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乌小六失踪了,这个消息很快传遍兔族,大家兔多力量大,把君无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他的踪影,一连找了三日,连同山下张寡妇家菜园子里都翻遍了仍未找到。
望着渐渐落下去的太阳,风筝坐在兔子洞前抹眼泪,他白色短衫沾满泥土,膝盖上擦破块皮,血迹已干涸,眼泪珠子似的从指缝间滚落下来。一想到乌小六有可能已经进了豺狼虎豹肚子里,风筝就伤心得厉害,一伤心就越发哭得厉害。
“你这兔子在哭甚?”
风筝抬起桃子般的眼,从眼缝间努力辨认逆光而站的人,看了好半天才从那身红艳似火的衣裳上依稀分辨出红狐狸的轮廓,风筝没理会他继续低头哭,耳朵耷拉随着抽泣有节奏地晃动。
“你这是饿了?”
一个苹果塞到风筝手里,他看了看又继续哭。
“你这是摔疼了?”
一只手轻轻触碰上风筝膝盖的伤口,丝丝凉意渗入,赶走原先灼烧般的痛感。风筝吸吸鼻子抬起头,红狐狸正蹲在面前给他上药,那药很是神奇,一抹便不再疼痛。
“这样就不疼了。”红狐狸将药瓶收回袖中,与风筝对视,一双黑色眸子像极了被咬一半的荔枝,黑色的核镶嵌在白色水润的果肉里,那种柔软甜美的口感让人忍不住还想再咬一口,再再咬一口……
膝盖是不疼了,可心里还是难过,他干抽噎几声,想要再接着哭,可眼泪怎么也挤不出来,没办法,只得干嚎。他仰头咧嘴大声哭嚎,嗓子嘶哑得不成样子。
红狐狸皱眉,伸手揪揪风筝的耳朵,“别嚎了,吵得耳朵怪难受的。”
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风筝一扬手拍开红狐狸的那只手,表情愤怒地瞪了他一会,又接着嚎。
低头怔怔望着手掌心,红狐狸心中有些不愉快,被一只兔子拍开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遇到,以前一直是他拍开别人。这一晃神眼前仿若又出现那棵梨树,梨花胜雪飘然而下,早春的料峭让尚未修出人形的红毛小狐狸打了个寒颤,他抖了抖身子,浑身的毛蓬松成球,梨花瓣飘落在他脑袋上,一片两片三片。
一只手抚上小狐狸的脑袋,连同那几片花瓣使劲揉了揉,如梨花白的手指上沾了几分花香,皓腕纤纤绑着一根红绳,绳上挂有一颗银质铃铛,叮铃叮铃,细碎声响伴随溪流载着落花倒映青空与彩色花云。
“放开!”小狐狸扭头挣脱,可招来的却是两只手齐齐蹂躏,“放开!”奋力躲开,小狐狸厉声呵斥,满脑袋东倒西歪的狐狸毛中,一双倒三角耳朵立得仍旧那么正。
“哎呀!小画堂生气了?”那个声音带着一贯的慵懒,尾音依旧往上扬,那种风雨不动的安然,那种悠然自若的无视。那双手抱在小狐狸前爪腋下将他高高举起放在面前,薄得略显刻薄的唇轻轻一抿,“你呀,就是脾气不好,要是像小御岚那样早修出人形了。”
“你管我!”努力扭过头,那人却越发得意了,将小狐狸举高冲着他耳朵吹气。被实在弄得痒了,小狐狸龇牙,挥爪,“你放开我!放开!”结果换来的只是徒劳的挣扎和越来越欢畅的笑声,后来次数多了,小狐狸也就习惯了。而那日,梨树下,那人轻抿的唇,额间殷红的火焰图纹,她身后着白衣的少年,这一幕一直印刻在记忆中,却又遥远得仿若前世一场不经意的梦,一旦醒来便化作云烟消散。
回神时,风筝还在嚎,心里有些烦躁,伸手揪住他唇上未变化圆满的胡须。
被揪得疼了,风筝歪着脑袋嚷道,“不准揪我的须须!”说着,又拍开了红狐狸的手。
“我已经可以化出人形了,不准再揉我脑袋!”回忆里,小狐狸化作的少年狠狠拍开那人手掌,骄傲说道。
“没有狐狸模样时候的手感好了。”她低头望着素白指尖,遗憾道。
晃晃脑袋,红狐狸有五分不耐,他双手捏住风筝脸颊,冷冷,“给我把事说清楚,不然一道雷劈死你。”
风筝被捏得说不出话来,含糊半天才讲清楚,“乌小六不见啦。”
红狐狸松开手,摸着下巴静默不语,风筝揉揉被捏得通红的脸颊,嗓子干哑,“怎么办?都找遍了。”这么说着又要开始哭鼻子。
“我去找找看。”红狐狸突然起身,风筝一愣抬头,“你知道他在哪?”
