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章一 ...
-
长江来水，八百里洞庭湖白浪连天，这一年水患频发，大水淹过河道河堤，四野皆成一片汪洋，周境百姓尽数迁走，传说河里出了妖邪。
雨水厚重落成帘幕，路上被泡得浮起湿泥，翻出一阵阵泥土的腥味，这样的天，早已不见牛马行人。
陆桓就在这样的天里，穿着蓑衣深一脚浅一脚的赶路，直报怨这样的鬼天，雨下这样大前面的路都看不清，他抹了抹满面雨水，顿时心中一喜，路上居然还有一处亭子可以歇脚。
正巧此刻远处模模糊糊一袭人影撑伞似乎是骑马而来，这天里还能碰上赶路的那真是有缘。
陆桓忍不住挥手招呼道：“前方可也是要赶路，雨下的这样大，不如先在亭子里避一避！”
说罢他便向亭子奔去，那人由远及近，陆桓摘下头顶斗笠，才要解下蓑衣招呼对方，就被眼前景象一骇，连连向后退了好些步。
就这几步，那人身穿白袍已经行至亭边，抬起伞悠悠嗓音浸在雨里：“越下越大了，是该避一避。”
陆桓忽就“啊”的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想跑却双腿发软一时竟然摞不动步了，他浑身发抖指向白袍人，“你、你、你——！”惊恐的硬是没有你出一句话来。
让陆桓如此惊骇的原因无他，陆桓方才看清楚，这白袍人骑得哪是什么马，分明是一只吊睛白额的斑斓猛虎！雨水一刷，这老虎皮毛油光水亮还伸出舌头舔爪，如何不惹人毛骨悚然。
这人撑伞骑虎绕向亭子，陆桓逃命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爬起来毫无形象的往亭子外扑去狂喊：“救命啊！”
白袍人骑在虎上，打量对面的陆桓，少年样貌略稚气，估计不过十四五岁，心念真是个胆小鬼，收起雨伞，指尖一抬，雨伞转瞬脱手而出，直直打向陆桓的小腿，道：“这位兄台，雨下的这样大，你急着往哪去？”
一击得中，陆桓一下子趴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呲牙咧嘴的哭道：“我，我逃命去……”
白袍人忍不住发笑，伸手摸了摸身下猛虎，又递到猛虎鼻子前，那猛虎在他手心嗅了嗅，又伸舌头舔了舔，白袍人道：“你驮我一路，花了不少力气，看来该是饿了，我今日出行匆忙，身上也未带食物……”
陆桓头皮发麻，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白袍人望向陆桓，一双凤眼隐隐含笑：“虎兄，你看这位小兄弟……”
陆桓哇得哭出声：“别吃我，别吃我，我还没二两肉，身上全是骨头，不好吃！不好吃！”
白袍人看他哭得满脸泪快赶上下雨，笑得直摇头，翻下虎背拾起地上伞对他道：“谁说要吃你了。”
陆桓见他执伞转身对猛虎道：“你驼我至此，一件功成，我放你回山，好生修炼去吧。”
但见白袍人伞尖一扬，那斑斓猛虎瞬时虚化成光而去，双手合掌，将一把油纸伞纳入袖中，连伞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陆桓见此情景瞪着眼睛张大嘴巴，身上早已一阵热一阵冷，那白袍人走近，雨下的大，他身上却一点也没湿，陆桓见他朝自己俯身蹲下来，满头乌发顺着肩膀滑落。
白袍人笑了笑，没了老虎做陪衬简直迷死人：“在下南山道人白十五，小兄弟如何称呼？”
陆桓惊魂初定嘴巴动了两下，白十五还没听清，就见他两眼一翻，居然吓晕过去了。
白十五诧异摸了摸自己的俊脸，嘀咕：“方才见老虎都没晕，难道我比老虎还可怕。”
月明星稀，真真是天朗气清。
陆桓赶路忽觉腹中饥肠辘辘，他本就身上疲乏，今晚想寻找一落脚之处。
远处忽见一座茅舍，他赶上两步，轻敲柴门只想求屋中主人放他进院，就算露宿一宿也未尝不可，只要不被山中野兽叼去。
心念至此，不巧耳边响起虎啸，陆桓腿肚发抖捂住耳朵撞上柴门，谁知这柴门居然不牢靠，一撞就撞开了。
陆桓跌跌撞撞跑进去，再一抬眼，不知怎么竟已进了屋子，眼前空空毫无一人，所见陈设布满灰尘，显是上了年头，久无人居。
窗上无纸破败蛛网摇摇晃晃，陆桓心中渗得慌，想要拔腿出去，但又怕山中有老虎，只蜷在屋中一角龟缩起来。
忽听有人语声：“这么黑，为何不生火。”
陆桓猛地抬头，眼前一名白袍青年居高临下望着自己，他定睛再瞧，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想细看，忽然白袍青年面露狰狞，身体躬伏，竟化作猛虎张开血盆大口。
他惨叫一声：“别吃我！”跳起来往后躲去。
头顶一阵钝痛，陆桓连忙抱头，这老虎要把自己脑袋咬下来了！
“魂归来兮——”一道清明之咒没入灵台，白十五伸手掌住陆桓额心，助其吐息复然。
