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烬》花酒温茶

3、妖妇

　　“任老前辈，你可知道我师兄上次是怎么伤了手吗？”
　　珩三在黑衣之外罩上一件缀着雪貂毛的斗篷，软软的白色绒毛衬得一张脸精致白皙，罥烟眉杏仁眼，清淡地恍如水墨画淡淡铺开，偏生又是世间少有的美丽。
　　其实这样的美人，比起宫中的嫔妃也毫不逊色，甚至更添一筹。
　　一边的同温瑞生一同负责慕妃身体的太医任斌行了一礼，心里却是暗暗揣度，总传闻天下第一美人是□□帮派清歌门中的新任当家，不知珩三与之比会不会逊色。
　　此时温瑞生正被懿德太后单独请进去问话，留下珩三和任斌站在殿外待命。不知何时开始下雪，落在珩三的斗篷上星星点点，然后化成雪水，凉透心扉。
　　“我也是听说，是慕妃宫里的秋云，不小心将热水浇在温卿的手上……”
　　话音未落，久久闭合的殿门蓦然打开，一股热气夹带着白檀香的气味扑面而来，让冻僵的脸庞多了一点奇异的感觉，手执拂尘的小太监弓着身子走出来，十分自然地行了一礼：“见过任太医，珩三小姐。太后娘娘那儿，两位有请。”
　　任斌不有看了一眼珩三，那个看上去纤弱的少女点点头，并没有看向自己，只是蹲了一下身子：“劳驾公公带路。”
　　那太监点点头，甩了一下拂尘之后踏上台阶，进入大殿。
　　懿德太后并没有想象中年迈，大约那般保养的人，就算是年近四十也如少女。即使是隔着珠帘，也能看出画着浓艳的妆容，长眉入鬓，长长的睫毛上缀了小小的金珠子，在脸上留下了似乎带着淡金色的阴影，其实不过是金珠子的反光而已。
　　珩三总觉得特别像什么东西，然而一瞬间怎么也记不起来，略带遗憾地跪下行礼：“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她身旁的任斌也一撩下摆下跪行礼，眼前的珠帘流光潋滟，白檀香在鼻尖萦绕，一屋子的华贵古董，在琉璃灯下仿佛发光，却偏偏扎得人眼睛痛。那样古旧的气息，明明是华贵非常，流光溢彩，偏生让人感觉出一种落寞。
　　旁边的温瑞生也向两人颔首回礼，看了一眼珩三，欲言又止。
　　“这位……便是温大人的师妹？”懿德太后的声音有些闲散，一双玉手似是十五六岁的少女的纤纤十指，戴着镶金带银的甲套，逗弄着一只波斯的猫儿。水葱一般的手指上面带着镶嵌上好红宝石的戒指，珩三总是觉得会勾到波斯猫的毛。
　　妆容精致，生活优雅，连瞟向珩三的眼神，都是淡淡的不屑的。
　　珩三不是不知道她，那个曾经艳冠帝都的少女长孙静昔。不仅容颜美丽，家世显赫，而且还是当时独揽大权老太后长孙云麓的内侄女。长孙云麓去世后内阁朝臣一致认为太后不可独揽大权，暗地削弱了长孙静昔的实权。然而即使如此，夜不能否认这个女人的心机。
　　朱红大气的宫门仿佛是一堵永远也无法隔开的墙，墙内的人机关算尽，墙外的人奔波生计。珩三纵然美貌聪颖，却也学不来九曲百折的心机，也是看不上宫中女子为了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东西勾心斗角。或许在长孙静昔看来偏生又是相反了。
　　“模样倒是乖巧聪慧。”懿德太后尖尖的手指勾起猫儿的下巴，一双丹凤眼斜斜瞟过来，“如果哀家没记错，小时候是入过宫吧。”
　　珩三身体猛然一抖。
　　她诚然入过宫，只是当时入宫是给先帝最为宠爱的妃嫔丽妃治病。宫中谁人不知先帝宠爱丽妃，甚至有罢黜后宫专宠一人的趋势。丽妃是汉人血统，出身也不甚高贵，而出身鲜卑贵族的长孙静昔静嫔反而备受冷落。自己当时年幼无知很快治好了丽妃的病症，谁知道是不是不小心破了静嫔布下的局呢？
　　“是。”珩三垂首低语，“小时候曾陪着师父师兄进宫过一次。当时年纪小，记不太清了。”
　　懿德太后换了个姿势靠着，接过旁边宫女递过来的暖炉捧在手上，声音未见得有一丝波澜：“年纪小记不太清了……也对，当时你也才八九岁的模样，医术倒是好得很。”
　　珩三背后一阵凉意。
　　“在下不才，医术不精。”珩三的声音有点发抖，“日后会更加精进医术，只为皇上太后稍微分忧。”
　　“话说的倒是很中听。”那只波斯猫估计是乏了，降头靠在太后的身上眯着眼睛，不一样的瞳孔如同宝石，晶莹剔透，却让人心里发寒，“小时候一句话道出了丽妃的病症，现在倒是看不出慕妃中毒，可见你是退步了。”
　　一边的温瑞生有些看不过去，脱口而出：“太后娘娘，慕妃娘娘中的毒无色无味，且淤积在体……”
　　“任太医，慕妃的身体如何了？”话音未落，就已被懿德太后出言打断，斜睨了一眼温瑞生，声音冰冷，“温太医今日当值，在哀家这里坐得久了，也该回去了。”
　　温瑞生的话语被生生梗在喉中，半晌只能起身行礼：“微臣告退。”
　　“回太后娘娘，慕妃娘娘体内的毒素已经悉数拔出，但是寒毒伤身，身体还很是虚弱。”被无视了好久的任斌这才找到一点存在感，“索性珩三小姐疏通了经脉拔出了让寒毒提前发作，才得以使毒素不积累在体内，没有性命之忧。”
　　懿德太后似乎笑了一下，隔着帘子看不真切，只觉得讽刺：“这么说哀家倒是误会珩三小姐了，哀家不懂医术，还请珩三小姐不要介意。”
　　珩三深吸一口气，屈膝一福：“太后娘娘心怀天下，虽然是关心则乱，却也并未说错什么。在下的确最近学艺不精，总是连累了师兄，倒是让娘娘见笑了。”
　　“慕妃身在病中需要人照拂，任太医你看看能否拨两个可靠的，来专门照顾慕妃。”懿德太后没有理会她的话，一双手轻轻沿着波斯猫的脊梁抚摸，话音慵懒，“早日解决了也好，这宫里就没一日宁静。”
　　“启禀太后娘娘，在下愿意留在宫中照顾慕妃娘娘。”温润的话语蓦然出现，这怕是珩三唯一一句主动开口的话语，“慕妃娘娘的毒发是在下引起的，在下心中也很是愧疚。而且宫中习得医术的多为男子，不方便出入内宫……”
　　“也好。”出人意料地，懿德太后没有否决，话语却是低沉了下去，“你便留宿宫中，准许自由出入，然而若是慕妃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唯你是问。”
　　“是。”珩三垂首允诺，看着太后似是困倦之极，回了一句“珩三告退”便退了出去。
　　一出门，便是风雪袭身，寒冷彻骨。珩三裹紧了斗篷，长舒出一口气，心里便是一阵悲凉。
　　终究是进入了这个圈子，终究是困在里面苦苦挣扎。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家国恩怨，仿佛便是拉开了序幕。

作者有话说

　　何时才能写到陆韶华啊……好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