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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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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过后,柳沂彻底与东镇安断了联系,也不再登台唱戏。整日坐在戏楼对面的茶馆,点一壶普洱,看着窗外风景,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
因为秦邵天的特殊关照,戏班班主也没有过于责怪柳沂,只是在心中担忧,这五天后的年会柳沂还能否登台。
柳沂仍临窗而坐,看着秦淮河边人来人往,听着街井市民闲聊家常,发呆。
“哎哎,你听说了吗,东镇少爷的事。”
柳沂听到东镇安的名字,眼中浮现一丝光彩,不禁屏息凝神。
“你是东镇老爷要在四日后娶季家二小姐的事么?”
“那还不是。”
“这还要听说?东镇老爷一大早就派人给我家那位送喜帖了。整个南京城都知道了。这四日后可是好日子,刚巧第二日就是年会。”
“我还听说,这东镇少爷可是亲自上门提的亲事。以前也不知道谁那么没眼力见的,居然传东镇少爷与柳沂有染。这柳沂一个戏子能比得上季家二小姐么。”
“话可别这么说,柳沂最近可是秦爷跟头的红人呢…”
两位妇人的话柳沂再没听进去,他只听到“东镇少爷要在四日后娶季家二小姐,”四日后么?柳沂苦笑着,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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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沂站在秦淮河边的一棵柳树下,在这里他与安第一次见面。而今日,安就要迎娶季慧如,花轿会沿游秦淮河。
不一会儿,秦邵天来到柳沂身边,负手而立,不发一语地看着柳沂。仅几日未见,柳沂越发瘦削,让他觉得风一吹柳沂就会被带走。
琐呐喇叭吹奏的乐声由远及近,柳沂开始回忆。第一次与安在这里见面,他将穿着戏服的自己错认成女子;安每日来戏楼守着,只为不错过自己的每一场戏;自己生日那天晚上,安在秦淮河边为自己放了一夜的烟花。一切的一切,在柳沂脑海中如同电影般回放。
东镇安骑在枣红色的马上,终于缓缓来到柳沂身边,他深深地望了柳沂一眼,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中包含着许多,有无奈,有苦涩,有解脱…
柳沂忽然释怀了,他绽出最美的笑容,只用口型对东镇安说“恭喜”。而后,目送队伍远去。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却看得秦邵天心惊,只能看着柳沂远去的背影,默立。
***
今晚,东镇府热闹无比,戏楼却是是难得冷清。班主带了戏班子去为东镇安庆祝新婚。柳沂自告奋勇,留守戏楼。
这是柳沂第一次这么凝重地坐在梳妆台前。如同完成神圣的仪式一般,上妆贴片儿。他换上华丽的戏服,一如杨玉环在世。《长生殿》之所以能火,不仅因为柳沂的唱功,他的妆容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功劳。
戏台上,柳沂轻展水袖。没有任何乐声,柳沂独唱《长生殿》。
青葱指,红豆蔻,冰肌玉骨为君倾。
柳沂软声细语娓娓唱着。远处东镇府不断传来喜庆的炮竹声,盖过柳沂的声音。
秦邵天痴痴地立在台下,就这么看着。他的沂儿扮起来,真如绝代的杨贵妃,只可惜,唐明皇不是自己。
在浅唱低吟中,柳沂的眼泪仿佛终于找到喧泄口,不断涌出。湿了脸庞,花了妆容。
东镇安没来赴约时,柳沂没哭;被秦邵天□□时,柳沂没哭;甚至看着东镇安迎娶别人时,柳沂还笑着说恭喜。然而,在回到这个熟悉的台上,一人独处时。柳沂的眼泪终究没忍住。
哽咽的哭声不断打断柳沂的唱腔,一出《长生殿》被唱得断断续续。秦邵天却觉得,这是自己看过最美的一出戏。
柳沂唱了一整夜的《长生殿》,将自己的年少,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爱恋全部唱在这一曲中。他要将那个属于东镇安的柳沂埋藏在这个夜里。
麝烟微,篆香消。伴随戏的落幕,是柳沂倒在台上的身影及秦邵天焦急的脸庞。
***
柳沂觉得,这一夜很漫长。自己一直走在黑暗中,追赶前面的背影。忽然,前面一片亮光,而那背影竟不是青衫布衣,而是西装革履。
柳沂从梦中惊醒,窗外隐约传来敲锣打鼓声,屋内却极其安静。穿着卡其色西装的秦邵天,
就坐着睡在自己床边,下巴上冒出了胡楂。
柳沂轻手轻脚地下床穿衣,起身到门外,问了四儿,才知道已是年会的第二天,东镇安结婚的第三天。柳沂来到后台找到班主。班主一见到柳沂,抱怨道:“六少,您可算起了。您再不起,这明日的长生殿,我都不知道该找谁唱。”
年会分三天。柳沂的长生殿每年都会选出三出放在年会最后一天作为压轴。
“就算我醒来,可能还是唱不了…”柳沂有些歉意地看向班主,“希望班主能答应我一件事…”
***
秦邵天醒来时,发现床上柳沂不见了,他慌忙起身,找到戏班班主问:“柳沂呢?”
“秦爷不知道么?六少刚收拾行李离开南京了,说是要出去游历一番。您说,在这个节骨眼上…”班主兀自说着,秦邵天却再也听不进去了。柳沂这么急着离开,是想避开自己吧。他丧气地垂下头,自己究竟打动不了他。
戏班班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秦爷。六少要我转告您一句话‘君无戏言,可还当真’?”
秦邵天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像个毛头小子冲出戏班,弄得班主一头雾水。他跑回秦府,一把抓住徐伯,略带兴奋地吩咐道:“快,收拾一下,我要离开南京。”说完,也不顾惊愕的徐伯,回屋收拾东西。
君无戏言,柳沂,我秦邵天纵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会追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