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折柳 ...
-
事情发生得很快。
珩三为慕妃扎针完毕，又为她按摩疏通血脉，旁边的宫女在床头的鎏金香炉里面添了一把龙涎香，只是一瞬间，慕妃的身体就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娘娘，你怎么了吗？是不舒服吗？”珩三发觉情况不对，情急之下只能赶紧一针一针拔下，纳入针囊，扶起慕妃，“娘娘，你怎么了？”
然而慕妃只是脸色苍白，嘴唇青紫，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是置身巨大的冰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珩三眼风一转，立刻拉住一边的小宫女，低声吩咐：“请去拿些酒来，拜托了。”
小宫女看见慕妃的脸色已经慌了神，一时间只是呆住没有做声，珩三眉头微微蹙起，刚准备亲自去拿些酒来，就听见小宫女的一声惊呼：“娘娘？！来人啊娘娘吐血了！”
珩三转头的瞬间一股腥热的气息扑到脸上，随后是斑斑点点的鲜血溅落在自己的黑衣，淋漓让人心惊，很快与黑衣化为一片。温瑞生已经几步跨过来，扶起慕妃软软的手臂，将三指搭在上面。
怀里慕妃的唇角还有一点血迹，看上去虚弱得仿佛随时可以飘散，温瑞生抬头，看着珩三阴沉之极的脸色摇摇头：“是中毒。”
珩三唇角划过一抹嗤笑，稍纵即逝：“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温瑞生准备好的话被生生顿在喉中，再也说不出来。
关于珩三，两人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于他而言也只是知道师妹性子沉静平和，天资聪颖而医术高明。又因为过于沉默寡言，所以平日见到她总是甚少言谈，连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明白。珩三虽然满腹经纶，却是不爱诗书的，也不爱风花雪月缠绵悱恻的情事，他甚至有一次听师傅说起珩三，用词是“卿本佳人，奈何绝情”。
此刻，算是他第一次见到珩三脸上有这么一瞬间的嗤笑表情，却甚是明丽。
如果说以前的珩三恍如一块白玉，美丽而寡淡，现在他算是发现了一抹翠色。
“师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大概太后娘娘要传召了。”
温瑞生一惊，灵台立刻清明，随即一股寒意席卷全身。没错，太后娘娘，隆德太后长孙静昔。
提起她，不得不提起混乱的东靖朝的一段历史。
前朝末期，军队混乱无纪，政治腐败，鲜卑民族猝然派出大量骑兵发动起义，最终势如破竹拿下帝都，开国皇帝绪升登基，开辟了东靖的历史。但是终究是逃不开的劫，从开国到最盛，现下已经接近苟延残喘的末期，皇帝昭光被架空了权力，加上这个少年也确实不是这块料，算是乐得清闲，真正的大权其实捏在隆德太后和内阁手中。
这其实已经是稍微有点见识人的共识。
所以才会有新政党三义军，打着“清君侧”的名义爆发起义，虽然并没有真正成功，也给了皇宫人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因为慕妃是在珩三手下毒发的，所以她没有道理继续接手慕妃的病情，温瑞生作为引荐也没有权力。幸而很快太医院的老太医便出现了，在为慕妃细细把脉之后，面色凝重：“慕妃娘娘身体发凉，脉象趋弱，加上之前呕血症状，依下官看，是中了一种名为‘冥水’的毒。”
珩三看到周围宫女一瞬间变了脸色，心里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扭头看向温瑞生，似乎等他一个解释。
“‘冥水’是……”一句话才刚刚说出口，便有小太监急匆匆进来，对着两人行了一礼，低头道：“温大人，苏小姐，太后娘娘请两位过去谈话。”
珩三咬咬唇，点头应允：“原是我也要向太后解释，这就跟了公公过去罢。”
温瑞生也点点头，暗自拉了一下珩三的手，珩三回头微微一笑，眼神中纵然是有初次面见太后的不知所措，更多的却是沉着。
“稍微……等等……”三人正欲出门，背后蓦然传来虚弱的声音，也有宫女的劝阻声“娘娘，娘娘你现在不要起身啊，当心坏了身子”，然而慕妃依然撑着起来一张惨白的脸，从前的眸若点漆如今成了漆黑虚浮的死水，声音都微弱到让人觉得心疼，“珩三小姐……请留步……”
珩三愣了一下，然而还是敛裙走了过去。老太医有点为难地看着榻上的慕妃，犹豫要不要加以劝阻时，那一袭黑衣已经走到了跟前，声音温和轻柔：“烦劳大人先去开一副方子吧，娘娘这个样子怕是也接受不了别的治疗方法了。”
谁知慕妃并未说什么要紧的话，只是断断续续吩咐宫女太监们：“珩三小姐伺候地很好……你们不要为难她……秋云……秋云……”
唤作秋云的宫女连忙几步上前来，蹲身一福，慕妃没等她说什么便吩咐下去：“秋云，你把之前……那幅折柳图拿给……珩三小姐……”
珩三愣了一下，她的确对字画有兴趣，医圣也手把手教过她丹青绘画，然而终究是不同于医术造诣，且珩三一直将这个当做平日里的玩乐，没有太过于上心。
秋云也是一脸不解，然而还是褪下去，过了一会又捧了一卷画卷出来，交予珩三手上：“小姐，娘娘对于丹青造诣很高，这幅折柳图是娘娘亲手所绘……”
“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不等她说完，慕妃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却是念了一句汉乐府的《折杨柳歌辞》的句子，“不打扰珩三小姐了……小姐请……不要让太后久等了才是……”
那一瞬间，除了慕妃之外没人懂得，珩三脸色一瞬间苍白的原因。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折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