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塘碧水》植立

2、红尘客栈

　　红尘客栈
　　六岁之前，我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或许是恰巧饿昏在了觅缘阁门前，我遇到了严妈妈。
　　六岁之后，我是一个叫绮梦的青楼妓子。
　　妈妈每每看到我，眼里总有着叹息。
　　是啊，对于一位在青楼混饭吃的女子，我的相貌太过于普通，只勉勉强强称得上一个清秀婉约，根本不可能为她带来丝毫利益。
　　没有相貌，便只有努力，我努力学着一切技艺。可是在这个凭着声色比高低的场所，我的努力远远不够弥补我相貌上的不足。
　　而在觅缘阁没有地位，便意味着你可以任人欺凌。
　　甚至是死，怕是也没有人会放在心上。试想，一只蝼蚁的死，会在你的心里留下痕迹吗？而我便是那只可有可无的的蝼蚁
　　一天，我抱着琴走在花园小径上。我没有想到会碰上一个喝酒醉的大汉，他把充满酒气的嘴凑向我，伸手就要撕开我的衣服。
　　我挣扎，却不敢叫出声。让这件事公之于众的后果，便是自己厄运的到来。
　　这时，我看见了他，苏家家主，关于他的传闻整个丽城怕是传遍了。
　　我顾不得其它，向他发出了求救的眼神。他也看了过来，眼神清冷，却没有一点要救我的意思。
　　我绝望的闭起了眼睛，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痛苦只有一下子，我努力地安慰着自己，努力平稳住那只粗糙的手带来的可怕颤栗。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花园格外的寂静。
　　刚才那个大汉倒在了地上，背后被血浸湿了一片，此刻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气。
　　他握着的剑上还淌着刚才那个大汉的血，我拢了拢衣服，木然地爬起来，抱起了琴便走。
　　我莫名地想快些走，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
　　他拉住了我的手，修长如玉的手上还残留着血迹，刺痛了我的眼睛。
　　他对我温柔地笑了，眼里有着难以描述的柔软。然而，我清楚的看到，他的眼底是无尽的深渊，却聚集了周围一切的光辉。
　　“你的眼睛好美，别那样绝望的闭起来，我心疼。”
　　轻轻柔柔，动情入骨的清润嗓音，仿佛是情人间亲密的呢喃。
　　我告诉自己，别信，刚才那个清冷凉薄的少年，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可是，随后他的手覆上我的眼，遮去了我的视线。无尽的暖意渐渐覆盖了一切，包括我的遐思。
　　在黑暗中，人通常会失去方向感，而循着心，凭借着最本能的直觉感受到所接受的一切。所以黑暗中的入侵，往往让人无法抵抗。
　　而现在，这股暖意，就直直入侵而来，那少年的清冷也化作满满的温柔。
　　第二天，一见到严妈妈，就见她讨好的朝我笑，粉扑扑的脸上挤满着谄媚。
　　看了便让人作呕。
　　但我没有，我朝她温婉一笑，没有人会和自己的衣食父母过不去，想要在觅缘阁好好生存，就不能得罪她。
　　她的眼里有着欣喜，对我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她说：“你这相貌，仔细一看倒真是不错，虽不甚动人，但瞧着也是清秀的很，也不知你撞了什么好运，竟得了苏家家主的青睐。”
　　“他包了你三个月呢，可得好好伺候他”
　　我笑弯了眼眸，三个月吗？
　　“妈妈，我知道”
　　三个月啊，真好，三个月…没有赎身啊，那就只有三个月……
　　我转过了身，眼里不再有笑意。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确确实实的体会到他对自己的宠爱。
　　从细致到平常的琐碎小事，还有自己刻意的无理取闹，他总是用饱含着情意的柔软眼神望着自己。
　　那时，阳光就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柔软的黑发飘荡在颊边。天地间万物仿佛都失去了颜色，而那个让万物都失色的高挑俊秀少年，正那样情真意切的看着自己。
　　那样的眼神，让人感觉自己便是他手中捧着的至宝一样，被珍视的感觉格外的好。
　　他一定不是真心的，有那样权势地位的人，又怎么会真的喜欢自己？
　　我一遍遍的对自己说，可是，无数次的重复之后，连自己也开始怀疑了，坚定的心，渐渐动摇。
　　或许，他真的喜欢自己也不一定，但也仅仅局限于喜欢吧。
　　温润如他，温柔如他，俊秀如他，高雅如他，贵气如他，凉薄亦如他。
　　这样的他，太好了，是我难以承受的好。
　　可是在这场声色游戏里，谁胜谁负还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为想无顾忌的爱他而找借口，但我知道的是，我想真正的放纵一回，哪怕前路无法预料。
　　这以后，我便不再躲避他的眼神，但每每见到他那深情的，仿佛把你刻入骨血般的缠绵眼神，我还是忍不住的红了脸。
　　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日子，我发现我竟能够拥有世间所有少女的渴求的完美爱恋。
　　可是红尘中人谈单纯的情爱，未免可笑了点。
　　而之后，我为我仅存的理智而庆幸。
