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君许折花归 ...

  •   绾夙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悲催,在遇到那个小和尚之后,她深切觉得,其实你念的不是波若心经而是倒霉之咒吧,跟着他,她快把攒了半生的霉运用光了。
      花乱菩提劫
      我现在,应该到哪里去找一个男人呢?
      这是被自家大哥扫地出门的裴绾夙内心最大的担忧,排位仅此于此的就是今晚吃什么,再次是今晚住哪。
      因为他们家族因素,她没可能找个亲戚借助,更由于祖传的家族职业,估计满江湖没有能收留她的地方。
      寒风中身无长物的绾夙辛酸地打了个寒颤,接着琢磨去哪拐汉子。
      这已经是今年第十二次机会了,如果再做不到,自己真的要被家族除名以后沦落到洗衣房每天和全山庄上下的臭袜子大眼瞪小眼。
      啊,听说京城人口众多,想必帅哥也很多吧。
      总之,能拐一个是一个……自家大哥连出山任务都快做好了,自己却连入门任务都没搞定,大哥那表情简直像是自己成了裴家上下的耻辱。
      至于吗,我不过是失败了,一二三四……六千七百八十二次而已嘛。
      佛惹三次也会发火,何况是肉体凡胎的裴绾夙,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发飙了。
      “该死的大哥,你给我等着,等我这一次拐回来一个美男子,我一定要你在祖师堂里跪上个七天七夜不给饭吃,然后在床上躺上两个月每天只能看着我吃鸡腿然后你去啃小葱白粥!”
      吼完之后心情好多了,裴绾夙深吸一口气,雄赳赳气昂昂奔赴京城。
      如果没看错的话,从大哥那里顺出来的点花谱上的确是说,江湖第一美男子就住在京城松山居,人称松溪先生。
      对此,裴绾夙的反应是一口茶喷了店小二一脸:“嵩山居,他干嘛不直接叫少林寺呢?”
      真不知道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松溪先生舒白知晓他自己被从贵公子瞬间定位成为和尚时作何感想。
      但是,裴绾夙显然忘记了现实和梦想的差距。
      “奇了怪了,哥哥不是说十天就能到嘛,就算加上自己路上吃吃喝喝的时间,十五天也应该到了啊……这怎么全是山?难道这京城是在山上的?京城人的审美真是奇怪。”
      她面前好一片青山葱茏……
      然后,绾夙再度悲愤怒吼:“该死的松山居到底在哪啊?”
      片刻之后,她听到了回音。
      “阿弥陀佛,施主,你要去嵩山?”
      乍惊琉璃心
      听闻此言,绾夙立刻双眼放光地抬头,然后……
      一个温润如玉,静如梵莲,松风流水般的年轻美男子对着她微微一笑。
      绾夙呆滞了半晌,然后迅如风地退出几丈,泪如泉涌。
      诚然一部分是因为终于找到了可心的美男,总算可以回家交差,另一部分则是她严重无比的恐男症,可最重要的是,
      她被那明晃晃的光头刺激得直接泪流满面。
      “女,女施主,你怎么了?”那位和尚被突然飙泪的绾夙吓了一跳,隔了她一丈远才小心地问。
      绾夙一边抹泪一边恶狠狠回应:“我……要去松山居采花……不是,是观摩,可是松山居藏在山里我死也找不到……要是再完不成任务,回去哥哥会骂死我的……还会跪祠堂,没有饭……”
      没有饭……想到这里,她哭得更凶了。
      游离于状况外的美人和尚总算捉住了重点,眼睛一亮:“女施主,你要找嵩山?贫僧正是嵩山门下,可以为施主带路啊。”
      绾夙不哭了,她再一次怔住了。
      松山居,莫非,这位美人和尚就是松溪先生?
      这就是京城第一美男?这就是点花谱第一猎物?
      美是美,可是……为毛是个和尚?