陆桓噩梦中醒来张开眼一头冷汗，惊魂甫定，白十五捧住他后脑说：“这么胆小，你是被吓大的？”
陆桓脸色惨如白纸，自己还在亭子里，亭外依旧在下雨，只是亭子里多生一堆火，他忽然想起自己还在别人手里，连忙挣扎爬到一边：“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白十五见他还怕，摇头笑道：“猛虎已去，要走要留皆随你。”
陆桓犹疑：“真不吃我了？”
白十五瞥他一眼，心里叹气，不光胆小，居然还是傻的。
陆桓摸摸脖子坐在白十五身边，不知何故脸红起来，咽了咽口水说：“其实我也不是害怕，不，我是说，这普通人见着老虎总是要怕的吧……”
他拧着脖子偷偷看白十五，小心翼翼说：“可你居然骑老虎……”
陆桓那时年幼尚在家中，见过城中的道士，见过四地云游的方士，也见识过一些术法，可是没有一人像白十五这样，他可是骑老虎的道士啊！
白十五坐在地上，宽宽袖摆垂于两侧道：“这位小兄弟，在下也并非本来就骑老虎，是它本奉我为主，这才要驮我。”
陆桓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忽然心中一念闪过，这人本事如此之大，若是能得他助我。
白十五往篝火中添柴，陆桓忽然跪在他身前，一头磕在地上疾道：“求道长助我陆氏诛杀妖邪！救救无辜百姓！”
白十五瞥他一眼，意味莫名道：“何处妖邪？”
陆桓握拳，神色忿忿中又有凄然，望着急浪翻滚的洞庭湖水：“就是这洞庭湖中的妖怪，淹没良田毁坏民居，家父为此奔波已久却毫无办法，只怕再无良策惹武王震怒，就要问罪家父累及族人了！”
白十五听陆桓言辞激昂，却神色平静，陆桓以为他不允又要磕头。
白十五却再勾起唇角一抹笑意：“你如何得知这湖中是妖邪，又如何得知是‘它’作祟？”
陆桓抬脸望他复要答话，自己声后头顶却传来一声断喝：“什么如何得知！分明一派胡言！”
陆桓听到有人说自己一派胡言先是有些懵，反应过来怒不可遏，他才要反驳对方。
白十五却挥袖袭来一阵风，陆桓低头，篝火中一截枯枝斜出带着火星，擦过他头顶发髻，越向后方。
白十五劝陆桓身后来人：“尊驾先别动怒，何必跟孩子生气，杀生不过罔添冤孽，解决不了问题。”
陆桓还未看清白十五动作，就已觉他站在自己身边，陆桓抬眼望向身后，这才看清来人，这人目若点漆，两道长眉几乎斜飞入鬓角，有着近乎妖邪的俊美。
初看之下，陆桓不光忘了发火，一时居然还说不出话来。
白十五见陆桓这样，心里又是一阵摇头，胆小又傻，居然还是个花痴。
来人一袭深衣纹着暗花，这样的衣饰绣法怕是城中的绣衣坊才有如此手笔，这人必定身份显赫，可是陆桓看了半天也想不出他是谁。
“道长如此称呼，在下领受不起，府君命墨煊前来接见道长。”墨煊拱手说到，他方才出手想要教训陆桓，也是为了一试白十五，却被白十五一招拦下，便不再轻视，对白十五三分客气，虽然依旧态度略为倨傲。
白十五也还了一礼：“原来是墨先生，白某在南山就已闻听先生大名，府君相邀，白某自然前去。”
墨煊看了看亭外大雨，洞庭湖水涨过河提，已经淹上官道高地，
他对白十五道：“那还是越早越好。”
陆桓神色焦急拉住白十五：“道长，那我的事。”
白十五瞧他一眼，伸出指尖在陆桓眉心一点：“你先回家，明日我自去找你。”
陆桓张嘴还要说什么，白十五口中念诀，一道风咒送走了他。
墨煊看他做这一切也不言一语。
白十五走向亭外，双手一阖，又变出了那柄伞，寻问墨煊：“可要白某撑先生一程。”
墨煊说：“不敢，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要去一趟上封寺，道长慢行。”
白十五似乎想到什么，低语：“难道上封寺那边已经打起来，我来晚了……”
墨煊垂眼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又添一句：“程然芝吩咐他的亲信围困上封寺已经三天了，道长不知么？”
白十五皱眉：“朗苑那边也来趟浑水，我前些天方从万名塔过，难怪那里只剩一些守山弟子。”
墨煊点头说是：“他们素来不和，这次打得太过，府君都看不下去了。”
白十五纸伞一展，笑意迷人：“原来墨先生是去劝架，那白某和先生一同去，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墨煊不露声色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道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章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