“也许知道。”艳红身影腾空一跃化作红光,眨眼已不见其踪影。
风筝站在原地踮脚眺望红光消失的方向,那里林木绵延,群山模糊成一片黑影,今夜无月,星空与大地的界限难以分辨明确。
就这样从夜幕初临一直站在午夜时分,天与地朦胧的接缝间闪起一星红光,转瞬便到眼前。红狐狸胸膛起伏,气息急促,眼神却冷冷淡淡,他扬手将一物往地上一扔,下巴扬起,“喏,我给你找回来了。”语毕舒出口气,却依旧冷冷,“别再哭了,神烦。”
地上是一脸死灰满目绝望的乌小六,他是兔子的形态,软绵绵躺在地上保持着被扔下去的姿势。
“小六!”风筝忙抱起这只半死不活的灰兔子,捧在手心里拍拍他呆滞的面颊,一连喊了数声乌小六才悠悠回神,瞪着一双空洞的兔子眼望向风筝,有泪涌出眼眶,他一撇嘴埋入风筝怀里哭嚎,“我还活着!我居然还活着!我居然还能再见到你!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他嚎了几声,眼睛一闭软软倒下,呼吸均匀,不一会便起了鼾声。
风筝看着怀中安然无恙的乌小六总算松下一口气,“谢谢你。”
红狐狸拍拍衣袖上的灰尘,目光落在天际处,“明晚一起去吃杨梅。”
“嗯。”风筝怔怔,重重点头应道。
乌小六直到第二日傍晚才醒来,他伸伸胳膊痛得弓起身子,“好痛!痛!痛!痛!痛!全身都痛!感觉要散架了。”说罢颓然躺倒,脑袋顶触碰到被子又被痛得龇牙,他耳朵根部有一圈红印,像是被绳子勒出的淤血,有的地方甚至破了皮。
“六!你终于醒了!”蓝白夫子抹着泪冲进房间,一把抱住乌小六开始蹭啊蹭,摸啊摸。
“夫子,你要把小六勒死了!”一旁的风筝实在看不下去出声阻止,蓝白这才发现怀里的乌小六整张兔脸都绿了,忙放开手后退两步。
乌小六无力地趴在被褥上,一副被玩坏的表情。
“听风筝说,红狐狸是在狐族境内找到你的,你怎么会到了狐狸的地盘上?”闹腾过后,蓝白蹙眉问道。
这一说,乌小六被勾起了伤心事,一撇嘴眼泪哗哗直流,抽噎着说道,“我是被抓去的,被那只叫艾牧的狐狸抓去的,他用绳子绑住我耳朵吊在树上,一连吊了三日,没吃也没喝吊了三日,好可怕!树下都是尚未修炼出人型的狐狸,他要是绑得不紧我早喂了狐狸,哇!我,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们!”嘹亮的嗓门一开又开始嚎,委屈且悲恸。
“该死的!居然敢动我学生,走!我给你报仇去!”金光一闪,蓝白祭出法器,气势汹汹拽着乌小六就要往外走,谁知走出几步发现不对,回头,乌小六软软靠着她的腿趴在地上,有气无力道,“可以先给我吃点白菜吗?我好饿!”说罢眼睛往上一翻,饿晕过去。
“喂!六啊!你醒醒!醒醒!”蓝白丢开手中法器,拍着他脸颊急急唤。
吃下一整棵白菜,乌小六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他摸着圆滚滚的肚皮侧躺在软榻上,接过风筝端来的碗刚要低头喝水堪堪定在那一刻,碗中净澈的水面模糊倒映出他仍带苍白憔悴的面容,头顶上两只长耳朵如霜打过的茄子恹恹耷拉着,水面镜像朦胧开,圈圈涟漪碎裂,终手一松那只碗跌落摔碎,水溅了一地。
乌小六面如死灰,手哆哆嗦嗦摸上头顶,捏着耳朵尖小心翼翼将其立起,松手,两只长耳朵像已折断的树枝啪一声又软软贴在脑袋上。
巨大的悲伤汹涌侵袭而来,乌小六被冲撞得完全没了方向,他瞪着眼睛愣愣望着虚空,好半天才埋入被褥间撕心裂肺嘶吼道,“我的耳朵再也立不起来啦!呜啊!”这一次,任风筝怎么劝都没有用。
就在他哭得没完没了一声更比一声高时,蓝白一把拽起他冲出房门驾云而去。
乌小六怕高,他从指缝间偷偷望一眼下面吸吸鼻子没有再哭,生怕惹怒了蓝白一不耐烦便将他扔下去。
蓝白去的方向乌小六大致明白,那是狐族的领地,虽然惧怕狐狸,但这次有蓝白夫子撑腰他于是有些得瑟。
在狐族境内找寻一番,终于在一方池水旁见到了那个身影,他此时一件银白衣袍,袖口处绣青色云纹,翠玉冠发如瀑。乌小六第一次见到穿戴整齐的他,印象中一直是他那衣带半解胸前春光无限长腿交缠的模样,如此衣冠楚楚竟有些认不出了,但那双清冷略带寒霜的狐狸眼始终印刻在心。
蓝白落地,法器在手,剑气恢弘卷着烈风直指艾牧咽喉,剑尖贴着肌肤停下,只要手一抖便血溅当场。
艾牧垂眸,狐狸眼微微眯起,“兔族的蓝白长老匆匆而来便对在下拔刀相向这是为何?”