      那万恶的和尚袍……虽然,虽然,穿在他身上的确很美……
      京城的审美观真是把她的人生观冲击的摇摇欲坠啊……
      不过想一想,难怪住在松山居,原来是个和尚。
      想到此处,绾夙默默握住了拳。
      这是最后一次了,成败在此一举啊……
      深吸一口气,强行遏制住奔涌而来的恐男之心,裴绾夙毫不犹豫扑了过去:“大师,随我回家吧!”
      被裴绾夙树一般挂在身上的美人和尚刷一下脸红到了指尖,一声惨叫脱口而出。
      “女,女……女施主,男女授受不亲!”
      被摔到地上的裴绾夙恨恨地磨牙,被扔的是我,你惨叫个什么劲?
      很快美人和尚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红着脸小步小步挪了过来,嗫嚅:“施主,没事吧?”
      “当然有事!”裴绾夙凶相毕露,“你把我摔得那么狠?”
      美人脸更红了:“贫僧,贫僧……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施主应当远离贫僧……”
      裴绾夙气得没晕过去,有恐男症的自己都没叫他远离自己,这个臭和尚居然敢叫自己和他保持距离?就算结局一样而且能够幸福两个人,但这也太欺负人了!想着,恶向胆边生,直接瞪圆了眼睛开吼:“都是你,你把我的腿摔坏了……我没法回去了……我哥哥见我不按时回去,一定会狠狠罚我,跪祠堂还没有饭!”
      美人和尚脸色一白:“贫僧,贫僧不是故意的……”
      绾夙理也不理他,袖子一掩就开始嘤嘤假哭:“然后我香消玉殒,你造下杀孽,与其这样,不如我们现在就同归于尽吧!”
      美人和尚脸色一青,视死如归地看了过来:“那贫僧应该怎么办?”
      绾夙在袖子下勾了一个笑意,上钩了!
      索性自己出来做任务,还找到了第一美男松溪先生,就算是个和尚,也是个美人和尚,总算也能解决自己的任务。
      所以嘛……
      “我要你背我,然后送我回家!”裴绾夙理直气壮地提出了要求。
      我回家了,你也就不用回去了……
      美人和尚面露难色:“这……不好吧……”
      裴绾夙再次以袖挡脸:“嘤嘤,堂堂出家人说话不算话……让我不能回家,还要跪祠堂没饭吃……嘤嘤,现在同归于……”
      赶在尽字出口之前,美人和尚毅然决然背起了她。
      裴绾夙得意地笑。
      古道忽闻铃
      斜阳古道,芳草萋萋,人影长长。
      美人和尚背着裴绾夙走在荒无一人的古道上。
      自从三日前两人定下契约送裴绾夙回家之后,他们就一直奔波在路上。
      裴绾夙本想骗松溪回家然后别回去了,但偏生忘了,她是个路痴,更忘了,自小生长在嵩山的松溪也是个不谙世事的人,然后,两人就一块迷路了。
      绾夙本来过意不去让松溪带着自己四处乱转,但无奈前两天的谎言说的太成功,任凭绾夙怎么说,松溪咬定绾夙腿伤得很重不敢放她下来,绾夙只好说腿上一点外伤也没有,松溪却大惊失色,说是不是内伤,既然如此更不能抛下绾夙了。
      然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绾夙不得不继续呆在他背上和恐男症作斗争,晕了醒,醒了晕,辗转反侧,苦不堪言。
      绾夙就只有在晕与醒的间隙悲叹,这一切都因为那该死的族规啊……
      没错,裴绾夙的家族正是全武林闻风丧胆,额,闻名遐迩的采花世家。
      通俗来讲,一个家族从老到小全是采花大盗。
      但其实他们也不是一生采花的,裴家祖训,裴家子孙,必须世世代代贯彻采花事业,直到采到自己情投意合的恋人才可以出山,从此安心婚后甜蜜生活,顺道客串退休事业,去掉采花,直接大盗。
      本着裴家采花结束后的侠盗职业,兼之裴家也不会随便出手,因此采花世家裴家才没有引起武林公愤被直接团灭。
      上一辈采花大盗已经金盆洗手,这一辈就只剩下裴家大哥裴止言连同裴绾夙孤零零两个。
      裴止言已经成功晋升为采花界翘楚,小妹……小妹完全就是炮灰。
      裴家祖训要求采到心爱之人方可脱离此业,但小妹却连个影子也没有,这眼看着小妹都快双十年华了,马上要赶超武林第一剩女花淼颜了。再这么下去,小妹绝对会直接扑向尼姑庙啊。
      裴止言幻想了一下自家小妹穿着宽大的尼姑袍青灯古佛对着自己一回头眼神枯槁死水不惊,然后开口:“阿弥陀佛,贫尼见过施主……”身上的冷汗就争先恐后地冒。
      太可怕了……绝对不能有这么一天啊……
      但是……作为采花世家目前二把手的裴绾夙,有一个非常悲催的问题……
      就是,堂堂采花大盗,有恐男症啊!
