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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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也就是1938年——初秋的一个下午，齐峦接受上峰指令，独自前往江海城，向时任江海城国军司令部处长的黄玉池传递日军的最新动态。汇报完毕后，齐峦又独自驾车离开，但是在刚刚驶出江海城城区后不久，他就察觉到了空气中那些微的异样——一丝丝尚未散尽的火药味儿。
谁会在这种地方开枪？又会是谁和谁在这种地方进行枪战？
齐峦心里想着，把车速降了下来，左手控制着方向盘让车子慢慢前行，右手将腰间的手枪拔了出来。作为一个战士，当感觉到附近有潜在的危险时，做好准备随时应战是必不可少的。
和南州城一样，江海城同样是长江一带重要的交通枢纽。但是在抗日战争爆发之后，这条往日里应该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官道显得那么的荒凉。
官道两侧已经荒草丛生的田地里，零零落落地闪现出几个坟包的影子，也不知里面躺着的是什么样的人，还会不会有亲属前来祭拜他们。
齐峦停下了车子。他能感觉到自己距离发生枪战的地方越来越近。看着野草间的几个坟包，他想起了自己。当年齐家在东北也数得上号，只不过自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后，自己就被迫和许许多多家园被侵占的东北人一起南下，而这几年间父母先后离开人世，只剩得自己在这世上踽踽独行。现在再看看眼前零零散散的几个坟包，齐峦不禁感到鼻子有些发酸。有句古话叫“叶落归根”，而自己的父母却埋骨他乡，不知何时才能回到那片现在只有在梦中才会看到的黑土地上……
齐峦心里想得够多够远，但是丝毫没有忘记他是因为一丝丝火药味儿踏进这片野地里的。手枪已经握在了手里，子弹也已经上膛。齐峦在丛生的荒草与零落的坟包间小心地前行着。
在绕过两个坟包以后，齐峦终于发现了几具尸体。都是男性，个子都并不太高，都是日本人，并且都是一枪毙命……
一枪毙命？齐峦又仔细看看这几个人的位置。这几个人应该是在伏击什么人。可是这样算来，他们伏击的对象枪法该好到什么地步啊？齐峦自认为自己可没有把握将这几个伏击自己的全部一枪做掉。
不过很快，齐峦就找到了答案。
一座整齐干净的坟包前，插着三炷香，摆着一碟新鲜水果，两碟蔬菜，一碗米饭。
一个女子倒在坟前，鲜血连她的衣着带脚下的地面染红了一大片。
齐峦急忙冲上前去检查女子的伤势。这不检查便罢，一检查吓了他一大跳。
女子身中三弹，右腿、左臂、腹部。看上去她是到这里给什么人上坟，然后被刚才那几个人伏击，在一对多的枪战中最后败了下来。
“不行，不能让她死在这里！”齐峦心里说道，伸手就要把女子抱起来。江海城就在身后，如果快一点儿的话应该可以在城里找到一家医院救治她。可是当齐峦把左手伸到女子后脑想把她横抱起来时，却感到了一种黏黏糊糊的液体。定睛一看，自己左手上全是鲜血。看来这女子的伤势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重。齐峦摸摸她的脉，已经很微弱了。看上去她似乎随时有可能死在这荒野里。
齐峦看看那女子，叹了一口气，把她平放在草地上，站起身子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现在的齐峦也顾不得回去复命的事儿了，他先从车子里拿出自己的医药箱，找出一套手术器具和一些纱布，回到那昏迷中的女子身边，先默默地说了一声抱歉。
先给她注射了一针麻醉，然后开始小心地给她的后脑上药、包扎，接下来就是那三枚该死的子弹。左臂和右腿的两枚还算好说，腹部那一枚……唉，只好再陪个不是罢。
那枚集中了她腹部的子弹差一点点就要了她的命，伤口距离心脏只有几公分的差距。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几公分的差距，才终于避免一个鲜活的生命过早地被死神收入怀中。
齐峦自己也不清楚他花费了多少时间，不过最后三枚子弹终于全部取了出来。他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从背包里拿出了烧饼和清水，打算先给自己补充一下体力，再把她送……
齐峦发现了一个新问题，他应该把这名女子送到哪里去啊？看着还处于昏迷中的女子，齐峦脸上浮现出一点点的苦笑。他为她忙活了这么半天，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何况别的呢。
“算了，等她醒过来以后再想办法吧。”齐峦嘴里嚼着烧饼，眼睛却不由得多看了女子几眼。这女子大约一米七的身高，二十四五的年纪，看上去有些瘦弱，一抹斜刘海儿遮住了右侧小半边脸，眼睛里带着些许的冷漠与仇恨……嗯？！
