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燕》鱼跃于渊

10、生宴

　　“莫府二小姐到。”
　　沸扬的人声霎时地安静。

　　一顶雕纹红木轿子停在平亲王府门前。轿帘掀开，一身着水蓝衣衫的婢女从轿上下来，回身向轿内伸出手。一双柔荑从轿内探出，缓缓搭在了婢女的手中。并不是绝美的手，却优雅自如，如一根羽毛飘落。
　　“燕，你来了。”今日的寿星，平亲王，迎上前，代替了婢女的位置，将莫府二小姐扶下轿。

　　那人儿并非倾城绝色。穿着一件降紫纹金的华服，中上之姿，墨发在月色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将其整个人笼住，一双眸子淡淡的环顾一圈 ，却是摄人心魄，端端的生出绝代的风华。

　　进入内厅，看见太子等人已经到了，正与新科状元祁连攀谈。这一年的文武状元备受威帝倚重，朝中地位已是不可小觑。太子和靖安王都想将二人纳入羽下。

　　上前行了礼，入座，又听见门口喊道：“墨将军到。”
　　只见墨骁踏入门来。仍旧身着黑袍，眉宇间略有疲态。
　　他上前道：“恭祝平亲王。”又请下人呈上礼来，一对玉雕的瑞兽。客套几句，入了座。
　　觥筹交错，歌舞声色。
　　“久闻莫小姐大名，不知莫小姐准备了什么礼物，可否拿出来看看，也好叫我们开开眼。”

　　闻声望去，却是那昭明郡主洛华，一袭绯红绸裳衬得她越发地娇媚明艳。此刻，杏眼微瞪，一脸挑衅地望着我。
　　众人皆是看好戏的模样，更别说那坐在靖安王旁如今已是侧妃的莫邀月了。
　　微叹一口气，这公众场合女主被蓄意刁难似乎是必经桥段呢。

　　“温香把东西呈上来。”
　　“是。”

　　一架紫檀刻漆有边金的屏风，上刻有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众人莫不惊叹，且不论紫檀材质珍贵，那屏风上的金边花纹华美精致，岂是一般工匠所能雕刻，更别说正文书法的飘洒俊逸，桀骜不羁功力乃非常家所能拥有。
　　心下暗笑，这王羲之的书法自是无法写出来，但神韵还是有的，怕是那些爱字之人今天回去会是一个不眠夜。

　　这一架屏风绝非凡品，当场不免有人奇怪这莫府二小姐素来身居深闺，又怎会有钱得这一珍物。

　　“你可满意？”侧首问道。
　　“满意至极。”楚影举杯，凑在我耳边轻轻地呵气。
　　这样的场景实在暧昧非常，气煞了郡主一张俏脸，刷白了莫邀月的芙蓉面。靖安王若有所思的看着，眼里掩不住地算计。

　　趁着宴会间隙，悄悄离开内厅。
　　穿过长长的走廊，行至花园，月色模糊地照出平亲王府的样子。大气而富有趣味的格局，草木繁盛。

　　“燕儿。”背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墨骁站在树影中，细碎的月光撒在他脸上，柔和了刀削般的线条。

　　长久的沉默。

　　“墨骁，你我相识有几年了？”出声问道。
　　“……五年。”墨骁的神色迷茫，似陷入回忆中。
　　“有五年了呢。”我撩过被风吹散的发丝，“当初我允诺给你们力量，而条件是为我所用，但你们亦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如今你若想离开……”
　　“不！”他一步上前，猛力拉住我的手腕，声音因为刻意的压抑和激愤而变得喑哑，“我不奢望得到什么，只求能待在你身边。”
　　“你考虑清楚了么？”
　　“此志不渝。”话语中有暗示。
　　“是么……”暗叹一声，笑道，“你可知你错过了最后一次逃离我身边的机会。”
　　“我不会后悔。”
　　“如此这般，今后你便要跟紧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带着你。”

　　月色下，那女子笑得肆意张扬，夜风吹起她的衣摆，似要乘风而去。墨骁的手蜷起又松开，按耐住想要拥她入怀的意念，定定的看着。
　　那一夜的吻犹如枷锁，这一生都被眼前的人禁锢了，逃不开避不了，万劫不复，心甘情愿。
　　燕儿，只要能看到你的背影，就是我的幸福。
　　所以，请不要抛下我。

　　回到内厅，堂上请来的乐伶正奏乐起舞。见无人注意，悄悄入了座。
　　少时，看到一下人在厅门外道：“王爷，门口有人求见，说是代国师前来恭贺。”
　　“让他进来。”沉吟一下，楚影挥手下令道。

　　国师常晗竟然回来了？宾客们皆一脸震惊，众皇子脸上的神情不尽相同。五年前，国师收下一名弟子后，便留下简书出门远游。“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国师的突然回朝必会给朝堂的局势带来冲击。
　　伴着众人疑惑考量的目光，一个清雅绝伦的人踏门而入，似乎带着月色的碎光。白银水纹祭袍，瘦削的身材，长发束起，优雅的颈，清艳的脸，雪色的肌肤，一双碧色眼眸嵌在上面，清澈无波，如水的气质引得众人暗赞：好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物。

　　青流。
　　心中不免有一丝惊讶，一丝欣喜。

　　“在下青流奉师命前来给平亲王贺生，特献上五色琉璃珠以作贺礼。”
　　“多谢青流公子了，来人，赐座。”楚影似是很高兴，命道。
　　青流却揖首道：“家师刚回京，还有许多事要打点，多谢王爷美意，青流心领了，告辞。”

　　转身与我的目光对上，青流无波的清水眸子轻轻漾起涟漪，留下淡笑，离去。
　　片刻安静后内厅又恢复原有的热闹，只是喧闹的人声下，暗潮汹涌。

　　回府的时候已近亥时，夜色浓重，月光柔泻。
　　一人影倚在厢房门前的廊柱上，脸半掩在幢幢树影中，明暗交合，呈现出清艳的风情，碧绿的眸子半阖。听见脚步声，他张开眼，直起身，走到我跟前，很自然的轻轻地拥住我，一如儿时。
　　“我回来了。”脸埋在我的颈中，如猫儿轻轻地蹭着。
　　拍拍他的背，捧起他的脸，轻吻碧眼。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