      裴绾夙从小到大,除了自家爹爹和哥哥能亲近她,就连祖父也要离她三尺远,至于其他男性,统统得离她一丈远,否则的话,三尺远,她会面色发白;二尺远,腿软脚软,一尺远,满身起红疹,至于一尺以内,就是你死我活……要么那人被她过肩摔摔出去半死不活,要么裴绾夙昏倒卧床不起半个月。
      于是,于是……裴绾夙从来没完成过任务。
      不过好歹,现在能带回去一个了……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裴绾夙有气无力地想。
      他们这是迷路到哪了啊……
      “有人!”松溪突然神色一凛。
      “当然有人,我们不是吗?”裴绾夙有气无力地瞪他。
      “不,还有人,约莫十四五个,最大不惑左右,最小应是弱冠……听步伐,武功大都不差……”松溪颦着眉喃喃。
      哦,原来松溪先生武功也不差。裴绾夙模模糊糊只有这一个想法。
      果然,不过片刻,传来了清脆的马铃声。
      裴绾夙眼神灼灼地看过去……纯粹只为了验证松溪的预言。
      的确如他所言,一行十几人众星捧月中间的白衣美男款款而来,而那弱冠男子要是放在曲江畔打马踏过一地落花,绝对勾得满街女儿芳心暗许几十回。
      倒没想到还有人能比的上第一美男松溪的风采啊。
      不过,裴绾夙倒觉得那白衣人美则美矣,仍是凡尘之人,而松溪,即使穿着僧袍,光头,满身风沙灰头土脸地背着自己,却仍有菩提梵莲般高洁风华,生生遗世独立。
      裴绾夙天生恐男症恨不得离那边一波男子几丈远,自然不会主动搭话,松溪则完全因为自小生长寺庙毫无常识,理也不理他们。他们这两拨人面面相觑着,最后被忽略许久的白衣人忍不住了,很是风雅地折扇一打,风度翩翩地问:“既然相逢是缘,在下舒白,承蒙谬赞,人称松溪先生。敢问二位尊号?若是同去京城也可相互照应,所以,二位可否……让开路?”
      哦,这么长的铺垫,还是为了叫他们让路。
      不过这纨绔子弟倒是蛮有礼貌……
      等会!
      “你是松溪先生?”一直奄奄一息的裴绾夙终于复活,只是神色满是不敢置信,指尖抖啊抖从美人和尚转到白衣公子,“你俩谁是冒牌货?”
      那白衣公子优雅地含笑:“哦,有人冒充在下?”
      美人和尚沉默地把快要掉下来的裴绾夙托稳,开始研究有没有第二条路。
      裴绾夙满脸悲愤:“你骗我!”
      美人和尚面无表情:“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你要去嵩山,我就带你去,我不小心摔断你的腿,就背着你去。现在不过迷路了。而且我法号松息。”
      裴绾夙一口血哽在了喉头,这会子她总算明白了,此嵩山非彼松山啊。
      对面哪位才是正主啊!