她醒了。更让齐峦有些措手不及的是，这女子身手不凡，看到自己打量她“蹭”地跳了起来就做了一个防御动作。
齐峦想起刚才他从枪战后留下的那些蛛丝马迹中判断出这女子绝对不简单，至少枪法比他强。看着女子摆出了要跟自己火并的架势，齐峦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过女子显然忘记了自己刚刚从重伤昏迷的状态下醒来，这一连串有些剧烈的动作虽然颇有军人风气，但是对于她来说难度还是大了点。虽然架势摆出来了，但是女子身子却是晃晃悠悠的，似乎很快就要倒下去。
“你轻点儿，你身上中了三枪，后脑也受了伤……”齐峦努力保持镇定，对女子说道。
和想象中女子会安安静静坐下来不同，眼前的女子显然是受了什么打击，一拳直奔齐峦面门。齐峦急忙把嘴里的烧饼吐掉，身子一让，右手顺势一接，女子直接栽倒在自己怀里。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齐峦马上很严肃地说道：“听着姑娘，我刚才在那边的坟墓前发现你时，你身上中了三弹，后脑也在流血，我不得不为你做手术。现在我只想对你说，你最好别做什么太大动作，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的伤口不会再崩裂开。”
听了这几句话女子安静了许多，眼睛里对齐峦的敌意也消散了不少。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女子忽然抬起了头，看向齐峦的眼神中有了一丝丝的……伤感？
那是一种齐峦也说不出是什么的感觉。不过只要对方没有敌意就好。这样想着，齐峦伸手去拿自己的包，他记得里面应该还有两个烧饼一壶水。
对了，这女子也有好久没吃东西了吧？这么想着，齐峦回头去看女子。
女子嘴唇动了动，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齐峦摸出了烧饼和水壶递了过去：“饿了吧？吃吧。”
女子接过来，说了第一句话：“谢谢。”然后就吃了起来。她吃得并不快，看上去似乎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的作风。
见女子吃饱喝足，齐峦小心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女子听到齐峦的问话，神色顿时黯淡下来，半晌方才答道：“我叫月儿，我已经无家可归了。”然后她抬起头问齐峦，“我能跟你走吗？”
“跟我走？你可要想清楚，我做的可是危险工作。”齐峦给她打预防针。
“我知道。”女子的声音很倔强，伸手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一个空，急忙起身四下张望。
齐峦伸出右手，手里赫然是一支左轮手枪：“你在找这个？”
“谢谢。”女子一把拿过手枪，轻轻地抚摸着枪身。
“你说你叫……月儿？我叫齐峦。”齐峦说道，“我在军统工作。”
月儿点点头表示明白。她望向齐峦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点点的期待。
齐峦想起这个月儿的枪法并不差，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知道应不应该为自己刚刚那句“我在军统工作”后悔。眼前这个叫月儿的女子，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做出和自己一起上战场的决定？到时候，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唉，本来可以让她像普通的女子一样平平淡淡的日子的……
“齐峦……哥，我们现在去哪里？”月儿的问话打断了齐峦的思绪。
“啊？哦……走吧，我带你走。”回过神来的齐峦说完，发动了车子。
之后，齐峦身边多了一个叫月儿的小跟班儿。
月儿这个人很冷漠，即便是对齐峦也经常会耍耍小性儿。不过齐峦倒是也慢慢习惯了。
月儿经常在夜里一个人去宽敞的训练场，看着夜空中的皓月和繁星，一看就是许久。齐峦不知道她那时候会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问。不过有好多次他看到月儿两眼泪水地回房间睡觉，自己的心里也感觉很难受。
最后齐峦终于找了一个机会想问个究竟，月儿一句“我没事儿”就把他打发了。
几天前，齐峦接到调遣任务来南州，他虽然带着月儿一起来了，但是在进入南州城后，在月儿的强烈要求下，他为她租赁了一间屋子，自己独自前来军统。
“那个人，怎么跟月儿那么像……”回到房间，关好门，躺在床上，齐峦的眼前还有两个挥之不去的人影。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月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