蓝白冷哼,“别跟我装模作样。”说着将乌小六往前一推,“你将我学生伤成这样,你说我今日找你是为何?”
艾牧这一笑,似那水面起了涟漪耀住眼目,“蓝白长老说的在下可一句都没听懂。”
见他竟耍起赖皮,乌小六怒焰冲天,“你将我掳到狐族境内,用绳子绑了我三日,还想抵赖!”
他依旧面色不改,“在下为何要绑你?”
有人撑腰腰板硬,乌小六挺起胸膛,“因为我撞破了你与人交欢,你便起了杀心。”
像是听到笑话一般,艾牧低头一笑,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抬头正色,“我若真有与人交欢,被你看去也就看去了,可为何你要如此污蔑我?先说我掳了你,又说我与人交欢,在下不知何时得罪到你,如此遭你记恨报复。”
乌小六彻底愣眼了,这是唱得哪出?好一副清香白莲谦谦君子的模样,连自己都要被他骗了,“你!你!你!”
“你刚才所说这番话可有证据?”艾牧打断道。
乌小六气得不行,指着他喊,“那天夜里还有红毛狐狸和另一名少女看到的,那少女,好像,好像是叫芸祺,对,是叫芸祺,我们都看见的。”
艾牧上前一步,唇角勾勾,“你说的看见,是看见我与人交欢?还是看见我伤了你?”
“呃。”乌小六细细回想,那日夜里遇上这两只狐狸时,好像艾牧已经吸食完精气,想到此,心中竟有些发虚,死撑着一抬头,“反正就是看见了!你别想抵赖!”
“说话可是要有证据的。”艾牧弯下身,唇角那抹笑多了分戏谑。
一时不知要怎样反驳,乌小六紧紧盯着坦然自若的艾牧,手攥成拳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眼泪很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终究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往地上一坐张嘴嚎啕大哭,“我明明看见的!就是你干的!你看看我的耳朵都立不起来了!你这只混蛋狐狸!竟然不承认!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就是你!就是你干的!你怎么不承认!你为什么不承认!就是你干的!就是你!是你!是你!你!混蛋狐狸!”
乌小六一直重复着混蛋狐狸这句话哭嚎到夜幕降下,艾牧伤神地捏捏额角,清清嗓子,“好吧好吧,就当是我伤了你,你别哭,我承认。”
哭声戛然而止,乌小六从地上蹦起指着艾牧欣喜道,“夫子!他承认了!快帮我报仇!”
蓝白倚着剑无奈应付道,“好好,我知道了。”语毕走过去揪住乌小六的领子就要离开,他瞪圆了眼,“夫子,你不跟我报仇啦?”
蓝白揉着额角,“你真的确定是他干的?”
乌小六使劲点头,再点头,“你看他都承认了!”
“你有证据吗?”
乌小六愣住,迟疑地摇头,“但是他自己都承认了!”
“但是你有证据吗?”蓝白收起法器。
“夫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看见了!”死死抱住蓝白大腿,乌小六很是捉急。
蓝白拎起他驾上云,“等你有证据我就给你报仇,乖,我晚饭还没吃,饿死了。”说着已出了狐族领地。
艾牧揉揉被哭声震得发麻的耳朵,池边榕树后走出一人,蓝衣窄袖,面容俊朗脸色铁青,冷冷开口,“芸祺又去找画堂了?”
艾牧回身面向他,“是的。”
“该死!”那人一掌击在树干上,震得枝叶哗哗掉落一身。
艾牧走近,星光落在他眼底,冷冷的像落了一场雪,“听说,橙鲤仙君用五百年炼制出的三粒仙丹昨日刚出炉,吃下可法力大增,甚者能飞升仙界。”
“所以呢?”那人沉声道。
“所以呢,画堂和橙鲤仙君本就有些过节,而他又想修成正果,这其间我们可以做做文章。”艾牧声音低沉,每一字敲击在心上,是那样的蛊惑人心。
“好主意。”那人绽开笑颜,嘴角弯似刀尖。
“只要画堂不在,芸祺就是你的了,对吧,晓似。”艾牧颇有深意一笑,目光却落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