      风烟动尘心
      最后,两位迷路的人还是跟着真正的松溪先生回去了。
      理由是舒白的古道热肠,与看热闹的心思。
      裴绾夙也终于知道了美人和尚叫做松息,该死的重音。
      虽然找到了舒白公子,但是他明显精明无比,要拐他回去难度肯定很大,她还是坚定去拐纯良的松息好了。
      更何况,不知道为什么,恐男恐得惊天动地的裴绾夙唯独不怕松息。
      也许他身上那静如梵莲的气息不似凡人,却是出尘离世吧。
      现在,裴绾夙和舒白在相隔一丈多的两个小亭里对坐煮茶,面面相觑,松息在旁边古井无波地打坐。
      “这六安瓜片最是……裴姑娘?”舒白放下茶盏,轻声呼唤魂至天外的裴绾夙。
      该死,和尚怎么看也不看我,不就是我骗你说我腿断了要你背我了吗?这样就生气,太小气了。
      “裴姑娘?”舒白再唤一声,看了她眼神,了然地一笑,“姑娘看来不喜欢此茶,舒某再换一种如何?”
      裴绾夙一心想去追问松息,听也没听就一味点头,眼神凄凄地瞪着松息。
      小气的臭和尚!
      舒白优雅地退下了,解放了的裴绾夙立刻扑上去揪松息的衣领:“喂,你说句话啊。”
      松息从善如流:“阿弥陀佛。”
      “你说什么?”
      “施主让我说句话。”
      “谁要听这个?我问你你是不是生气了?”裴绾夙恨恨咬牙。
      “不是。”
      “?”
      “你问贫僧是不是生气了,贫僧说不是。”松息神色淡然。
      “……”裴绾夙气闷了。
      ”阿弥陀佛……“
      “那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裴绾夙忍气。
      “自然。贫僧一诺千金。”松息双掌合十。
      “那好,你随我回家!”
      “……”
      裴绾夙颦着眉,一脸气鼓鼓:“你答应的,送我回家。”
      “那是建立在施主腿断了的情况下,现在,前提条件不存在,诺言不成立。”松息从容地起身,长身玉立,“施主,舒施主来找你了。”
      果然,舒白风度翩翩地摇着扇子,身旁侍女人手一个小盒,一打开,一溜烟茶叶看得裴绾夙头都晕了。
      “姑娘不喜欢六安瓜片,在下把所有茶都拿来了,姑娘请自行挑选。”
      裴绾夙默了,然后干脆利落地晕了,只来得及留下一句。
      “别靠近我一丈,我恐男……”
      第二日,隔山相望又开始了。
      相隔一丈的亭子里,舒白风姿优雅地斟一杯茶由侍女千里迢迢送过去:“姑娘尝尝,这是丁觉香雾。”一旁的松息:“阿弥陀佛。”
      裴绾夙苦笑:“……”
      第三日,“姑娘,这是君山银针。”
      “阿弥陀佛。”
      第四日,“这是敬亭绿雪。”
      “阿弥陀佛。”
      第五日,“顾诸紫笋。”
      “阿弥陀佛。”
      第六日……
      一周刚过,裴绾夙受不了了。
      诚然舒白公子很美很好,可是她消受不起这样风雅的喜欢。倒是美人和尚很是实际,而且也那么熟了,将就将就采了他也不错。
      把自己基本没有的行李连带松山居美味的点心打了个包,裴绾夙就去扯着松息准备跑路。
      “施主,不可。”果不其然,松息干净利落地拒绝了,“男女授受不亲。”
      “你前两天背我早已授受亲了。”裴绾夙见招拆招。
      松息果然脸红了:“贫僧……”
      “既然如此你应该负责的。”裴绾夙伸手拽他。
      “施……施主……”松息通红的脸又白了,“可是……”
      “没有可是!难道你想始乱终弃?”裴绾夙谴责地看他,看他依旧支支吾吾,一狠心一跺脚,袖子一掩开始假哭,“人家……人家恐男那么严重,还要跟着你东跑西颠,每日半死不活都不曾想过丢下你……可你却要始乱终弃……嘤嘤嘤……我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说着自己都是恶寒,连忙揉了揉心口。
      “可贫僧是出家人……”松息艰难挣扎。
      眼看着就快到了舒白的例行品茶时间,再晚便走不掉了,裴绾夙焦急地咬了咬牙,闭了眼睛孤注一掷:“你这般冷漠狠心,莫不是我也削发,在你寺旁搭个庵子当尼姑才好!”