　　他曾说过自己的眼睛很美，若是注意的话，该早就发现，他注视的也只有她的眼睛。
　　初见时，她隐隐知道他就是个天性凉薄的人。感受到过他给的太多的温暖，潜意识的就会遗忘那些她想要刻意忽略的细节。
　　我还是忍不住质问了他，他扬了扬嘴角，弯弯的眉眼似暗夜一般深邃。
　　清风轻抚，清秀完美的侧脸画下温润的弧线。散落的柔软黑发轻轻飘荡。
　　也挠得我的心痒痒的，急切的想知道他给的答案。
　　“你的眼睛很像我爱的女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都洋溢着幸福，不同于以往的任何时候。
　　果然，我心头沉了沉，早就预料到的呀，还难受什么？
　　我朝他一笑，可一不留神，这笑就变了味了，透露出了明显的醋意，我一窘，马上别开了脸。
　　他似是心情很愉悦，笑意浓浓。
　　“绮梦，你吃醋了。”
　　“我没有”
　　“可是她死了”
　　我听着他淡淡感伤的语气，心一软，马上转过了身。
　　眼前的他，褪去了一脸的笑意，飘荡的发丝静静贴合在侧颊，微风仿佛在他身侧静止，笼罩着浓浓的悲伤。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真实的自己吧。
　　我感到窃喜，这或许是一个好的开始。
　　转眼，三个月就要结束了，我莫名的惆怅。然而，他似乎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切都没变。
　　依旧让我甜腻得找不到边，这三个月的美好，让我感到害怕。
　　习惯了美好，我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失去的结果。
　　但我已经无法抽身了……
　　三个月的尾声，我准备好了一切，一切却都出乎了我的意料。
　　那天他依旧来了，只是身边跟了另一个人。
　　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温柔，而是像看一个陌生人。
　　他身旁的男子看向我，语气有点不善“启茗，听说你三个月就和她一起，也不怎样嘛，倒是长得很像竹依呀，可你就不管栖云了吗？你得想想你是他的夫君。”
　　他的容色淡淡“长锦，栖云在养病，你知道的，我不便打扰”
　　这话说完，长锦挑了挑眉头“若是你肯让一步，这三月之期的最后一晚便让她陪我，如何？”
　　最后一句，尾音挑得很高，带着暧昧的口气，说得极尽缠绵而露骨。
　　在场的人，都等着看好戏。
　　他笑了笑，极随意地说“好啊”
　　我果然还是把结局想得太好了。是啊，他是苏家家主，早在一年前就娶了宋家小姐宋栖云。
　　传闻说他不喜欢宋栖云，再加上宋栖云长年深居寡出，也就在世人眼前渐渐淡了。可是淡了，不代表没有。
　　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来不愿想，没有谁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身侧早已有了别人。
　　我咬了咬发白的下唇，决定赌下最后一把。
　　“若是公子执意如此，绮梦但求一死。”
　　我对着宋长锦一字一句的说道，余光却是瞥向他。
　　尽管是替身我也甘愿，我只希望他能开口。
　　呵，我依旧想多了。
　　他仍是无动于衷，脸上却挂上了温润而从容的笑意。
　　宋长锦摊摊手，口气也有点无奈“既然如此，那姑娘自便吧，我会为你处理后事的。”
　　我颤了颤身子，看到周围的人摇头惋惜，看到宋长锦突然改变的态度，和他称兄道弟了起来。
　　我顿时感到深深的、被戏弄的难堪。
　　我问他“你说我像你爱的女子，那你喜欢过我吗？”
　　他面色不改，似是有点惊奇“像便要喜欢了？绮梦，你太天真了。”
　　我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原来连替身也不算，那这些日子里来算什么？
　　是啊，我太天真了，竟以为自己发现了他的真实一面而窃喜。把伪装当真实，把毒药当蜜枣，可笑…可笑呵。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
　　我苦笑，怕是依旧逃不过吧，只要他愿意，便有让人沦陷的能力。
　　他那次悲伤的样子，不像是假的。
　　只是特意流露出来，让自己看而已。
　　值得他如此对待的便只有叫竹依的女子吗
　　我暗了暗眼眸，嘴边泛起了自嘲，总之不会是自己。
　　被宠昏了头的严重后果，便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自已依旧是那只蝼蚁，只不过改凌辱为棋子，任人摆布，那又有什么差别？
　　到头来，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我闭了闭眼，竭力不让眼泪滑落。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落泪，仅仅想在他面前留下最后的尊严。
　　眼前又晃过映着少年清冷的神色的眼神。
　　匆匆一瞥，只不过是一位红尘过客。
　　若是结果如此的话，她宁愿当初他不要伸手……
　　三个月的记忆，就此隽永。
　　别了，启茗。
　　最后一刻，她默念着她永远也叫不出口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哎，绮梦是个杯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