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异闻录》螺旋兔

19、清河居

　　“那是公孙公子带来让师姐你看看的，并不是盒子，而是盒子里面的东西。”崇坤放下茶杯伸出手往木盒子的图案上轻轻一按，红木的盒子“嘎吱——”一声便弹开了，一面方方正正的铜镜躺在里面，上面光滑平整，镜角有些斑驳，却是十分普通，倒显得盒子与这面镜子不太搭调。
　　“公孙公子说，若是师姐认识这面镜子，明日午时希望师姐你去清河居一趟，他有事相求，若是师姐能够解答，他定会重金相报。”
　　段怀书举着那面镜子对着灯，镜子虽然并不好看，镜面却是很干净，像是每日都有人擦拭，镜面中映着自己一张本就白还面无表情的脸，段怀书自己不禁都被吓了一跳，她并不知道这个镜子是何物，也不知道那个公孙公子为何要找她前去，她也感受不到这个镜子有任何的力量，说实话，就是那街头巷尾再普通不过的一面铜镜而已，伸手把镜子放入了那个红木匣子便起身往卧室走去，这面镜子与她要找的东西没有关系，不过倒是可以从那个清河居老板那里捞上一笔也不失为一个赚钱之道。
　　清河居不过是一方小小的六角楼，坐落在灞河边上，第一眼见到倒不是会让人觉得这座楼有多精致，多好看，多气派，反倒是让人在心里心疼一把顺带问上一句，这得烧多少银子？清河居临着灞河，地理位置自是极好，二楼仿塔而建，可从窗间直直看到灞河上飘摇而过的小船只和不远处的黑白屋檐，而另一面看到的却是长安城繁华的街市和各类人满为患的秦楼楚馆，仿佛都被这一处小小的六角楼分割成两个不同的世界，此时段怀书正站在楼下扇着风心里埋怨着天气的闷热，崇坤抱着那个红木盒子走在前面，熟门熟路的把她带上了二楼。
　　临河床边的小木桌前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年少的公子正扇着扇子，似笑非笑的唇角上扬着，一只手正摸着桌上一块瓷枕，半晌不说话，对面坐着一个胖头胖脑的老头子，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直勾勾的盯着那公子的手在瓷枕上游移。
　　“你这瓷枕是隋朝的越州窑，绘以青釉龙首，年代为隋朝，胎骨呈灰白色，施青色釉，开片自然，烧结火候较高，是那一批中的佳品，只可惜年代并不算久远，虽说是佳品，钱老板花三千两白银却是可惜了，那人告诉你是先秦的货色，多半是个骗子。”公孙沐“刷——”的一声合上折扇，将那瓷枕缓缓推向那个刚刚还满脸堆笑现在却耷拉着脑袋的钱老板，“不过，这也是隋朝人的智慧结晶，当做装饰品放在家中，也是不错，钱老板不必太难过，权当买个教训。”
　　那钱老板抽泣了两下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角，“公孙公子别拿我开玩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已经是我买的第七个教训了，在这样下去，我那媳妇儿估计会打死我啊我。”
　　“钱老板您家大业大，造的香粉销售到五湖四海，哪会在乎这么一点银子，骗子行骗浪迹天下，钱老板这银子怕是追不回来了，您又是我的老顾客，我这里到有一件宝物赠你，您夫人见了搞不好会放过你一马。”公孙沐不疾不徐的扇了扇扇子，身后的小丫头闻言一笑递过一只白底青花的瓷瓶子，那钱老板躬身接过，凑到鼻尖一问，只觉身边茉莉开过，彩蝶翩跹，人仿若置身仙境，比自家的香粉不知好闻多少倍，便满心欢喜的接下了，又千恩万谢的抱着瓷枕和身边小厮下了楼。
　　段怀书站在楼梯前，只问道一股茉莉花香轻轻飘过煞是好闻，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笑。
　　“段姑娘既然来了，便请到这边坐吧。”公孙沐收了折扇，重新倒上一杯茶推到刚刚钱老板的位置，脸上还是那若有若无的笑意。
　　“公孙老板是和刚刚那位老人家有多大的仇啊？”段怀书从崇坤手中接过那只红木盒子在公孙沐的对面坐了下来。
　　“那泷川茉莉，初闻三天，人心平气和，温柔似水，三天后狂性大发，暴力不堪，公孙老板玩的一手好计策。”
　　公孙沐闻言只是轻笑，“若我说那只瓷枕也是我这里卖出去的姑娘是否觉得在下是个小人？”
　　“不会。”
　　“哦？为何？”
　　“无奸不商。”段怀书喝下一口茶，身上已经有了不少凉意，这个地方前后相连，风倒是吹得人很舒服。
　　“有道理，所以对付奸商只能找更奸的商。”公孙沐并不急着聊那个镜子的话题，“那个钱大恒是宝香斋的老板，可是有名的大富豪，三千两对他来说确实是算不上什么，却是不少人家几辈子的花销，他家每次造香扔出来的秽物早就惹得延兴街道后的穷苦人家过得痛苦不堪，三千两我已经让人送去给那些人了，也算是一点补偿。”
　　“那公孙老板倒是大方得紧，你这清河居的钱想必也是你奸商奸来得。”段怀书看着窗外的粉墙黛瓦挖苦道。
　　“非也。”
　　“难道不是？”
　　“是因为很不巧，在下很聪明，对古董来得很是得心应手，每一分都是在下的良心钱。”
　　“……。”段怀书放下了茶杯，她倒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不要面皮的直接承认这一点，果然嘴皮子利索的都不可信，还是重珏那样呆呆傻傻的来得好。“你让崇坤带着一面铜镜给我，今日又让他再带过来，公孙老板不觉得这是在多此一举么？”
　　“我若是不让他带过去给你，你来得可能性是三成，我让他带去给你看，你来的可能性便有了九成，所以这并非多此一举。”公孙沐伸手拉过那个红木盒子，一双手骨节分明，像刚刚摸索着那个瓷枕一样在木盒面上摩挲着，浅棕瞳孔被阳光映出浅浅的金色，细看却没有焦点，只让人感叹这么一位翩翩浊世家公子竟是个目不能视的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