      松息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松息真诚地抬了头:“贫僧觉得,方才那法子,很是不错。裴施主,贫僧还是知道几家很好的庵堂的,需要贫僧帮你写介绍信吗?”
      裴绾夙哭不下去了。
      恐男恐到从不敢接近男子一丈的裴绾夙第一次主动靠近了身为男子的松息……然后,一脚踹飞了他。
      红尘追同归
      然后……
      “小二!上菜,我要肉,肉,肉!”裴绾夙悲愤地敲着桌子。
      “阿弥陀佛,杀生不好,吃素吧。”松息平静地夺回小二一溜烟写满肉的菜单,温温柔柔地撕碎了,然后和蔼可亲地一笑,“施主,本店里所有的素菜都上来吧。”
      裴绾夙幽怨地掰断筷子,眼神凄苦无比:“可我们已经吃了一个月各种各样的菜叶子,我都成兔子了……再说,钱可都是我付的,你是出家人你自己去吃叶子吧,干嘛拉上我啊?”
      松息双掌合十眼神真挚无比:“阿弥陀佛,贫僧可是在替施主你省钱啊……肉很是,贵啊……”
      被戳到软肋的裴绾夙瞬间湮灭了所有气势低头对满桌子青色叶子咬牙切齿。
      确然,他们已经穷困潦倒了……一月前裴绾夙拐松息的时候不甚过于入戏,导致踹松息太过用力,不小心摔在了舒白家为了显示风雅而铺就的坚硬无比玉阶上,并且,还顺着过于光滑的玉石,幸运地摔进了水池里……
      被松息好不容易捞起来的裴绾夙咬碎了牙。她深切觉得,其实松息你念的不是波若心经而是倒霉之咒吧,跟着他,她快把攒了半生的霉运用光了。
      松息则对此无知无觉,天知道哪里的寺庙养出松息这除了知道远离姑娘一丈外毫无世俗常识看似纯良无害实则身负扫把星命数的人物啊。
      裴绾夙牺牲自己总算骗得松息送她回家,当然,回去她家估计就回不去寺庙了。总之,本着家族事业,裴绾夙坚定做到了后面两字,顺走了舒白家大包小包金玉然后连夜跑路。
      目前,他们正在艰难的逃亡路上。
      虽说顺了不少金银,但这二人都是从未独立入世的,尤其裴绾夙,看什么新鲜都要买,富裕不过几天便荷包惨淡了。
      于是,裴绾夙就地取材撑了个铁口直断的布幡开始赚银子,反正身边有个货真价实的大师松息,纵然她穿帮了,松息也能立刻抛出大篇大篇高深经文将那些人绕得心服口服奉上银子。
      当然,也有着实不信佛也不信道的苦主气势汹汹找上门来,此时,便只能匆匆收收银子跑路。
      抱着满怀银子被扛着铁口直断大旗的松息牵着跑的裴绾夙寻了空隙望向松息染了汗水的梵莲面容时,心口也会有涟漪微泛,直到渐次绵延开来……无比恐男的她竟突然觉得,不想推开松息了。
      他们辗转江湖许久,也很是有算命完全没用的局面,他们便不得不易了容或是客栈打工或是戏班打杂或是劫富济贫乃至于直接演戏赚银子。为此,加上怕舒白追杀,二人不停易容,扮过无数角色,从主仆到姐弟到兄妹到兄弟再到师徒乃至于夫妇……裴绾夙还记得,扮夫妇时,松息皎洁面容直接红到了脖颈,说两个字都要结巴,甚至还紧张得咬到了舌头,被裴绾夙笑了许久。
      就这么边赚路费边迷路又是几个月却连裴家影子也不见,几月前还恨不能插翅飞回去赶紧交差出师的裴绾夙竟也不着急了。
      反正,反正……也是要采了松息回去的,而且自己一向恐男,唯独不怕松息,估计,以后也不会采别人了……那,回不回去都一样了,反正,都是和他在一起。
      而松息,她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可是他们游历江湖也有了时日,松息,也早不再对世事一窍不通,他都没有拒绝过自己,是,也有着一点点眷恋的吧……而且,他看自己的时候,眼波分明比春日杨柳微风更柔软……
