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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拜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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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上,华灯若星。环城河倒映这对岸的繁华灯影,靡丽非常。与长傅府的寂静不同,镞王府和丞相府虽不是门庭若市,也堪得上热闹非常,那些喧嚣未因这纷扬的大雪而停歇半刻。
半倚这长傅门前的石雕狮像观望这大千繁景。自来到这个世界,身边时刻有人陪伴,也只有这一次孤身一人,一如来时。
从不是矫情的人,只是在这一刻,心里有细微的掀动。隔岸观火不过如此,楚影并未猜错,我确是入尘,只是,不再是不问世事的漠然,而是众人皆醉而我独醒的孤凉。
这是无聊的心绪,在我看来,人生短如朝露,带过自我沉溺并无益处,但是,此刻便让我稍微放纵一下罢。这通往至高之位的道路并非康庄大道,而我亦需要时间来早日习惯身侧无人相伴的寂寥。
几近戌时,一辆朴素的马车压轧过积雪慢慢停靠在长傅府侧门口,赶车的老翁跳下马车,紧接这下来一位儒生打扮的老者以及四位年龄相仿的青年人。
“冻死了,冻死了——”模样最小的少年揪紧了蓝衣青年的袖口,冻得直打哆嗦,“允之师兄……”
穆允之看了看少年可怜兮兮如若女子的杏形大眼,笑着摇摇头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在他身上。
“嘿嘿,小翎这下可冻惨了吧,让你穿这么少。”黛青衣饰的少年人语气挖苦却掩不住浓浓的关怀之意,嬉皮笑脸地一把拖过那少年,揪着他的发辫,“真——‘冻’人啊——”
“倾,天!”上丘翎拽着倾天的衣领,“想打架吗!”
“哎哟,”倾天捂着耳朵,“小翎儿,小声点,老师常训:礼者,端也。”
“那是《女德训》!”
“别闹了,”穆允之看了看魏邺存的笑脸,低声提醒二人,“小心《国礼》一百遍。”
“啊!”打闹的两人立马收手,装小白兔状看着魏邺存,“老师——”
“咳恩!”魏邺存眼中抹过一丝笑意,摆了副肃正的模样,“五十遍。”转身进门。
“天啊!”两人哀嚎这向穆允之求助:“大师兄……”
穆允之爱莫能助地摆摆头,不理二人脸上的精彩表情,看向从一开始便沉寂至今的二师弟展天阙:“二师弟,请。”
“师兄先请。”展天阙立在一旁,神色漠然回道。
穆允之摸了摸鼻子,暗叹一声,踏进门,展天阙随后而入。
“唉——二师兄还是那么阴阳怪气。”倾天不满道。
上丘翎揪了他的衣服把他连拉带拖地拉进门,“你懂什么!老师说了,天阙师兄是敛而不发。”
“是是是,敛而不发。”倾天环抱这胸,“高手,不像某人……”意有所指。
“倾,天!”一身怒喝!
“今天府中可有要事?”魏邺存对身后两个活宝早习以为常,此刻按惯例向老管家询问府中情况。
“回老爷,一切如常。”
恰时,寂空中响起飘忽的歌声,含糊难辨的音调,仿若是九天而下的天籁,有直达人心的穿透力。
魏邺存脚下一顿,连同身后紧随而来的四人也俱是怔忡。
“这是什么……”上丘翎喃喃诘问。
“对岸仙月坊的……么?”倾天接口问。
几人皆一脸茫然,忽而展天阙纵身跃上树梢,冷声问道:“何者纵歌?”
那隐约的曲调依旧,在这样的雪夜里显得模糊梦幻而不切实际,更有几分诡异。听得展天阙这样问众人才惊觉歌声的来源近在咫尺。
刺客?众人的神经被提起。魏长傅在朝多年,因其正直也得罪过不少人,如今倾罗朝中虽稳定实则暗潮汹涌,魏邺存的存在一直都很微妙。
穆允之也跃上树,提气朗声问道:“阁下何人!”
曲调歇止,冰凉的空气中似乎还留有余韵,只听见丁点细碎的人声。
不过片刻,展天阙动了,几个起落向正门跃去,穆允之紧随其后。
“吱——”旧门负累般被打开,展天阙四下寻望,却未见异常,但又觉得有人存在,眼光一瞥,浑身一震。
“师弟——”穆允之追上来见展天阙僵直的身形,上前,“发生什么事……”眼光触及一处,人也愣住。
“老爷!”远处的惊呼喝醒发愣的二人,尚未反应过来,先前对峙的人已先一步窜进门。
“站住!”穆允之伸手去拉,触及衣角便见那人转过头,眼神冷冷的看他,这眼神比之展天阙有几分相似又多了些其它的东西。穆允之不由再次愣住,只一瞬那人便向内院跑去。
跑?穆允之不明所以看向展天阙,后者自一开始便未有只言片语也未有任何阻拦行动。展天阙对穆允之投来的视线置若罔闻,紧跟在那人身后。
内院里,有七八个蒙面黑衣的人围住魏邺存等人。倾天和上丘翎与其中二人缠斗在一起,而老管家也以身体护住魏邺存抵抗刺客的攻击。
已经见血了。魏邺存半边袖子被血浸透,上丘翎和倾天也挂了彩,而老管家脸色发灰,眼神黯淡,必是收了极重的内伤。
展天阙和穆允之见状,怒喝一声,联手劈翻了三四人,同时上丘翎和倾天也解决了对手,四人回身,却看见围攻魏邺存的两人已有一人倒下断了生息,老管家趴伏在地,魏邺存勉强支撑着站稳,脸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神情不见一丝张惶:“是谁派你们来的!”
