这次的潜渡本就是凭的运气，那黎护城的禁卫军如今已落在大皇子手中，而叶轻凌尚未回来，非邪王病重在床，朝中势力相互倾轧，难分半分注意出来。
　　人心是如此有趣，可无限贴近亦可相隔咫尺天涯，而欲望便是离间的利刃，更何况那黎那些个急欲登上皇位的皇子。一盘散沙，纵使你再如何英名神武，也难力揽狂澜。
　　当日为我铐上锁镣拘禁的待遇，如今，我以颠覆那黎还之。如此大礼，叶轻凌，你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