      这次他们是扮作兄妹在一个小镇停驻,还租了小小院子暂住。松息细心地种了很多紫藤萝,还移来许多翠竹,替裴绾夙在里面搭了小小秋千,令寻常小院也风雅非常。而裴绾夙则负责破坏气氛,她在小院里种满了从葱到蒜到姜到到萝卜茄子黄花菜一应俱全,预备着松息的做饭。
      深入了解后,裴绾夙才惊叹自己的好眼光。松息不仅长得好,更是十项全能,不提琴棋书画刀枪棍棒之类,只是厨艺,都足以比得作为女子的裴绾夙默默流泪……
      果然,拐松息回去是她此生最明智的决定。
      而因为这小镇人民淳朴,对松息和裴绾夙深信不疑。到了后来,松息都不必出现,只专心在家为裴绾夙做饭,裴绾夙一人也能撑住场面了。
      裴绾夙早早撤了摊子拎着一位热心大婶送她的一尾鲤鱼回去打算为自己加餐。反正松息是不吃的,都便宜了她。
      裴绾夙几乎是雀跃地冲进了小院,可一瞬,笑就僵住了,然后一寸寸碎了。
      她的哥哥大人裴止言连着白衣折扇风度翩翩的舒白立在小院里,神色复杂无比地看着她。松息默然低头收拾碎裂的瓷碗,明明听见她的声音却还是头也不抬,连指尖都不曾颤动分毫。
      她的哥哥漫不经心看着她,轻声一叹:“你也真是,跑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捎回个信来,就算不出师能如何?我还真能对你怎样?你到底也是我亲妹妹啊……还好有这位大师帮忙照顾你。”
      松息头也不抬,即使狼狈地蹲在地上,依旧宛如幽昙钵罗风华绝世,声音冷定无比:“裴施主很是可爱,贫僧当她也如亲妹,照顾也是理所应当。”
      什么妹妹?他明明已经开始叫她绾夙了……可现在,算是什么?
      “好了,绾夙,胡闹够了,也该回去了。”哥哥看似笑意温柔,眸中却殊无笑意,“要嫁人了,也该收收心了。还出去胡闹算什么。”
      “嫁人?谁,嫁谁?”裴绾夙只是呆怔重复,思维都被冲击得有些混沌。
      这次,是一旁的舒白慢悠悠合起了折扇:“是我。”
      裴绾夙愣愣看向裴止言,松息手中的瓷片已经攒了一堆,将他掌心染出一片血色。
      裴止言从容一笑:“你不是担忧出师任务才逃家的吗?现在也不必担忧了,你直接嫁给舒白好了,舒白人品才学可都是一等一的好,配你绝对绰绰有余,至少也实际一些。”说着,眼神幽幽落在松息身上,唇畔一冷。
      松息已经收拾好了碎瓷片,若无其事全扔了。
      裴绾夙咬牙,近乎绝望地去看松息。
      你说句话,求你,说句话啊。
      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可松息只是合起双手,曾经蕴星河一川的眸子古井无波,居然还是笑着的:“施主,也该回去了。舒白当真不错,对了,也感谢施主肯陪贫僧进行这一场尘世的试炼,”
      裴绾夙,定定看着他平静面容,许久,缓缓笑了。
      “如此,也好。”
      心慕红豆劫
      又是熟悉的古寺,再入其中,却已是别样心情。
      这一回出世,恐怕再也无法抽身了吧。
      “你总算回来了。”思过室里,住持双掌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曾经,这也是他常念的。
      可他早已不配为僧,他犯了戒,却还甘之如饴。
      那个迷糊的姑娘,早已长入他的血肉,伴着每一次呼吸,都相思入骨,即使躯体毁灭殆尽,也存在于灵魂之中,不死不灭。
      看他神色,住持深深一叹:“早知如此,我必然不会令你入世清修。”
