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异闻录》螺旋兔

3、永巷

　　重珏生性是个怕麻烦的，虽然家里有权有钱却不像一般官宦人家那么纨绔，他不爱搞些花花绿绿的噱头只喜欢收集一些古器赏玩，搞得连皇帝都时常说他迂腐，年纪轻轻把自己搞得和国子监那帮老头子一样不解风情。
　　而此次重珏却驾着一辆七十二铃铛的马车一早候在影樱林前院，一袭深紫色的袍子绣着银底的朱雀图案，段怀书斜靠在门框上半天看着眼前的人愣是没和昨天那个一袭白衣裹着狐裘缩头缩脑的家伙联系起来。
　　“你是来相亲的还是来带我去给皇子治病的？”段怀书有些哭笑不得，君锦也愣了一愣，随即笑了出来，“想不到重大人也是个会打扮的人。”
　　“今日面圣难得要正经一点。”重珏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这样岂不是说见段怀书就可以不正经了，万一惹恼段怀书不给三皇子治病太子不把自己的脑袋砍掉才怪，段怀书倒没有在意重珏的胡思乱想，只是整了整衣服低头拉着君锦钻进马车。
　　如此气派的七十二铃铛马车走在大街上，难免谁都要上来看一眼，段怀书却坐在车中嫌他的声音太过吵闹。
　　“传说七十二铃铛车能驱鬼辟邪，先如今看来连人都要被它搞得不得安生。”段怀书按着额头抱怨道。
　　“这辆七十二铃铛马车是开国时从一个镇国将军庙里发现并赏赐给我爷爷的，传说是前朝某位将军在雷雨之夜打胜仗返回，却碰上七月半鬼节，长安街上处处是青面獠牙的鬼魅游荡，还有各式各样准备吃人的可怖妖怪，后来军中军师听闻此言命人把将军的马车涂成红色，并从自己身上取出七十二枚铃铛挂于两侧，从朱雀大道进入皇城时，鬼魅听见铃声便以为是冥主到来自动散于两侧，这位将军便安全回到城内送上捷报，也传为长安城里的一段传说，所以后来人们都在朱雀大道夜晚行走时都会挂上铃铛来吓退妖物，后来…。”重珏话题正盛准备兴冲冲的讲下去，抬眼却只见面前君锦毫无惧意的听着他讲故事时不时看一下窗外的铃铛，而段怀书撑着侧脸面无表情的打了个哈欠盯着他，重珏每次被她这么盯着背后总有股森森的寒意，于是只得立刻闭上嘴不再说话低头玩袖子。
　　皇宫是全天下阳气最重的地方，有守护兽保护还有天子之灵的庇佑，却也是全天下冤魂最多的地方，正当马车缓缓驶入永巷，本来打着盹儿的段怀书突然惊醒，“停车！”
　　“啊？”重珏吃了一惊，“还有片刻就到东宫了，你为何现在要下车？”
　　“如果你还想救三皇子就听我的。”段怀书并不想跟重珏多解释什么，如果真的和他解释起来，恐怕三天都不够用。
　　永巷只是一条窄窄的巷子，两面的高墙之上还有昨夜的雨水滴答滴答的落下，青石铺路，还有些湿滑，人走上去还有些不稳，可段怀书没有在意这些只是直直的往尽头走去，那里是一口井，宫人都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可段怀书不知道，她往那边走去不过是因为直觉，刚刚那个在车里抓了一把她头发的东西一直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推着她的背驱使她往那里走。
　　君锦看到段怀书这样也并未惊讶只是默默地跟着，她虽然不像段怀书那样对妖鬼感知那么明显，却也知道这条长而窄的巷子中围绕着数以万计的怨灵，他们难以闯入那扇金碧辉煌的皇宫大门，只能在此彷徨不定，着实可悲。重珏虽搞不清这两人在做什么，但也只得踉踉跄跄的撑了把伞跟上去。
　　“阿锦，麻烦你了。”段怀书突然止了脚步，君锦缓缓走到井前蹲下身子，重珏撑着伞站着，不知道该为哪个人挡雨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只得尴尬的站在原地。
　　“重大人请回到马车上去。”君锦垂着眉目，她的头低垂着一张脸依旧是粉面桃花，语气也柔和如春风，眉头却明显的紧紧皱着，一双白皙的手紧紧的抓住膝盖上的裙布似乎还有几分颤抖。
　　“君姑娘你…”。重珏有些犹豫，却见段怀书已经扭头瞪了他一眼，竟出现一丝阴狠的神色，“你若想不碍事就回马车上去让车夫把马车赶到离这口井远些的地方去顺便让门口守门的侍卫也离得远些。”
　　见那辆马车向后缓缓退去，段怀书从袖中取出一张灰色的纸，屈身从地上沾起一点昨夜的雨水在纸上画上一张符咒轻轻地贴在了君锦额前。
　　顷刻间，那个刚刚还面若桃花的女子竟如同鬼魅一般脸色铁青，身体如同石膏一般定在原地，段怀书看着蹲着的君锦叹了口气，双手结印低低的念出一段咒语，那张灰色的符纸竟如同水一般缓缓渗入了君锦的额头然后消失不见，君锦的面色也随之好转。
　　“走吧，我带你进去。”段怀书叹了口气，果然这里一道的怨气极重，都是前前后后的人作下的冤孽，却被那道城墙挡着无法进入。
　　“是。”君锦拎着裙裾做了个万福，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痕，还是那张焕然生姿的脸，神色却也不再是君锦从前那般温和，反倒有些哀怨。
　　只有段怀书知道她已不是君锦，虽然这个女子的魂魄什么也并未说，只是一味的想闯进君锦体内，但段怀书能感受到这个明明只是鬼的女人身上竟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