仅剩的刺客并未回答,蒙了面的脸看不出神色,只那双细小的眼中充溢这惊恐之色,正看着他的对手——适才在正门外的人。
穆允之等人心里诧异,那刺客武功不凡,而神秘人却显然是毫无武功,两人却打成平手,而在一来一往的招式中,刺客明显显得存有惊怕之意,甚至有几次武器几乎脱手。
“啊!”那刺客痛呼一声,不过眨眼间的停顿,神秘人手中的刀便插入他胸口,分毫不差。
“你,是谁?”寂静中魏邺存开口问道。
那神秘人缓缓转过身,脸色在月色下显得异常苍白,一双眼睛明亮得几欲穿透人心。
“我是慕容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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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子夜,长傅书房。
恰才的打斗令众人心有余悸再无睡意,此时都异常沉默。老管家身负重伤,请大夫看过后服了药却一直未醒。
担忧、疑问、愤怒……有许多问题尚未解决,但此时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厅中客座上的少年人。
脸色不再是冻得发青的苍白,因为茶水的热度,面色已红润许多,苍白淡褪脸颊有淡淡的红晕,乌亮的长发未湿附在颈侧,眼睛仍旧明亮得摄人。
“和你有一拼啊。”倾天捅了捅上丘翎。上丘翎不语,眨眨眼好奇地看着那看起来羸弱清秀的少年。
“慕容公子来访所为何事?”魏邺存掩去眼中的精芒,温声问道。
微抿一口茶水,是雨后的龙井。看来这魏长傅虽清廉却也懂得享受。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盅,绽开一抹笑,嘴角的弧度恰好能给人以温和谦逊之感:“在下是来拜师的。”
魏邺存明显稍愣:“这……本府规定拜师必先递上拜帖。”
“长傅没收到么?”微微蹙起眉,心里了然,“在下早上已递上拜帖了。”
魏邺存心里估量着,唤过小厮:“去陈叔那问问。”
“慕容公子难道从早上便一直在府门口了?”穆允之打破尴尬,“这么冷的天……”
笑了笑:“不,午间去了长丰酒楼,在那待了些时候。”
“哦,长丰酒楼……”穆允之沉吟,“为何不去九琼楼”
见他上下打量我的衣饰,笑着搬出原先设定的说辞:“在下家道中落,这衣服已是最好的一套了。”
“啊,抱歉。”穆允之讪讪道。
“难怪我觉着这衣服不大合你身呢。”上丘翎嚷道,“你身高和我差不多,这衣服湿了,我一会借你一套!”
“谢谢这位兄台。”
“……你笑起来……可真好看……”上丘翎见了那乍放的一笑,失神喃喃道。
“老爷,”小厮快步跑进屋,“确实有一封拜帖。”双手奉上一封素色紫纹的函件。
魏邺存招收弟子须递拜帖,明里这是考究礼仪,实则借此了解拜访人的文化功底。拜帖的内容不限,实质上便是入门考,工笔、章句,仅这两样便可断定来访者是否可以拜入门下。当然最后还须看来访者可否得到魏老爷子的看重。
魏邺存打开,脸色渐渐变得微妙不可测,“这是……”他合上拜帖,眼神想我询问,瞬又打消了念头,搁下拜帖,指尖有轻微不易觉察的颤抖。
“你今后便住在芙院罢。”
“老师!”四人惊诧,不知那拜帖中是怎样的文才竟使得魏邺存不仅收为弟子还将一个独院让出。
拂了衣襟的水滴,起身:“老师。”
魏邺存挥了挥手:“不必拘礼,你……唉,老夫托大了。”
“礼不可废,徒儿不必独居一院,还是与师兄们一道较好,平日里也方便切磋一下。”
“唉,好。”
“慕容师弟,你在拜帖上写了什么?”上丘翎挟了倾天,两人一左一右,好奇地看我。
“没什么,问老师去。”
“呃,我可不敢……”
“那你明年的春考要参加么?”
“春考?恩,我会去。”
“啊!”倾天抱头,“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我可要连探花都考不上了。”
“慕容师弟,你的名字和‘湮’记的慕容当家相仿,是否有什么关系?”穆允之突然问。
这句问话把倾天和上丘翎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慕容燕,慕容湮。确实很像呢。”
“很多人都会误会,其实我和那个当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我抬头看了看将亮的天色,天际那颗极亮的启明星标志着新的一天,“天快亮了,师兄们,”我停住脚步,回头对上他们带着的怀疑的脸,“今后请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