      “那又如何?只有遇到她,松息才真正活着。过去种种,皆如水月镜花。”松息低眉,指甲陷入掌心。
      住持久久看他,古井无波:“你难得极有慧根,若能回头,必然还能回归正道。”
      “什么是正道?天道,仙道?于我而言,不过泥淖。”松息攥紧念珠,“为她,我宁不再问道。”
      “慧根又如何?我已甘心入劫,从此不为高僧,只做红尘俗客,伴她一生一世。”
      住持只是叹息:“痴儿。”
      声音远去,门再度阖上,松桓闭上眼。
      我身出世,我心却入世,伴你一人,伴你一生。
      相思玲珑骰
      半月后,漫山耸翠,像极松息与裴绾夙初遇那日。
      这一日住持下山讲授佛法,松息方能出思过室透一口气。
      也想过离开,只是离开,又能去哪儿?
      她已为他人之妇,不再是他的姑娘。
      他爱她,所以不能再爱她。
      那么,他愿意在这里默默爱她,不入红尘扰她半分。
      犹记得,那一日,他的姑娘说一句。
      “大师,随我回家吧!”
      等一等……怎么有声音……
      似乎还很熟悉……
      可他还来不及想完,汹涌而来的黑暗就吞没了他。
      似乎,是被打晕了啊……
      这是松息堕入黑暗前唯一的想法。
      再度醒来,他就彻彻底底怔了。
      这,这是成亲的喜堂吧,可他在这里算什么啊?震惊之下下意识打量自己,然后,松息想自尽了……
      自己居然穿着女子的嫁衣!光头上居然还戴了凤冠,凤冠后还搭着红盖头!
      松息怔怔立着,被打击得脸色惨白一片,脑中一片混沌。
      就在松息恨不得直接自尽但无奈被点了穴只能幻想灵魂出窍灭了自己时,耳边突兀传来少女清灵笑声。
      “哼,这可是对你的惩罚!”
      松桓连忙抬头,然后久违地泪盈于睫。
      他的姑娘,一身男子嫁衣,长发束于冠中,指尖挑着嫣红连理带,站在他面前,笑如初见。
      “你……”他明明想问很多话,出口,却吐不出一个字。
      该怎么问?又以什么身份?
      裴绾夙只是笑:“我逃婚了,本来想赌一赌才不找你,谁知道你居然也不来找我!我才发现舒白那货纯粹就是太闲想找乐子,还害得我狼狈地逃了这么久,实在太丢脸了……下次他有了喜欢的姑娘,我发誓一定叫整个家族去好好给他找找乐子!”
      松桓眼睛眨也不眨,唯恐一睁眼梦就碎了:“阿夙,你是真的?”
      “当然是我了!”裴绾夙停下对舒白层出不穷的抱怨,狠狠瞪他一眼,“哥哥早就发现我们的事了,就是气愤我们两个都不说,恰好舒白也穷极无聊,就找舒白演戏逼一逼你。谁知道,演戏过了,你这傻子反而不敢说了。你等的下去,我可不要等着你老死!我是来要你欠我的答案的。叫你不找我,就罚你嫁给我!”
      松桓这下子终于笑了:“包吃包住吗?”
      “当然,压寨夫君,工资丰厚。”裴绾夙财大气粗地挥手。
      “那么……”松桓微微一笑,“好。”
      裴绾夙眼睛一亮,欢呼着扑了上去,松桓温柔地把她接在怀里。
      “成亲去吧。”
      裴绾夙也笑了:“你要对我好一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一直一直对我好!”
      “恩,很多辈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君许折花归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