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燕》鱼跃于渊

23、春事

　　今年春浅腊侵年，冰雪破春妍。东风有信无人见，露微意、柳际花边。寒夜纵长，孤衾易暖，钟鼓渐清圆。
　　朝来初日半衔山，楼阁淡疏烟。游人便作寻芳计，小桃杏、应已争先。衰病少悰，疏慵自放，惟爱日高眠。

　　飞絮春日，媚阳倚照，莫府偏院却没有外面一贯的百花争艳，鸟雀欢鸣。高大繁盛的树木遮住了日色的窥探，撒下片片碎影，没有春天的欢嚣，相当冷寂。
　　楚影登基已有两月有余，帝号深。施新政、广纳贤，集中皇权、均衡势力。所有皇子中，前太子死于宫变，靖安王被软禁于王府中，老三醉心学术，老四被派往西境守边。大公主三个月后将作为和亲公主远嫁那黎，宫里最后只剩下六公主。

　　朝中局势渐渐稳定，三个月的国丧将过，楚影下月十五将举行封后大典，之后便是莫戚言给我安排的婚期。
　　或许该是摆脱莫燕这个身份的时候了。

　　“小姐，龙众那边传书过来了。”温香从栖在鸟架上的红鸢脚上拿下竹筒，取了字条递与我。
　　卷开：“青鹭少主。”
　　宫变那晚看到我眼的人居然是青鹭少主。也是个神秘人物，行走江湖，行踪缥缈。若非我封印未全破，力量不及全部的十分之一，也不必等着让龙众去办这事。
　　“小姐该如何答？”
　　“追、封！”
　　这样自由不羁的人物日日被人追踪，怕是不出半月便会自己寻上门来了。青鹭山庄，该给他们一些教训了，毕竟最近他们太不安分了。

　　“小姐，该上药了。”温香放走红鸢，拿了个瓷瓶提醒道。
　　挽起衣袖，左臂有一道浅粉的疤痕，在白藕似的手臂上甚是醒目。那晚受了伤，青流连夜给我制了新的愈肌霜，药效倒是不错，还有淡淡的馨香。墨骁也暗中送来不少补药。湮记的那些人三天内将打造伤我的刀的京中的老字号铁铺吞并。软玉冰着脸让我伤未好不准出府，连温香也板着脸强压着上药。真是怀疑到底谁是当家。
　　不过，看着他们这样，心底浮上淡淡的暖意。

　　“小燕，对不起，我医术不精，不能把这伤疤完全消去。”青流不知何时来的，看着那粉色伤痕，愧疚地看着我。
　　“不是你的错，那么深的刀伤褪成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拍拍他的手，拉他坐下，“以后可以用纹身遮住。”
　　“纹身？那是什么？”青流和温香一齐好奇地看着我。
　　“秘密。”俏皮一笑。
　　“小燕总是有一些古怪的办法。”青流拉过我楼进怀里，“你这样强，我该怎么办？”

　　《淮南子•天文训》云:“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则清明风至。”清明前一天，软玉对我的“禁令”终于解除，倚在软榻上，品着香茗，不禁暗叹：这样的日子才优哉。
　　“公子，郡主来了。”
　　一个身着绯色宫衫的明艳人儿进来，往日英气的眉宇间添上了淡淡的愁色。洛华定定的看着我，绽出一丝虚弱的笑容。
　　“我要进宫了，两天后。”
　　“恭喜。”
　　她身形一颤：“谢……谢……”
　　“你身体都好了么？”实在不忍看她苍白虚弱的样子。
　　“恩……”
　　“宫里不比外面，你要小心。”
　　“你，在担心我吗？”洛华苍白的脸上浮上一层浅红。

　　沉默。
　　“郡主，时辰到了。”
　　她从椅上起身：“我走了。”
　　看着她，我不得不冷声道：“你还是忘了我吧。”
　　背对着我，可以看见她颤抖的肩：“我知道，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从此便是路人，再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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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花园，湖边小亭。远远看去坐着明黄紫纹人，一杯一杯的独酌，身边立着宫女。
　　“公子，前面就是了，还请公子自己过去。”领路的公公作了个揖，退下了。

　　看见我到了，楚影屏退了宫女。
　　打量着他，明黄暗紫衬的他越发的肆扬霸气，不似先皇，楚影不喜带冠冕，墨发随意散着，皇服也从领口畅着露出大半的胸膛，同样的容貌不再是丰神俊秀温润如玉，内敛着光华，邪肆魅异。
　　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敢这么看着朕的也只有你，不怕朕治你不敬之罪么？”浅浅的饮着佳酿，黑潭的眸有紫色的波光。
　　“皇上的胸襟不会应为如此的小事治我罪的。”笃定道，随意坐下。
　　“哦？”似笑非笑，“你倒是了解。”
　　“听说干将向你讨‘迷梦’？”他端起杯盏，漫不经心的摩娑着花纹。
　　“恩，在下拒绝了。”
　　“为何？”
　　“‘迷梦’虽在战场十分有效但极难制作，而且只一次便会可产生抗药性。”想起干将听到我拒绝时的惋惜表情不免觉得好笑。
　　“‘湮’记的东西倒是特别，先有封喉后又迷梦，不知以后又会有什么，朕很是期待。”依然是淡笑的模样却隐隐有压迫感袭来。

　　伴君如伴虎，他再不是那个平亲王，坐上那个位置时就与过去诀别无法回头。“湮”记在宫变中所显露的惊人财力和能力，已是让他起了疑心。且我知道他影杀门门主的身份，又以商贾的身份参与夺权，如若公之天下，必引起争议，他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他坐上那个位置便一生都要为他的江山考量，这是他今后唯一生存的方式。

　　稳下心神：“在下的凤栖楼最近倒是推了一道新菜式，食材用的是蔬菜和水果”
　　楚影看着我，半晌，道：“哦？朕定要尝尝。”
　　“谢皇上赏光。”

　　楚影细细打量眼前的人，慕容湮对他的了解深刻到令他心惊的地步，每次相处他都觉得与之相识已久，那种机智的辩才，出其不意的想法，总让他忆起那个女子，这也是他在觉察到“湮”记对他的威胁后迟迟不采取行动的原因。
　　他忽然很想看看慕容湮的真实面目。

　　“朕一直好奇慕容当家的真面目。”
　　暗暗深吸一口气：“在下年幼时遭遇大火，面目已是全毁了，戴着面具也是怕惊吓到别人。”
　　“这倒是可惜了，不过再恐怖的面容也不过是表象，慕容当家何不摘了这面具，也可去了这由面具所带来的与人的隔阂。慕容当家的面容朕是不会介意的。”

　　该死。不摘面具就是抗旨，摘了就是欺君。左右都是灭九族的罪名。

　　小燕，你要知道，人生就是一场豪赌。蓦的想起哥哥说的话。

　　狠下心，手覆上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